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業六年(610年),初夏的季風鼓蕩著海浪。在義安郡外海(今廣東潮州一帶),一支龐大的艦隊壓碎了萬頃粼光。
虎賁郎將陳棱按劍立于旗艦之首,他的身后樓船如山,艨艟如林,萬余將士的甲胄在海風里泛起幽光。
這是隋煬帝派往“流求”的艦隊。彼時史籍所載的“流求”是包含臺灣在內的一片島群。
一聲令下,號角聲撕裂海風,船頭犁開乳白色的浪沫,整列艦隊向著東南的茫茫大海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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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艦隊出發(AI制圖)
當海水由熟悉的濁黃變為靛青,艦隊駛入那傳說中“其色黯湛淵淪,正黑如墨”的大洋深水。船隊不僅掠過深不見底的海溝,也掠過漫長的歷史斷層——自三國時期孫吳將軍衛溫、諸葛直之后,中原王朝的龐大艦隊再次到達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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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船破浪,隋朝艦隊如何重連臺灣?
隋朝統一,終結了漢末以來中國近四百年的大分裂時代。當九州的烽煙漸漸落定,隋煬帝的目光,已越過陸地的疆界——他渴望的,是“威加海內”的功業。
此時的臺灣,已在歷史的視野中模糊了太久。自東吳衛溫、諸葛直的船隊駛向“夷洲”,已過去三百多年。其間南北朝紛爭,群雄逐鹿中原,政權更迭流轉,無人有暇顧及海外。
臺灣,仿佛被遺忘,僅存于零星的海客雜談與泛黃的古卷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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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代義安郡與流求(圖片來源: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
彼時臺灣島上的歡斯氏部落自立為王,但與福建沿海民間的舟楫貿易往來不絕。
早在陳棱遠征之前,隋煬帝就曾派遣朱寬前往臺灣,招降島內的歡斯氏。
大業三年(607年),羽騎尉朱寬首次抵達臺灣,但因語言不通與習俗差異,成果并不豐富,僅帶回一名當地居民。
大業四年(608年),朱寬再次前往試圖招撫,卻只取回了流求王的布甲,未能達成正式的聯系。
兩次失敗的嘗試讓隋煬帝認識到,僅靠和平招撫難以建立穩定聯系,遂決定以武力護航,建立穩定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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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煬帝(AI制圖)
于是就有了文章開頭一幕,隋煬帝命陳棱率萬余士兵,從義安(今潮州)出海遠征。
啟航前,陳棱做足了準備。他特意尋訪了“昆侖人”(南洋人或臺灣人),在搖曳的燈燭下或喧囂的碼頭邊,反復詢問臺灣的港口深淺、山川形勢與部落聚落。這些口述,化作陳棱腦中原始的航海圖。
隋朝巨艦技術冠絕世界。高聳的樓船、寬大的五牙艦與靈動的黃龍船劈波前行。船艙內,指南針(磁羅盤)指示方向,經驗豐富的水手則對照圖卷,辨星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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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五牙船復原圖(圖片來源:大連海洋大學圖書館公眾號)
歷經一段時間航行,陳棱的艦隊終于抵近臺灣島,并在當地部落的注視下登陸灘涂。起初,流求土著以為是外來的商旅,紛紛前來圍觀,甚至用貝殼、獸皮換取隋軍攜帶的鐵器、瓷器。
然而,當隋軍表明來意——希望建立官方聯系并要求納貢時,雙方因語言隔閡與立場差異爆發沖突。
高度組織化的隋軍鐵陣,撞上歡斯氏的部落武裝,巨大的代差讓戰爭毫無懸念。首領歡斯渴剌兜被斬殺,部眾潰散,陳棱攜數千島民,踏上了歸航。
據《閩書》所載,這些最早的臺灣移民,被安置于福建福清的福廬山麓,這也是第一次有記載的臺灣人定居大陸沿海。
陳棱被后世奉祀為臺灣的“開山祖”,鄭成功收復臺灣后還專門修建了“開山宮”以紀念。如今臺南市民生路的陳棱廟(后稱為開山宮),是臺灣地區最古老的廟宇之一,而在彰化縣,也有一條以他名字命名的“陳棱街”。
時光變幻,總有一些名字,如同河中磐石,被不斷沖刷卻愈顯清晰,連接起歷史與當下、連接著此岸和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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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書》筆下的臺灣原貌:
架木為棚,食皆用手
相傳,隋軍駐留島上時,陳棱見部落居民以漁獵為主,雖然偶有耕種,卻仍用石鋤木棒,廣種薄收,常陷饑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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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早期部落的舊兵器(圖片來源:林惠祥《臺灣番族之原始文化》)
為了改變這一現狀,他取中原良種,向當地部落示范墾田、引水、育苗之法。起初,土著遠遠觀望,疑竇叢生。直到金秋時節,他們親眼見到軍墾的田地里,竟垂下前所未見的沉甸甸稻穗,才紛紛信服效法。
這段傳說雖未見于《隋書》,卻絕非空穴來風。從考古發現來看,臺灣地區此時正處在“刀耕火種”與“定居農耕”的朦朧交界段,中原農耕早已精耕細作。所以海峽兩岸的這次接觸,像一粒被風或潮水帶來的種子,在臺灣的土地上悄然生根。
正是緣于陳棱的這次探索,誕生了正史中首次系統描述臺灣的《隋書·流求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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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書》(圖片來源:作者供圖)
其中寥寥數筆,為我們勾勒了一幅臺灣早期的圖景:居民過著半定居的生活;飲食“食皆用手”,依賴漁獵與少量粟米;衣物則“織斗鏤皮”而成。
其社會習俗更顯古樸:人們“望月虧盈以紀時節”,以自然為歷法;婚戀直接,喪葬簡樸而充滿敬畏。這些帶著中原視角的記載,雖稱其為“異俗”,卻保存了臺灣島上前文字時代的樣貌。
這一切表明,當時臺灣社會發展尚處較原始的階段。而陳棱的遠征,是在沉寂近四百年后,為兩岸聯系重啟了一條官方主導的航道。
它承繼了東吳探訪“夷洲”的先聲,又為后世千年綿延不絕的渡海交往與技術文化傳播,架起了一座堅固的橋梁。 正是在這前后相接的歷史浪潮中,這片土地才日益深入地融入了中華文明共同前進的軌道。
陳棱的航跡,最終消失于東南海域的天際線。但此次遠征與隨之誕生的《隋書·流求傳》,卻標志著中原對臺灣的認知,從《三國志》中的“夷洲”,邁向了“水行五日而至”的清晰實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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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海峽風光(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此后,無論潮汐如何漲落、朝代如何更迭,這次航行所開啟的認知、聯系與融合的進程,便如一艘永不回頭的航船,向著歷史的深海駛去。
我們今天所見的聯結,并非憑空而來,恰是那場古老出發所劃定的、在千百年時光中的軌跡。它是最初的針腳,已然繡出了不可分割的錦繡河山。
(作者系福建省民族與宗教研究所工作人員)
來源 | 道中華
作者 | 白朝陽
京彩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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