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為大唐建功立業的蠻族將帥們之二：高句麗人，高仙芝

高仙芝作為高句麗人在中國歷史上之所以耀眼，是因為他曾發動了一場跨越國界的遠征，這次遠征不慎失敗，基本終結了盛唐開國150年以來所有的軍事進攻態勢，從此，唐軍由攻轉守，就此沉淪，直到不久后安史之亂爆發。西域唐軍主力東調平叛，導致后防空虛遭到吐蕃無恥的偷襲，漢家故土從此1100年未見漢軍旗幟，直到左宗棠再次收復新疆。

這就是怛羅斯之戰，2萬西域唐軍精銳鏖戰5萬阿拉伯綠教騎兵。帕米爾高原上的雄鷹見證了高大將軍無奈的撤退。

高仙芝，其父高舍雞，高句麗高氏王族的本家，其在高句麗國內可能并無顯赫家世，屬于遠支疏屬，類似于“大漢皇叔劉玄德”這類草鞋販子出身。網傳他是高句麗貴族家世顯赫，但隋唐時東北、半島三國漢化已深，上層社會熟讀《史記》、《詩經》，不大可能給孩子起這種名。即使朱元璋當了皇帝，也改不了他爹叫“朱五四”的平民史實。

663年，大唐滅亡了橫跳遼東四百年的高句麗，將其居民全部打散遷往內地，諸如河北、山西、河南等地。高舍雞的家族大致就是當年遷到河北定居，到了高舍雞這一代，感覺沒有出頭之日，就將自身一把子力氣賣與大唐皇室，希望謀得一世富貴，毅然前往西域從軍。高仙芝就成了一個廣闊西域出生的高句麗孩子，一個大唐的子民。

高仙芝出生的年代，大唐正在唐玄宗李隆基的開元盛世之下，煌赫偉大，不可仰視，是周圍蠻族小邦跪服的對象。此時，正好是8世紀的起始，后突厥滅了，回鶻稱臣了，南詔也上貢了，高句麗、百濟、高昌、吐谷渾早已灰飛煙滅。連勁敵吐蕃也因為他們內亂清理了掌權50年之久的“噶氏”家族，新吐蕃贊普不知兵，倉促冒進，連連敗于唐軍，處在唐軍兩大主力軍河西節度使和朔方節度使的包抄夾擊之下，暫時跪地求饒。安西都護府四鎮，北庭都護府也第三次被大唐收復，西突厥的余脈突騎施汗國也被唐軍打得狼狽西撤。大唐猶如一個志得意滿的巨人，拔劍在手，茫然四顧，竟然沒有對手！

高仙芝就是在這種大唐好到沒有朋友的情況下，走上歷史舞臺。他自幼習武，武藝高強，很年輕就跟著父親的腳步在西域從軍，而且很快就做到跟父親平級的官位。但是都是那種中低級的武官，沒有得到重用。這種情況大概持續了有幾年，高仙芝遇到了自己的伯樂，羌族名將，夫蒙靈察。這老哥也是大唐征服西域的一把好刀，但是后來不知何故，改姓馬，就從歷史典籍中消失了，再無記載。他在中國歷史中做的最大貢獻，就是提拔了高仙芝。

高仙芝不負眾望，快刀出戰績。741年，高仙芝被封為安西副都護、四鎮都知兵馬使。同年，達奚各部叛亂，從黑山以北，奔向碎葉城，就是大詩人李白的出生地。高仙芝僅率2000人就追上了叛軍，將他們全部屠殺干凈。

展露鋒芒之后，高仙芝在747年迎來了他的成名之戰：遠征小勃律國。這個國家首都在現在巴基斯坦實控克什米爾的吉爾吉特，現在也只有5000人的一個小城。南邊印控克什米爾和巴控克什米爾交界處就是大勃律國。看起來是以大欺小，大唐王朝以重兵集團去打一個小破國家。其實不然。因為此時小勃律國已經被吐蕃人給控制了。相當于給寄生了。因為小勃律處在大唐王朝經營西域的絲綢要道之上，他的西側和北側有20多個同時向唐朝稱臣進貢的小國家。所以唐朝一直與吐蕃人反復爭奪控制權。吐蕃人要利用小勃律周圍的土地進入西域，所以也是勢在必得。小勃律東邊就是現在的中國的阿克塞欽地區，入疆要道，網傳要建設新藏國家級公路的必經點。

如此重要一個小國，卻因為大勃律的侵略，投靠了大勃律的后臺老板吐蕃。唐玄宗李隆基曾經給小勃律封過一個“綏遠軍”的都督府名號，相當于一頂節度使的大帽子給了他。已經在大唐認可的法理下把他納入了大唐的羈糜朝貢體系。

現在可好，小勃律抵擋不住吐蕃人的進攻，在唐軍撤走“安保人員”之后，很快就被吐蕃人10萬大軍給攻陷。吐蕃人不僅控制了整個小勃律國所有的城池，而且還強行把吐蕃公主嫁給了他們的國王。等于說小勃律現在成了一個由吐蕃公主指揮的十萬大軍控制的國家。而這位公主還是吐蕃贊普的親姐姐，赤瑪祿。可見吐蕃下的本錢之大。

這就嚴重的威脅了唐王朝在西域的利益。小勃律國如果這么一叛變過去，等于說吐蕃人占據了從西藏進新疆的要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唐軍無法獲知詳情，也無法抵御。歷史上，唐玄宗在位期間曾經六征小勃律，但其中三次都半途而廢了。高仙芝需要解決這個毒瘤。

為了此役，高仙芝詳細策劃，3月出發，帶上了李嗣業、田珍領隊的精銳陌刀隊，總計步、騎兵一萬名，出兵討伐。高仙芝從龜茲城出發，經過新疆阿克蘇，進入新疆巴楚，又經過喀什，爬上帕米爾高原，來到蔥嶺守捉城（是唐朝設立在朅盤陀國二級軍事屯駐機構，共五級，軍、?守捉、?城、?鎮、?戍。在今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一帶），從這里出發就進入了中亞阿姆河流域，抵達播密川，從此地轉頭向東南行軍，開入今阿富汗境內，渡過特勒滿川（今巴基斯坦噴赤河），來到第一站連云堡。此城高山峻嶺，李嗣業、田珍的陌刀隊只能持長刀上山仰攻，頭上吐蕃人滾木擂石無限量套餐伺候，唐軍士兵冒死沖鋒，一個上午，斬敵5000，生俘1000，登頂成功。

剛接受了連云堡的初級考驗，唐軍又翻越了全長40里，海拔4694米的坦駒嶺（今興都庫什山脈的達科特山口，至今仍是仍然是阿姆河上游至雅辛河谷的唯一通道，連接多個地理和文化區域的關鍵點）。如果對高度沒概念，想一想云南玉龍雪山吧，差不多就這么高，現代人上去多半要攜帶裝備，上去吸氧。1300年前的唐軍卻要拖著沉重的甲胄、弓弩、刀劍，肉身“裸登”！大部分唐軍士兵硬是抗不住了，幾乎想要嘩變跑回龜茲，高仙芝連哄帶騙，說山下“蠻族部落”來降，有烤羊肉吃，唐軍士兵才靠著“望梅止渴”的勁頭，鼓著最后一口氣越過了坦駒嶺。運氣好到爆棚，下山后，真得有部落來投降了！高仙芝抵達時，已經接近盛夏，冰山沒有雨雪天，計劃周密，唐軍行動迅速，贏了第二場。

過了坦駒嶺，唐軍再無阻礙，第三場就是長驅直入勃律，生擒勃律王、吐蕃公主，平定其國，以三千士兵駐守，小勃律王與吐蕃公主被帶回唐朝長安。唐玄宗下詔改其國號為歸仁，設置歸仁軍。徹底封住了吐蕃從西藏進軍西域的通道。這次遠征全程共走了100多天，將近6000公里，翻越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高仙芝一戰成名，被譽為大唐的“山地戰”之王。被正式任命為安西都護府一把手，接替了恩人夫蒙靈察。

兩年后，749年，昭武九姓國之一的石國也叛亂了，阻擋了西邊二十幾個國家向唐朝朝貢的道路，這給了高仙芝一個繼續作戰的理由，他不僅打掉了石國，而且把石國的國王都俘虜了。不僅俘虜了他的國王，在回城途中還借口突騎施部落的可汗違背命令把他一塊也抓了。高仙芝這次帶到長安的戰利品就非常多了，不僅有吐蕃的酋長，石國的國王，還有突騎施的可汗一大堆小國的頭頭腦腦跪在大明宮前。突騎施可汗、吐蕃酋長、石國王、朅師王，車鼻施行等一律被唐玄宗所斬殺。大唐再次打通了西域的道路。

也正是因為這次極致的武力炫耀，導致了高仙芝后面一路在走下坡路。因為石國被擊破之后，石國王子向西逃跑，在伊朗找到了阿拉伯人求援。阿拉伯人此時剛進行了一輪改朝換代，由貴族阿拔斯創建的阿拔斯王朝取代了倭馬亞王朝，在名將齊雅德·伊本·薩里的率領下已經攻入了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哈薩克斯坦。向東邊再踏出半步就抵達了唐朝的邊境。阿拉伯人接受了石國王子的求援，率軍7萬向東挺進，高仙芝帶2萬人主動出擊。

751年，雙方相遇于怛邏斯（今哈薩克斯坦塔拉茲市西約18公里），唐軍陌刀隊大顯神威，打得手持短刀，騎著駱駝的阿拉伯帝國士兵極其不適應，鏖戰數天后，阿拉伯人陣亡3萬，唐軍損失一萬多，但未落下風。最后，因為附屬雇傭軍葛邏祿人的叛變，唐軍后防陣線慘遭偷襲，前鋒猝不及防，慌忙撤退，結果與另外一支雇傭軍拔汗那人擠在一塊，進不能進，退不能退。阿拉伯人趁機狂攻，唐軍大敗，高仙芝僅率千余人狼狽逃回龜茲城。

英雄的高峰無法逾越，高潮過后就是落寞的結局。“山地戰之王”因為屢立戰功，被唐玄宗改任他處，封為密云郡王，回到長安。他的老戰友封常青接替他的安西都護的職位。很快，755年的安史之亂的漁陽鼙鼓驚破了唐玄宗李隆基的霓裳曲，驚慌的老皇帝搬出了他的西域戰神高仙芝，指望他能一舉蕩平叛亂，收拾掉安祿山。為了表示敬重，皇帝親自在長安勤政樓擺酒賜宴，在望春樓親自送行，好一派君圣臣賢，惺惺相惜的場面。高仙芝不敢辜負老皇帝期盼，領兵五萬出發，屯駐到河南陜縣。

本來安心屯駐，以逸待勞，安祿山未必能破城。但是，同樣被唐玄宗從西域喊回來勤王的安西大都護封常清已經提前數日派到了洛陽前線。但是很可惜，領著一幫市民充數的唐軍新兵，封常清在洛陽沒守住，被安祿山輕松攻破，逃到陜縣的封常清給高仙芝出了個主意：此地甚小，不如后撤潼關，如果我們在此不能取勝，后方潼關無兵可守，長安旦夕會被攻陷啊！一輩子小心謹慎，行軍萬里不曾出錯的高仙芝同意了這個后來認為最餿的主意，把城內所有府庫金銀財寶糧食都拿出來與軍士們都分了，拿不走的都燒掉，在安祿山還沒碰面的情況下，居然率軍逃回潼關！

在潼關預備長期堅守的高仙芝給了太監邊令誠挖坑陷害的一個機會，他向唐玄宗誣告陜縣損失的金帛財物都是高仙芝貪污的，并沒有分給軍士，而且堅守潼關是怯戰的表現。756年1月24日-1月27日之間，老皇帝不問青紅皂白，一怒之下，命邊令城持尚方寶劍直入高仙芝軍中，就地斬首了高、封二將！兩軍交鋒，陣斬大將，自斷手足，自取滅亡了。

至此，高仙芝結束了自己波瀾壯闊的為大唐盡忠、盡力的一生，死得憋屈至極。死后帳下將領、士兵都去長安叫屈、告狀，但是沒什么鸞用，李隆基已經調用哥舒翰奔赴潼關了。也許是因為將軍一生出生、奮戰在西域，也許是因為唐王朝刻意抹去了將軍征戰一生的歷史記錄，歷史上的高仙芝只有死亡日期，沒有出生日期。死后連塊墓地、碑文也沒找到，相比于他的老前輩黑齒常之，待遇差了老多了。歷史很吊詭的是，當年高仙芝打下小勃律，遭到上司夫蒙靈察的嫉妒迫害，是邊令誠向唐玄宗說情，才委任高仙芝為官的。不知是不是將軍太耿直，沒有打點好邊太監，導致自己送了顆人頭給對方。

高仙芝走入了歷史，大唐，馬上就要迎來自己的至暗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