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2月21日黃昏,靜安路的西伯利亞皮貨店門口驟然傳來一陣槍響,行人四散。車門“砰”地合上,丁默邨借著防彈車逃出生天。這一次,如果不是臨時多看了一眼玻璃櫥窗外那兩個形跡可疑的身影,他很可能就倒在異味濃烈的皮草堆里。刺殺失敗,讓上海灘暗流翻滾,也為日后那場“玄武湖風波”埋下伏筆。
丁默邨生于1901年湖南常德,少年時席卷全國的新思潮讓他血脈賁張。他曾短暫加入共產黨,又挎著行囊跑去廣州考入黃埔軍校附設政治講習班。時代巨浪推著他往前沖,他自己也樂于隨波逐浪。1926年受陳立夫點名,被派去策反北洋軍艦,他一句“只要北伐順利,至多讓他們保持中立”讓上司眼前一亮。外人只當他膽大,其實他深知大勢比個人膽量更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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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后,南京國民政府穩住陣腳,軍統、中統相繼擴容。丁默邨先在軍統郵檢處出任處長,日子滋潤得很。可戴笠看他不順眼,一紙檢舉信扣上“貪污”帽子,把他從軍統三處連人帶位子一起蒸發。被排擠到昆明閑居,他心里窩火卻無可奈何。正巧,老同事李士群遞來一張船票,目的地——已成“孤島”的上海。是民族大義還是個人仕途?丁默邨沒糾結太久,他押寶后者。
1938年底抵滬,翌年春天他便把“上海特工計劃”雙手奉給土肥原賢二。日本人向來自詡了解中國,可真懂中國人的,往往還是中國人自己。借助這份情報,76號特工總部橫空出世,丁默邨、李士群一正一副。為了打擊地下抗日力量,他們手段狠辣,“丁屠夫”的外號這時才算坐實。
可對手也不是吃素的。中統特務陳寶驊布下一步“美人棋”,主角是25歲的鄭蘋如。鄭家世代通日,她自己能說一口地道日語,加上一張影星面孔,很快就讓丁默邨暈頭轉向。第一次狙擊因他臨時掉頭而作廢;第二次,鄭蘋如把他引進皮貨店,埋伏好的狙擊手只差一秒就扳機。丁默邨瞄見那兩個耳后別著帽檐、眼神不定的“顧客”,撒下一沓現鈔轉身狂奔——特工的嗅覺救了他。
第三回合,鄭蘋如親自藏槍上陣。丁默邨這時已完全警覺,他輕描淡寫吩咐手下:“把人看好,別折騰。”鄭蘋如被囚,夫人團起哄,最終槍聲響起,年輕生命定格在26歲。鄭蘋如倒下,丁默邨的“好運”卻就此折損。李士群借機上位,他被踢出76號,只能在汪偽政府里兜兜轉轉,交通部、社會部、浙江省主席,職務一個接一個,可實權越來越稀薄。
1941年,局勢悄然倒向反法西斯同盟。老上級陳立夫重啟“暗線”計劃,與丁默邨秘密接觸,把他拉回國民政府情報系統。表面看,他仍在汪偽掮客隊里賣力,暗地里卻替重慶方面遞送消息。表里兩張臉,倒也維持了幾年安全距離。1945年,日本投降,戴笠親自押著丁默邨飛往重慶,外界以為他要吃槍子,結果只是“幽禁式保護”。畢竟,他那點情報“貢獻”擺在那里,蔣介石不舍得輕易動他。
一年后形勢驟變。國民政府籌辦“漢奸審判”,輿論炮火兇猛,丁默邨被從白公館轉押南京監獄。他患病申請保外就醫,很快獲批。離開鐵窗,他像多年未出籠的鳥,跑到玄武湖散心。誰料,正逢中央社記者在湖邊納涼,眼尖地認出了他,“丁默邨逍遙玄武湖”五個黑體字次日登上報紙。文件傳到蔣介石案頭,他皺眉冷哼:“既能逛湖,怎會重病?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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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記者按下快門到蔣介石簽批,不過短短幾天。1947年2月,首都高等法院判處死刑,同年7月5日午后,蘇州一處刑場的子彈劃破悶熱空氣,46歲的丁默邨結束了跌宕半生。諷刺的是,在特工生涯最危險的上海,他三次從死神手里溜走;在戰后相對安全的南京,卻因為一次閑庭信步被送上絕路。
這樁陳年舊案常被人拿來評點命運弄人。說到底,丁默邨最大的本事是順勢而為,他能讀懂局勢,卻始終讀不懂人心;能避開子彈,卻躲不開報紙上一行小字。若當年玄武湖邊多停一步,或許結局又不相同。但歷史沒有假設,只剩后人津津樂道:一個活在縫隙里的雙面特工,終究被自己信奉的“機會主義”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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