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五品將軍之職，短短半年立滅國大功，一戰名震天下的南朝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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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年，成都的蜀王譙縱得到消息，說東晉有準備發兵攻打他們，這已經是譙蜀立國后短短幾年，東晉第三次發大軍攻打了，譙縱有些慌，也只是有些慌，因為前兩次東晉都是無功而返。

就在4年前的408年，東晉派大將劉敬宣統大軍來攻，譙縱在后秦的幫助下，與劉敬宣相持六十余日，逼退了東晉大軍。這一戰讓東晉損失相當慘重，隨后譙縱向后秦稱臣，被封為大都督、相國、蜀王。

一百多年前，譙縱的祖宗譙周曾勸說自家皇帝：“大國吞并小國是自然規律，不如早早向大國稱臣。”靠著這份功勞，譙周受封為陽城亭侯，家族在蜀中不斷地發展壯大。

估計譙周的場面話在其家族內部有另外一個版本，譙縱抓住機會奪取了成都后，完全沒有臣服大國的念頭，只想著割據蜀中，便脫離東晉的統治，自立為成都王，建立了“譙蜀”政權。

四川是長江上游，如果北朝得到四川的幫助，那就能順流而下攻打南朝，是東晉決不能容忍的事情，這就是譙縱立國后，東晉能騰出手來就發兵來攻的關鍵原因。

不過，408年的勝利，給了譙縱莫大的信心，劉敬宣是什么人？是南朝頭號猛將劉牢之的兒子，曾參與平定孫恩盧循的大軍，曾參與北上覆滅南燕的大戰，南征北討功勛赫赫，能頂住劉敬宣的猛攻，那東晉只要不是劉裕親自前來，那譙縱都覺得自己完全能夠頂得住。

所以，當譙縱派人打探消息，說這次東晉統兵西征的主將，居然是個區區五品的寧遠將軍，譙縱越發放松，認為劉裕剛剛平定了劉毅的叛亂，建康城中又有諸葛長民懷有貳心，他發兵西來，估計只是做做樣子，給自己博取些政治資本而已。

但是，從劉裕的角度出發，這次征伐蜀中，卻是志在必得。他攻打劉毅時親自出馬，帶了四萬大軍，卻沒想到劉毅不是王鎮惡的對手，被王鎮惡一戰擊敗，大軍調動耗費了無數糧草輜重，不能白跑一趟，四萬人士氣正盛，又沒有經過大戰，正好可以投入新一輪的戰事。另外譙縱的靠山后秦正在被赫連勃勃和仇池國夾攻，估計自顧不暇，不會再投入多少兵力支援蜀中。而且譙縱前兩年曾經試圖攻打東晉，大敗而歸，兵力損失不少，還沒有來得及恢復。

綜合考慮下來，這正是攻打譙縱的最佳時機！唯一的問題，就是諸葛長民確實蠢蠢欲動，劉裕不太敢長期離開，他需要一個大將，代替自己主持入蜀的戰事。

劉裕手下的許多將領都覺得這個重任非自己莫屬，比如剛立下大功的王鎮惡，比如北府軍時期就跟劉裕關系甚好的劉鐘，比如被劉裕一手提拔起來的蒯恩等等，他們有的是功勞大，有的是資歷深，有的跟老大關系好，各有所長，都覺得自己有優勢。

然而，劉裕跟眾將都聊了一番后，卻提拔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人選——寧遠將軍朱齡石，一個資歷不夠深，功勞不夠大，跟劉裕的關系似乎也一般般的將領。

朱齡石家里是世代的將領，祖父擔任建威將軍，兩個伯父一個是梁國內史，一個是汝南內史，都是西中郎將袁真手下的將領。袁真和桓溫鬧翻，桓溫發兵攻打壽春，袁真認為朱家兩兄弟與桓溫勾結，就將他們處死，朱齡石的父親朱綽逃走，投降了桓溫。為了給兄弟報仇，朱綽作戰極為勇猛，攻破壽春時，袁真已經病逝，朱綽不等桓溫同意，就打開棺材，用刀子劈砍尸體。桓溫大怒，要殺死朱綽，多虧桓溫弟弟桓沖求情，朱綽得以免死。

朱綽為人忠義，覺得自己的命是桓沖給的，就侍奉桓沖如同自己的父親，桓沖對他也頗為器重，任命他為廣平太守。桓沖病逝后，朱綽放聲痛哭，泣血而死。桓沖的幾個兒子對待朱齡石就如同自家兄弟。

朱齡石成年后，一直跟隨桓沖的第三子桓修，做桓修的參軍。但是朱齡石不認同桓家自立為皇帝的做法，桓修身亡后，他便投降了劉裕，被任命為建武參軍。投降后，朱齡石又找到劉裕，說自己家世代受桓家的大恩，不能跟他們動刀槍廝殺，希望能被安排在軍隊后方做事。

這個說辭讓軍中許多人看朱齡石不爽，劉裕卻贊許他的義氣，同意了朱齡石的請求。平定桓玄后，朱齡石沒有什么功勞，具體的官職，僅僅一介小地方官的武康令。

到武康上任，朱齡石發現當地有一個叫姚系祖的人，仗著本地大族的身份，聚攏了一幫亡命徒，在山上扎下寨子，劫掠過往商旅，當地郡縣拿他們沒有辦法。朱齡石刻意結交與姚系祖相關的人，讓他們傳話，說自己新來乍到，需要姚系祖這樣的人幫忙，愿意委任他為參軍。姚系祖見到有洗白的機會，大喜，帶著手下下山，朱齡石提前在路上安排人馬，宴席中斬殺姚系祖，將跟他一起的人全部殺死后，再沖到姚家，把姚系祖的兄弟統統斬殺，前后殺死了幾十人，當地“得以清寧”。

在武康展示了才華，朱齡石受劉裕征召，擔任徐州主簿，不久任參軍。盧循攻打石頭城時，朱齡石統領鮮卑步兵，手持長矛反擊，他親自在前線廝殺，鼓舞士兵奮勇作戰，擊殺了數百名敵軍。

劉裕認為朱齡石熟練管理事務，又有軍事才能，對他很是信任，加封為寧遠將軍、寧蠻護軍、西陽太守。到征伐蜀中時，劉裕與朱齡石探討一番，再次對他大加贊嘆，便力排眾議，不顧其他人都認為朱齡石的資歷名望不足，堅持任命朱齡石為益州刺史，領兩萬兵馬伐蜀。

區區五品將軍擔任大軍主帥，也怪不得譙縱不以為然。

四川盆地河流甚多，有內水、中水、外水之分，大概以嘉陵江為界，涪江為內水，岷江為外水。朱齡石與劉裕一致認為，上次東晉西征，劉敬宣走的是內水，未能成功，照理說東晉這次應該走外水，但劉裕用兵往往出乎敵人預料，譙縱很可能反其道行之，依然重兵防御內水。

在這個判斷基礎上，劉裕擔心朱齡石不能服眾，便給了朱齡石一道密令，讓他先領軍走陸路到白帝城，再打開告知全軍。

413年，大軍開拔，早些年東晉官員，著名的旅行家袁山松曾經路過三峽，感慨的說：“其水并峻急奔暴，魚鱉所不能游，行者常苦之。自蜀至此，五千余里；下水五日，上水百日也。”朱齡石的軍隊歷經艱難險阻，中途甚至有船毀人亡的事件，花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穿過三峽，抵達了白帝城。

一路往西走，東晉軍上下都有些迷茫，沒有人知道過了白帝城后，要怎么往西。在白帝城，朱齡石召集眾將，拿出劉裕的密令說道：“分老弱十余船走內水，虛張聲勢，將軍臧熹領兵走中水，我親自統領大軍，走外水攻打成都！”

事情正如劉裕和朱齡石的預料，譙縱“判斷了敵人的判斷”，認定劉裕不會走尋常路，就在內水沿路的涪城派駐了輔國將軍譙道福的五萬余人，而外水一線的彭模則只有蜀郡太守譙詵的萬余兵馬。

從這個數據上可以看出一個東晉西征的重大問題：朱齡石的兵力不足。哪怕成功的調動了敵人，讓自己面前的敵人數量大幅減少，卻依然是要用兩萬人來攻打一萬多人守御的城池。

414年6月，東晉大軍抵達彭模。

彭模就是今天位于岷江邊上的眉山市彭山區，相傳這里是活了八百歲歷經夏商周三代的老壽星彭祖死后葬身之地，故此地又名“彭亡”。東漢初年，名將岑彭伐蜀時扎營此地，得知其名對自己頗為不吉利，心中十分厭惡，后來果然在此被公孫述刺客所暗殺。這里自古就是成都南面最重要的要塞，所以譙縱哪怕認為這不是東晉大軍的主攻方向，仍然在此擺布兵馬，夾岸連城，層樓重柵，打造了一條相當堅實的防線，將朱齡石的前進道路死死的攔住。

面對堅城，東晉軍內部產生了分歧，將領們都認為北岸的城壘堅固，地勢險要，又有重兵駐扎，極為難打，不如先攻相對好打的南岸。朱齡石擺手反對：“敵人集中在北岸，我們先攻南岸，勝利了，仍要面對北岸的敵人，還會耗費士兵的力量。不如趁著大軍新到，竭盡銳氣，一鼓作氣先拿下北岸，則南岸的敵人士氣崩潰，將不戰而敗。彭模離成都不過兩百里，我軍出其不意來到這里，敵人已經被嚇破了膽，正應該借助他們的恐懼進攻，拿下彭模，則成都在望。若是拖延時間，敵軍從其他地方調兵來此，我們這兩萬人怕是進退不得。”

說服了軍中一批老資歷的將領后，朱齡石統領大軍，全力猛攻北岸的譙蜀城壘。譙蜀軍隊占據了有利地形，又有城墻保護，居高臨下的壓制東晉兵馬，東晉兵馬則舍生忘死的不斷發起沖鋒，惡戰從早上持續到了太陽偏西，江水和岸邊被鮮血染成了一片紅色，東晉軍終于燒毀了北岸城壘外部的望樓等防御措施，抵達了城壘之下。

最后時刻，朱齡石親自到前線指揮，東晉軍全力進攻，四面攀城，一口氣登上了城頭，斬殺了譙蜀的前將軍秦州刺史侯暉與尚書仆射蜀郡太守譙詵兩位大將。

獲勝后，朱齡石再調兵指向南岸，果然不出他的預料，看到北岸失守，南岸的譙蜀軍隊不戰而潰，東晉軍一通追殺，砍死了譙蜀十余名將領，完全占領了彭模。

突破彭模后，東晉軍舍棄船只，走陸路向成都挺進，譙蜀軍沿路的守軍望風披靡，沒有人能攔阻朱齡石北進的腳步。

內水防線被突破的消息傳出，中水和外水的譙蜀將士們都動搖了，東晉大將臧熹順勢攻破了沱江重鎮牛脾（今四川簡陽市西），斬殺譙蜀大將譙撫之，兵鋒也逼近成都。可惜臧熹突然患病，沒多久就病逝了，讓劉裕痛失一位得力臂主。

一百多年前，曹魏兵馬突破陰平小道，出現在成都附近，譙周立刻勸說自家皇帝投降。

一百多年后，東晉兵馬迫近成都，譙縱完全不需要手下勸說，一點兒據城死守的念頭都沒有，帶著族人跑到祖先的陵墓前拜了拜，便棄城而逃，可謂是“青出于藍”的傳承了祖先的軟骨頭。

倒是譙縱一個女兒勸說他：“逃走也難免被抓，還要多受侮辱，不如死在先人陵墓之前。”譙縱哪里愿意，破口痛罵了女兒一通，就出城往東，想要投奔手中仍有兵馬的譙道福。

414年7月，朱齡石的大軍輕而易舉的進入成都，誅殺了仍在城中沒來得及跑的譙縱族人，接受了譙蜀尚書令馬耽封存的國庫，頒布告示安撫百姓。

而涪城的譙道福接連得到外水和中水城池失守的噩耗，忙領著五千精銳，日夜兼程奔赴成都。結果成都沒見著，半路上卻看到了自家皇帝譙縱，譙道福一問，得知譙縱不戰便棄城而走，大怒，當面唾罵譙縱：“大丈夫有如此功業，卻一朝拋棄，想要逃去哪里？怎么會有如此膽怯之人！”他罵的怒起，拔出佩劍朝著譙縱扔過去，譙縱急忙忙躲閃，佩劍打中了他的馬鞍。

以為譙道福要殺了自己，譙縱徹底破了膽，一個人縱馬逃走。跑來跑去，他越跑越是絕望，困頓之下，自縊身亡。

譙道福趕走了自家皇帝，還想要搏一把，他召集兵馬：“我培養你們，正是為了今天！蜀國的存亡，在我，而不在大王，我還在，國家未亡，還可以一戰！跟隨我而戰的，必有重賞！”士兵們表現得慷慨激昂，似乎要為了譙道福，跟東晉軍決死一戰。

然而，當譙道福把隨身的金帛都分下去賞賜將士后，將士們都拿著東西，東一波西一波，各自跑路了。

譙道福轉眼間沒了錢也沒了人，只好逃跑，被當地人抓住送去東晉軍中，丟了腦袋。割據巴蜀之地八年的譙蜀政權，宣告滅亡。

朱齡石僅用兩萬兵馬便破滅一國，聲威大震，所有人都贊嘆他的能力，以及劉裕的慧眼識人。朱齡石依靠平蜀的大功，進號輔國將軍，監六郡軍事，晉爵豐城縣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