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贈文物現身拍賣市場 "偽作"處置為何引疑慮？

一則“捐贈名畫流向藝術拍賣市場”的消息，將南京博物院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南京博物院在17日晚間發布“情況說明”回應稱，當初的受捐贈畫作其實是“偽作”，已依規進行處置。而拍賣市場出現的畫作是否就是當年受捐贈的畫作，還有待進一步查證。究竟怎么回事呢？

事件的焦點，就落在了這幅《江南春》圖卷上。這件出自明代大家仇英的作品，曾是近現代收藏家龐萊臣的藏品。1959年，龐萊臣之孫龐增和攜家人，向南京博物院無償捐贈了137件（套）藏品，其中就有這幅《江南春》圖卷。但今年5月，這幅畫作竟然在北京的一個拍賣會上亮相，起拍價就高達8800萬元。在龐增和女兒龐叔令的舉報與國家文物部門的干預下，這幅畫作當時被緊急撤拍。但捐贈文物為何會出現在拍賣市場？這讓龐叔令覺得難以理解，為此向南京博物院提起了訴訟。

南京博物院在“情況說明”中回應稱，經調查核實，該館于1959年1月正式接收了龐氏后人龐增和，也就是龐叔令父親捐贈的137幅龐家收藏畫作。但在1961年和1964年，包括《江南春》圖卷在內的5幅龐氏捐贈畫作，都在專家組的鑒定中被定性為“偽作”。上世紀90年代，南京博物院依照《博物館藏品管理辦法》對這5幅畫作進行了處置。南博同時表示，將深入核查這5幅畫作的去向。如果發現當年處置過程中存在違法違規行為，將配合有關部門依法依規嚴肅處理。此外，關于拍賣市場出現的《江南春》圖卷是否是受贈畫作，還有待進一步查證。

此事引發廣泛關注和熱議。昨天，江蘇省文旅廳工作人員表示，已牽頭成立工作專班聯合調查處理此事，有最新進展會對外公布。國家文物局文物工作人員也回應稱，已接到相關舉報，正在調查核實中。

聽聞消息的龐叔令方面則表示，當初向南博捐贈的文物都是真品，不存在“偽作”。期待有關部門的調查，能讓這一事件水落石出。她還提出，追回5件“消失”的畫作，并歸還給龐家。

記者梳理了捐贈人后代與南博各執一詞的情況，發現至少有三個疑問有待調查核實。

首先就是，南博受捐贈的《江南春》圖卷究竟是真跡還是偽作？龐氏后人堅持認為，當初的捐贈記錄就表明是真跡。但南博出示了兩份專家鑒定記錄。第一次是在1961年11月，鑒定結果是：偽。第二次是在1964年6月，專家再次鑒定，認為“仇英江南春圖卷，假”。

第二個疑問是，受捐贈的《江南春》圖卷的流向，是“無名消失”還是“劃撥、調劑”？對此，龐叔令方面表示，她和代理律師在今年6月底前往南博查驗發現，當初捐贈的137幅書畫中有132幅仍在南博庫房保管，但包括《江南春》圖卷在內的5幅作品都“消失”了。而南博對此的解釋是，因為被認定是“偽作”，所以從藏品序列中將這5幅畫作“剔除”，并進行了“劃撥、調劑”處理。

第三個疑問是，捐贈文物如果被認定是“偽作”，是否可以再歸還給捐贈人？對此，龐叔令方面認為，自己有權知道捐贈品是否被妥善保存、以及被鑒定為“偽作”的作品的具體流向。如果南博當初確需處置，也應當優先考慮讓原捐贈人收回。南博方面則認為，畫作在捐贈之后，其所有權已依法轉移至國家。捐贈人當初未曾提出保留返還權，現行法律中也未規定受贈人具有返還義務。

這三個疑問的答案，還有待相關部門的調查厘清，突破點或許在于：現身拍賣會的畫作是否是真跡？它與南博受捐贈的畫作，是否為同一幅？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要進一步明確兩幅畫作的來源，以及流轉過程中是否出現違法違規行為。如果答案仍然是肯定的，那么，這幅畫作不僅不可以在市場上流通，而且應當依法追回，并追究相關當事人的責任。

隨著事件的發酵，更多線索正在浮出水面。據新華社記者采訪了解：南博在1986年對“偽作”做出“不宜入藏”的認定，依據的是，原文化部頒布實施的《博物館藏品管理辦法》。十年后的1997年，南博向原江蘇省文化廳提交報告，請求將“不宜入藏”的“處理品”進行“調劑、價撥給省文物總店處理”。隨后在2001年4月16日，被專家認定為贗品的《江南春》，就在原江蘇省文物總店里，被不知姓名的“顧客”以6800元的價格購買，銷售清單明示為《仿仇英山水卷》。

記者了解到，我國《文物保護法》中明確規定，國有文物禁止買賣。如果相關人員存在私自轉移、處置館藏文物的行為，還可能觸犯《刑法》中關于貪污、挪用國有資產或妨害文物管理的相關罪名，需承擔相應刑事責任。

律師游云庭認為，從現有公開信息來看，南博的相關處置流程中沒有違規的跡象。根據此前的《民法通則》，捐贈給國家的文物，其后續處置通常被認為與捐贈人關系不大。但現行法律已對此作出完善。2018年施行的《國有館藏文物退出管理暫行辦法》明確規定：收藏單位如需對接受捐贈的館藏文物作退出處理，應按與捐贈人的約定執行；沒有約定的，須事先征得捐贈人同意。此外，1999年生效的《公益事業捐贈法》也強調，捐贈財產的使用應尊重捐贈人意愿，符合公益目的，不得挪作他用，且受贈人對捐贈人的查詢負有"如實答復"的義務。

游云庭同時表示，捐贈文物的管理還可以進一步完善。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未來可通過區塊鏈等手段，將捐贈文物及其權屬信息上鏈存證。一旦文物權屬發生變動，系統可自動通知捐贈人，使其及時知情并表達意見。此類技術若應用于捐贈管理，將有助于進一步完善相關法律執行機制，增強透明度與信任。

看看新聞記者: 金梅 游瑋 陳昱卉

編輯: 陳昱卉 游瑋

責編: 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