1928年5月1日,一位身姿優雅,穿著綠色旗袍的女子走上了刑場。
她大聲呼喊道:“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向警予,為解放工農勞動大眾,革命奮斗,流血犧牲!中國共產黨萬歲!”
軍警倉促沖上來,對她拳打腳踢。她踉蹌,卻未倒下,反而繼續高聲說話。
有人抄起石子,硬塞進她的口中,又用粗帶縛緊她的頜骨。
鮮血從她的嘴角流出,道路兩側的許多人已淚濕衣襟。
她后來被稱作“我黨唯一的女創始人”,但在更早的時候,她只是一個在湘西街巷間讀書、行走、思索的少女。
她是毛主席的師妹,是最早提出“中國共產黨”這一名稱的人之一。
向警予,原名向俊賢,1895年9月4日出生在湖南溆浦縣城關鎮西街。
那是一條并不寬闊的街道,卻通向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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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親向瑞齡,掌管著當地最大的商號“鼎盛昌”,為人開明,對子女的教育格外用心。
1907年,她隨從日本留學歸來的兄長向仙鉞前往常德。
常德是湘西重鎮,西路師范學堂里,新學問與舊秩序并置而行。十二歲的向警予在這里第一次系統接觸時政報刊,《民報》《新民叢報》《天義報》常被她翻閱。
兄長講述法國大革命的故事,她聽得很認真。她暗暗立下心愿,終有一日,也要以女子之身,肩起時代之責。
十五歲那年,她與丁玲的母親余曼貞等七位志同道合的女子,結為異姓姐妹,誓言共進退。
1912年秋,向警予考入湖南省第一女子師范,后轉入女子中學。1916年,她從周南女校畢業。那一年,她的老師楊昌濟對她評價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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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之后,她沒有選擇留在省城,而是回到溆浦。她記得家鄉女性的處境,也清楚教育的缺口。
1918年,新民學會在湖南成立。毛主席、蔡和森提出“革新學識,砥礪品行”的宗旨。向警予得知后,主動參與其中。
正是在這里,她與蔡和森的聯系逐漸緊密。同年秋,她與蔡暢等人組織湖南女子留法勤工儉學會。
這項工作繁瑣而細密,從動員、籌款到聯絡,每一步都需要落實。湖南女界的勤工儉學運動,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
1919年12月,向警予隨蔡和森、蔡暢及葛健豪等三十余人遠赴法國。
海上行程漫長,冬季的風浪并不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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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上課,夜晚閱讀,馬克思主義著作在這一時期進入她的視野。她的關注點逐漸從個人前途,轉向更為廣闊的社會結構。
1920年5月,她與蔡和森結為革命伴侶。
留法期間,她始終站在學生運動的前列,留意國際形勢的變化,也反復思考中國的問題。她擅長組織與協調,在紛繁復雜的事務中保持清晰。
1920年至1921年間,向警予與蔡和森共同提出“中國共產黨”的名稱及建黨設想。隨后,她又與周恩來、李立三等人在法國開展建黨工作,其時間與國內黨的成立幾乎同步。
她頻繁與國內通信,與毛主席保持聯系,為建黨事宜奔走。
這些工作并不顯山露水,卻需要極高的執行力。
于是1936年,毛主席在陜北與埃德加·斯諾談及黨的創建歷史時,明確提到向警予,稱她是中國共產黨唯一的女創始人。
1921年秋,留法勤工儉學學生的處境急轉直下。華法教育會停止發放生活費,推諉責任。
向警予與蔡和森、王若飛等人組織學生據理力爭,與北洋政府駐法公使館展開交涉。
公使館反而聯合法國警方,于10月14日強行遣送學生回國。
向警予當時已懷孕,仍隨隊返國。
1922年初,她回到上海,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最早的一批女黨員之一。
她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位女中央委員,也是中央婦女部的首任部長,更是一個母親。但在向警予心中,始終有一根柔軟的刺。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個合格的女兒,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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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4月1日,向警予在長沙生下了第一個孩子。那是個清明前的早晨,春寒料峭,屋內卻有一份溫柔的歡喜。
她與蔡和森為這個新生命取名“蔡妮”,紀念兩人在法國蒙達尼初次相識的日子,也寄托著一絲他們對生活平靜的向往。可惜,這份寧靜未能久駐。
孩子出生后,他們捉襟見肘,連奶媽都請不起,只能親力親為,輪流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入眠。屋租高昂,他們便一次次搬遷。某段時間,他們住進了一處舊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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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7月,中共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向警予在會上被選為中央委員,成為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位女性中央領導人,并受命擔任中央婦女部部長。
職務之責重大,她心知不能帶著孩子繼續南來北往,于是作出決定:在南下開展工作的同時,將蔡妮托付給蔡和森的大姐蔡慶熙,在長沙撫養。
八月,她抵達長沙。那是一段奔波與思念交織的日子。在長沙,她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親人,也再一次見到了襁褓中的女兒。
小小的蔡妮已經能聽懂母親的聲音,一見她便歡跳不已,嘴角仿佛帶著一個稚氣的微笑。可向警予卻知道,這短暫的團聚之后,她將再次離開。
她返回了溆浦。這是她自1919年離鄉赴法后,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回到家鄉。故土不變,人事已非。
父親年近八旬,后母體弱,二哥病重,家人都盼她多留些時日。她在家中只停留了兩個多月,便匆匆踏上北返的路途。
離開溆浦前,她回到長沙。就在這里,她聽到了二哥向仙澄病逝的消息。消息來得突然,她一時語塞。面對親人的痛楚,她不能陪伴左右,只能提筆寫信。
那天,她寫下了四封信,分別寄給父母、六哥、大嫂與二嫂。
在給父母的信中,她寫道:“兒書此函,有一耿耿在念之事縈注于兩親之身……此度二哥之變,兩親如不達觀,恐于身體健康更重兒輩不孝之罪,二哥地下有知,恐亦不安于心。兒尤念念不忘,為我八十之老親。”
這四封信,是她一生中罕有的長篇私信,語氣中夾雜著隱忍的悲愴與深刻的自責。她在信中多次提及“不近人情”“不孝不友”。
她責備自己未能守在親人身旁,也責備自己走得太匆忙。
可她終究明白,世間事未能兩全,革命與家庭,始終無法兼顧。
她是個母親,也盡力扮演母親的角色。
她在家書中向父母輕描淡寫,卻藏著掩不住的喜悅:“妮妮見兒即點頭跳躍,歡喜不已,此兒極趣。”這一句短語,幾乎成了她所有母女情感的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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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她與蔡妮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女兒寄養在蔡家,她奔波于全國各地,信件與只言片語成了母女之間唯一的聯結。
直到1927年初,向警予自莫斯科歸國,經廣州赴武漢前,途經長沙探望女兒。
蔡妮那年五歲。她記得母親在晚上躺下后輕聲問:“誰想和我一起睡呀?”她搶著答:“我想我想。”
第二天早晨,太陽照進屋子,她還賴在床上,母親輕輕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笑著叫她起床。
那天的陽光未必特別,母親的笑容卻印得很深。可惜,那一別便是永遠。
革命的道路上,她從未遲疑;可作為女兒、作為母親,她常常覺得自己走得太急,留得太少。
她肩上有革命,眼中有火焰,心底卻始終放不下那一個小小的身影。
父母、兄弟、子女,母校、故鄉、親人,這一切,于她而言,皆非薄情之物。
向警予并非無情無義之人,她心中柔腸百結,念念不忘家山舊地。
她還是決然將革命事業置于心頭最重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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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寫信安慰家中雙親:“造真學問,儲真能力,還不是對國家、對兩親、對兄弟、對自身的惟一光明、惟一希望嗎?”一紙家書,道盡擔當。
又一言,“兒亦當格外奮發,兢兢業業,以圖成功于萬一耳。”其志其誠,昭然若揭。雖為女子,卻有凌云之志,亦有為國為民之情。她承諾父母要勤學精進,更言:“兒自己身體亦當格外保養,決不敢因循敷衍。”
只字片語,滿紙深情。
她推動成立“婦女解放協會”,聯絡四方婦女力量,團結一致。她不僅是黨的婦女部長,更是中國婦女運動的開拓者。
她踐行了承諾,卻終難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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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蔡和森,夫妻共志,清貧度日。稿費微薄,入不敷出。
有年冬日,李大釗致信胡適,推薦蔡和森所著《俄國社會革命史》,信中直言:“蔡和森君所著《俄國社會革命史》,世界叢書內是否可以納入?和森很窮,專待此糊口,務望吾兄玉成之“。革命夫妻,困窘至此。
1924年,向警予再孕,而蔡和森臥病,醫藥無資。舊年將盡,薪水未至,內外交困。她生下第二子蔡博后,又將嬰兒托付蔡慶熙,毅然轉身,復歸黨務。
她終難“格外保養”。為了革命,為了“惟一光明惟一希望”,她付出得太多。
她是革命的新女性,卻也是苦難中堅韌前行的母親。
蔡暢說她:“她是一個勇敢的革命者,但她的生性是十分仁慈的。她不僅對同志和同學很好,就是其他的人,她也幫助他們解決了各種個人的問題。如果有一個女人沒有衣服,而向警予又只有兩件時,她必定分一件給她。”
在黨內,她是“向大姐”,是“革命的媽媽”。
她愛自己的家庭,也愛勞苦大眾千萬家庭;她念自己的子女,也念天下所有貧困孩童。為此,她寧可舍棄一己之安。
1928年3月20日,因叛徒宋若林出賣,她在漢口被捕。
法庭之上,她先以漢語,后以法語,直質租界官員。
法國領事陸公德對其深表敬佩,不愿將其交出,借口“保護僑民”。
殖民者終究與國民黨合流,撤換領事,將向警予移交給了國民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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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她神情從容,守衛無不肅然。
蔡妮記得母親獄中來信:“小寶寶,小寶寶,媽媽忘不了……希望你像小鳥一樣,在自由的天空飛翔……”
1928年5月1日,赴刑場之日,她高唱《國際歌》,高呼口號。
敵人驚懼不已,塞石封口,皮帶勒頰,血流滿面。圍觀者無聲落淚。
信仰,是她的燈。意志,是她的骨。
她用生命實踐誓言:為共產主義,舍一己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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