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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出差帶回的特產禮盒里,竟藏著張兒童樂園家庭套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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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高翰出差回來的那天晚上,帶著一身風塵與一個扎著漂亮緞帶的禮盒。

      “婉清,特意給你帶的。”他笑著,眼角有藏不住的疲憊。

      禮盒很精致,沉甸甸的。我滿心歡喜地拆開,一層層,是外地的糕點與精巧的工藝品。

      指尖傳來的觸感溫暖而實在,像他平日里不善言辭卻踏實的愛。

      直到我的手指,探到了盒底最深的角落。

      那里,靜靜躺著一張不該存在的硬質卡片。

      我捏住它,慢慢地抽出來。彩色的圖案映入眼簾——“彩虹堡兒童樂園家庭套票(兩大一小)”。

      我臉上的笑容大概還沒來得及收起。

      視線下移,落在票面日期上。

      那一刻,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血液沖上頭頂的嗡鳴。

      日期,清清楚楚,正是他出差在外、告訴我他整日都在參加重要會議的那一天。

      禮盒的緞帶還散落在桌上,鮮艷得像一個諷刺的笑。

      我捏著那張票,薄薄的紙片,忽然變得燙手,又瞬間冰涼刺骨。



      01

      肖高翰是周四傍晚到家的。比原定計劃晚了小半天。

      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時,我正在廚房煲湯,排骨玉米的香氣彌漫了一屋子。

      “我回來了。”他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后的沙啞。

      我擦擦手迎出去。他站在玄關,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襯衫領口微敞,眉宇間的倦色濃得化不開。

      腳邊放著一個不大的黑色行李箱,以及那個格外顯眼的、系著酒紅色緞帶的方形禮盒。

      “怎么晚點了?路上順利嗎?”我接過他的外套,聞到淡淡的煙草味和陌生的、屬于遠方的塵土氣息。

      “嗯,最后半天會議拖堂了,緊趕慢趕才趕上高鐵。”他松了松領帶,目光落在我臉上,笑了笑,“給你帶了點東西,看看喜不喜歡。”

      他把禮盒遞過來。盒子是硬質的,覆著帶有暗紋的淺金色紙張,緞帶系得工整漂亮,透著一股精心準備的鄭重。

      “累壞了吧?先洗個澡,湯馬上就好。”我把禮盒小心地放在客廳茶幾上,轉身想去給他放洗澡水。

      “不急著洗。”他跟過來,從背后輕輕環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肩頭,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一周沒見,想你了。看看禮物。”

      我心里軟了一下,那點因為他晚歸而隱隱的擔憂,被熟悉的體溫驅散。

      “是什么呀?這么神秘。”我靠著他,手指撫過光滑的盒面。

      “打開看看。”他聲音里帶著點期待,松開我,坐到沙發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我坐下來,小心翼翼地解開那個完美的蝴蝶結。緞帶滑落,揭開盒蓋。

      里面鋪著厚厚的淺紫色拉菲草。上層是幾個獨立包裝的透明盒子,裝著模樣精致的糕點,玫瑰餅、茯苓夾餅,都是他出差那個城市的知名特產。

      “嘗嘗?”他拿起一塊玫瑰餅,拆開遞到我嘴邊。

      我咬了一小口,酥皮掉渣,內餡是清甜的玫瑰花醬,香氣馥郁。“好吃。”我點點頭,心里甜甜的。他出差總會記得給我帶點當地吃食,這份惦記讓我溫暖。

      “下面還有。”他示意我繼續。

      撥開拉菲草,下面是一層分隔開的格子。里面放著幾樣小巧的工藝品:一個刺繡的零錢包,一把檀木梳,還有一對手工繪制的陶瓷娃娃,憨態可掬。

      “真好看。”我拿起那把檀木梳,紋路細膩,觸手溫潤,“你怎么知道我想換把梳子?”

      “上次聽你提過一句。”他靠在沙發里,姿態放松,眼里的血絲卻很明顯,“喜歡就好。”

      “喜歡,特別喜歡。”我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欣賞,又仔細地放回去。這份心意,比禮物本身更珍貴。

      湯鍋咕嘟咕嘟地響起來,我起身:“你先去沖個澡,解解乏,我把湯端出來。”

      “好。”他應著,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向臥室。

      我回到廚房,關火,盛湯。心里那點因為禮物而升騰的歡喜,像溫火慢燉的湯,咕嘟著細小而踏實的氣泡。

      餐廳暖黃的燈光下,我們面對面坐著吃飯。他看起來胃口不錯,喝了兩碗湯,跟我聊了些出差見聞,市場情況,客戶難纏,會議冗長。都是些尋常話。

      “這次好像格外累?”我看著他眼下的青黑。

      “嗯,行程緊,最后兩天幾乎沒怎么合眼。”他夾了一筷子菜,語氣尋常,“不過總算搞定了。”

      “下次別這么拼了。”我給他舀湯,“身體要緊。”

      他抬頭看我,笑了笑:“知道。為了我們這個家,也值。”

      這話平常,此刻聽來卻讓我心頭熨帖。

      我們是大學校友,戀愛四年,結婚三年,日子平順得像緩緩流淌的溪水。

      他在一家貿易公司做銷售經理,收入尚可,但出差頻繁。

      我在一家文化公司做編輯,工作相對規律。

      我們還沒要孩子,總想著再穩定些。

      飯后,他主動收拾碗筷去清洗,我則回到客廳,再次打開那個禮盒。越看越覺得他用心,連拉菲草都鋪得這么厚實平整。

      我伸手進去,想把最底層的拉菲草也整理一下,讓盒子更規整。

      指尖卻忽然觸到一個硬硬的、光滑的邊角。

      不是糕點盒子,也不是工藝品。埋得很深。

      我撥開層層柔軟的草絮,捏住了那個硬物的邊緣。

      02

      指尖傳來的觸感很明確,是一張卡片類的東西,質地挺括。

      我下意識地看了廚房一眼,水聲嘩嘩,肖高翰背對著我正在洗碗。

      心里掠過一絲疑惑。禮物都拿出來了,下面還有什么?難道是賀卡?可他從來不是會寫賀卡的人。

      我輕輕捏住那硬片的邊緣,順著它平滑的表面,慢慢往外抽。

      彩色的圖案先露了出來。很鮮艷,帶著卡通風格。一個巨大的、笑臉燦爛的城堡尖頂,周圍飄著氣球和彩帶。

      我的心莫名跳快了一拍。

      繼續抽出來。“彩虹堡兒童樂園”幾個活潑的大字躍入眼簾。下面是一行小字:“家庭套票(兩大一小)”。

      家庭套票?兩大一小?

      我們兩個人,哪來的“一小”?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我捏著票,目光急切地向下搜尋。

      然后,我看到了那個日期。

      印制得清清楚楚,黑色的數字,毫不含糊。

      我的呼吸驟然停住。眼睛死死盯住那串數字,腦子里飛快地核對。

      沒錯。就是他出差在外的第三天,也是他昨天在電話里告訴我,他們一整天都在酒店會議室里封閉研討,忙得連午飯都只是簡單對付的那一天。

      可這張票,這張本市兒童樂園的家庭套票,日期分明就是那天。

      它怎么會出現在千里之外帶回來的特產禮盒最底層?

      廚房的水聲停了。肖高翰甩著手上的水珠走出來。

      我幾乎是本能地將手里的票連同捏著票的手,一起縮了回來,順勢將那張硬硬的卡片,重新塞進了厚厚的拉菲草深處,還往下按了按。

      動作快得自己都有些吃驚。

      “在看什么?”他走過來,挨著我坐下,身上帶著清爽的沐浴露味道。

      “沒,沒什么。”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干,努力彎起嘴角,指著那些糕點盒子,“在想先吃哪個好。你買得太多了。”

      “慢慢吃。”他攬住我的肩,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我的睡衣面料,“這次出差時間長,怕你一個人在家悶。”

      “還好。”我靠在他懷里,鼻尖是他熟悉的氣息,可身體卻有些僵硬,“工作忙起來,時間過得也快。”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瞟向那個禮盒。盒蓋還開著,淺紫色的拉菲草蓬松柔軟,完美地掩蓋了下面的秘密。

      那張票,像一塊燒紅的鐵,烙在我剛才觸碰到它的指尖,灼熱感久久不退,順著血脈蔓延到心臟,帶來一陣陣緊縮的悸動。

      “怎么了?手這么涼。”他握住我的手。

      “可能……剛才碰了冷水。”我找了個借口。

      “早點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他打了個哈欠,眼里的倦色更重,“明天周末,可以好好睡個懶覺。”

      “嗯。”我點點頭,起身,小心地合上禮盒的蓋子,將那個完美的蝴蝶結暫時放在一旁,“我先去洗漱。”

      走進浴室,關上門。我看著鏡子里自己有些蒼白的臉,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撲了撲面。

      冰涼的水刺激著皮膚,讓我混亂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會不會是誤會?也許這票是別人放進去的?或者,是更早之前的票,他不小心混進去了?

      可日期怎么解釋?那明明是他出差的日子。

      還有,“家庭套票”,“兩大一小”……這幾個字眼在我腦海里反復盤旋,組合成一種讓我不敢深想的可能性。

      心臟沉甸甸地往下墜。我撐在洗手臺邊,深吸了幾口氣。

      不能慌,盧婉清。不能僅憑一張來路不明的票就下定論。你們在一起七年了,結婚三年,他對你怎么樣,你心里不清楚嗎?

      我試圖用往日的溫情來說服自己。他記得我隨口提過想要的梳子,他出差總會帶禮物,他剛才還說“為了我們這個家”……

      可是,那張票的日期,像一根尖銳的刺,扎進了所有溫馨回憶的畫面里。

      我磨蹭了很久才走出浴室。臥室里只開了一盞小夜燈,他已經睡著了,發出均勻而輕微的鼾聲,是真的累極了。

      我輕手輕腳地躺到另一邊,與他隔著一點距離。

      黑暗中,我睜著眼睛,毫無睡意。窗外偶爾有車燈的光影掠過天花板,一明一滅。

      禮盒就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隔著一道門,我卻覺得它仿佛就在枕邊,散發著無聲的、冰冷的詰問。

      這一夜,格外漫長。我聽著他的呼吸聲,腦子里不受控制地推演著各種可能。每一個畫面都讓我胃部收緊。

      直到天色微微發白,我才在極度的疲憊中迷糊過去。睡眠很淺,光怪陸離的夢一個接一個,都圍繞著那個彩色的城堡和看不清面容的“一小”。



      03

      第二天是周六。我醒來時,已經快九點了。身旁是空的,摸了摸,沒有余溫。

      心里一緊,我立刻起身下床。

      走到客廳,看到他站在陽臺上打電話。背影挺拔,聲音壓得有些低,聽不清具體內容,只能捕捉到“嗯”、“好”、“沒問題”這樣的應和。

      陽光很好,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熟悉的輪廓。可此刻看去,卻莫名有些疏離。

      我站在原地,沒有出聲。直到他掛斷電話,轉過身。

      “醒了?”他神色如常,走過來,“看你睡得沉,沒叫你。餓了沒?想吃什么,我下樓去買。”

      “隨便吧,豆漿油條就行。”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

      “好。”他穿上外套,拿了鑰匙出門。

      門關上的一剎那,我幾乎是沖到茶幾旁。禮盒還在原處。我深吸一口氣,打開盒蓋,撥開拉菲草。

      那張票,靜靜地躺在最底下。不是我昨晚的幻覺。

      我把它拿出來,走到窗邊,借著明亮的晨光,再次仔細審視。

      “彩虹堡兒童樂園”。本市近幾年很火的一個親子樂園,在城西,離我們家不算近,離他公司更遠。

      票面很新,沒有折痕,也沒有檢票的印記。是完整的一張家庭套票,包含兩個成人和一個兒童的通玩權益。

      日期,我看了第三遍,確認無誤。就是他出差在外的第三天,星期三。

      票的背面,印著樂園的簡易地圖和注意事項。角落里,還有一個手寫的數字“B-12”,像是儲物柜的號碼,筆跡有些潦草,不是肖高翰的。

      我捏著票,指尖冰涼。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形象,不受控制地在我腦海里浮現。穿著黃色連衣裙?還是粉色?看不清臉,但應該很年輕,孩子大概四五歲……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響起。

      我猛地回過神,慌忙將票塞進自己的睡衣口袋,快速整理好禮盒,蓋好蓋子。

      他提著早餐進來:“樓下王記的,還熱著。”

      “謝謝。”我接過袋子,轉身去廚房拿碗碟,借機平復狂跳的心。

      吃飯時,我們相對無言。平時周末早晨也是這樣,安靜地各自看手機或報紙。但今天,這份安靜里仿佛藏著無數竊竊私語。

      我咬了一口油條,味同嚼蠟。口袋里的票,隔著薄薄的睡衣面料,硌著我的皮膚,存在感強烈得令人窒息。

      “這次出差,”我端起豆漿,吹了吹,狀似隨意地開口,“還順利嗎?聽你說最后兩天特別忙。”

      “還行,該談的都談下來了。”他低頭喝著豆漿,“就是最后那個客戶比較難纏,耗到很晚。”

      “周三那天呢?你說開了一整天會。”我抬起眼,看著他的表情。

      他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眼簾看我:“嗯,研討會,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六點,中間都沒休息。怎么了?”

      他的眼神很平靜,甚至帶著點詢問。可我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細微凝滯,還有他放下豆漿杯時,無名指無意識地在杯壁上敲了一下的動作。

      那是他思考或者說謊時,不易察覺的小習慣。

      “沒什么,就問問。怕你太累。”我垂下眼,用筷子戳著碗里的油條,“開那么久會,午飯怎么解決的?”

      “酒店統一訂的盒飯,送到會議室。”他回答得很快,語氣也平穩,“味道一般,湊合吃了。”

      “哦。”我點點頭,沒再追問。心臟卻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

      他在撒謊。至少,關于周三那天的部分行程,他在撒謊。

      如果他全天在會議室,這張本市的兒童樂園家庭套票,怎么會出現在他帶回的禮盒里?難道是別人放進去的?誰放的?為什么放?

      “對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袁哥——就是袁秋生,你還記得吧?我那個同事。他老婆好像懷孕了,下次聚會可以約他們。”

      袁秋生。我有點印象,比他年長十幾歲,算是他師傅,關系不錯。

      “是嗎?那要恭喜他們了。”我順著他的話應道,心里卻劃過一絲異樣。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個?

      “嗯。”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我下午可能得去公司一趟,有個報告要緊急處理一下。忙完就回來。”

      “周末還要加班?”

      “沒辦法,事趕事。”他嘆了口氣,伸手過來揉了揉我的頭發,“晚上回來陪你,想吃什么?我們出去吃。”

      “都行。”我扯出一個笑容。

      他吃完,收拾了桌子,又進了書房,說還要準備點下午用的材料。

      我坐在客廳,陽光透過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口袋里的票,像一塊不斷散發的寒冰。

      我必須弄清楚。不能就這么胡思亂想下去。猜疑像藤蔓,會不知不覺勒死信任,也勒死我自己。

      等他下午出門去“加班”,我就去那個“彩虹堡兒童樂園”看看。

      04

      整個上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寧。肖高翰在書房里待了很久,偶爾能聽到他敲擊鍵盤和低聲講電話的聲音。

      我收拾了房間,洗了衣服,做了些瑣碎的家務,試圖讓自己忙碌起來,不去想口袋里的票。可手頭的動作總是做著做著就停下來,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

      中午,我們簡單下了點面條。吃飯時,他手機響了幾次,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有的接了,簡短說幾句,有的直接按掉。

      “公司的事?”我問。

      “嗯,還有些手尾。”他嗦著面條,眉頭微蹙,“下午過去估計得弄一陣。”

      “別太晚了。”我說。

      “知道。”他抬頭看我,笑了笑,“盡量早點回。”

      飯后,他換了身衣服,說是去公司。臨走前,他像往常一樣,俯身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在家好好的。”

      門關上。我站在玄關,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間。沒有立刻去坐電梯,而是走樓梯下去的。這是他多年的習慣,說能順便活動一下。

      我快步走到客廳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向下看。過了幾分鐘,看到他走出單元門,朝著小區門口走去,背影很快匯入周末午后的稀疏人流里。

      他確實是往公司那個方向去的。

      我松了口氣,隨即又嘲笑自己。就算他真的去了公司,就能證明他周三下午也在公司嗎?

      時間不等人。我換下居家服,找出一頂平時很少戴的棒球帽和一副平光眼鏡,稍微改變一下形象。又將那張兒童樂園票小心地放進錢包夾層。

      “彩虹堡兒童樂園”在城西新區,我查了地圖,坐地鐵過去要將近一個小時。

      周末的樂園,果然熱鬧非凡。色彩鮮艷的城堡建筑遠遠就能看見,門口排著長隊,大多是帶著孩子的家長,歡聲笑語,氣球飄揚,充滿了童真和歡樂的氣息。

      這氛圍與我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我壓了壓帽檐,繞過正門排隊的人群,找到了旁邊的游客服務中心。

      服務中心里人也很多,咨詢的,辦手續的,吵吵嚷嚷。我擠到一個人稍少的柜臺前,里面坐著一位穿著樂園制服、面色疲憊的年輕女孩。

      “您好,有什么可以幫您?”女孩公式化地問。

      “您好,”我湊近些,壓低聲音,盡量讓語氣顯得焦急而誠懇,“我想請問一下,上個星期三,大概下午的時候,我家人可能在這里遺失了一件比較重要的私人物品。

      不知道能不能……麻煩幫忙查一下那天的失物招領記錄?或者,有沒有可能看一下相關的監控?”

      女孩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女士,遺失物品的話,我們可以幫您登記一下信息和特征,如果有找到,會通知您。

      監控錄像涉及其他游客隱私,我們不能隨意調看的。”

      “我知道,我知道這很麻煩。”我連忙說,臉上擠出懇求的神色,“但那件東西對我真的很重要,不是什么貴重物品,但有特殊的紀念意義。

      就是一張……一張有點特別的卡片。

      上周三下午,大概三點到五點之間,我家人應該來過。

      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只想確定是不是掉在這里了,或者有沒有被好心人撿到。”

      我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女孩的表情。她顯得很為難。

      “女士,真的不行。我們有規定。您還是先登記一下吧。”她推過來一張表格。

      我拿起筆,心念電轉。按照規定,她這里肯定是行不通了。必須另想辦法。

      我胡亂填了表格,描述了一張“具有紀念意義的定制賀卡”,留下了我的電話號碼(一個不常用的備用號)。

      道謝離開服務中心,我站在樂園門口熙攘的人群中,有些茫然。陽光刺眼,孩子們的尖笑聲不斷沖擊著耳膜。

      難道就這么算了?不,我不甘心。

      我繞著樂園外圍慢慢走著,觀察著。樂園占地面積很大,除了正門,還有幾個側門和員工通道。圍墻不算高,上面裝著監控探頭。

      我的目光掃過樂園對面的一片區域。那里有幾家小吃店、便利店,還有一個老舊的報刊亭。

      報刊亭……這種地方,老板往往一坐就是一天,對周圍的人和事看得最清楚。

      我猶豫了一下,穿過馬路,走向那個報刊亭。



      05

      報刊亭很小,玻璃櫥窗上貼滿了各種雜志封面,窗口擺著香煙、飲料和零食。

      一位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的老人正坐在里面,聽著收音機里的戲曲,手指隨著節奏輕輕敲著膝蓋。

      我走過去,斟酌著開口:“老板,您好。打擾一下。”

      老人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收音機的音量調小了些:“買什么?”

      “我想跟您打聽個事兒。”我露出友善的笑容,“您這報刊亭,平時一直在這兒吧?”

      “是啊,十幾年咯。”老人點點頭,語氣平淡,“風吹日曬都在這兒。”

      “那……您對上星期三下午,大概三四點鐘,這樂園門口來往的人,還有印象嗎?”我試探著問,心跳有些加速。

      老人瞇起眼睛,打量著我:“星期三?那可不好說,這兒天天人多。你打聽這個干嘛?”

      “我……”我迅速編著理由,“我家一個親戚,帶小孩過來玩,好像把個挺重要的東西掉這附近了。

      小孩說不清楚,大人又忙,托我過來問問看。

      就上個周三下午。”

      “掉東西?”老人搖搖頭,“那更不好找嘍。每天撿到東西、丟掉東西的人多了去了。警察都管不過來。”

      我有些失望,但還不死心:“是個挺高的男人,大概一米八左右,穿著……可能穿著襯衫西褲?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女孩可能穿著……”我回憶著腦海中模糊的想象,“黃色或者亮色的裙子?”

      我說出“黃色裙子”時,明顯看到老人的眼神動了一下。他原本有些散漫的目光,聚焦在我臉上。

      “黃色裙子?”他重復了一遍,身體微微前傾,“小女孩,扎著兩個小辮子?大概這么高?”他用手比劃了一個高度。

      我的心猛地一提:“對,對!您有印象?”

      老人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他關掉了收音機,狹小的空間里頓時安靜下來。“你是那小姑娘的什么人?”他問,語氣里帶著審視。

      “我……”我被他問得一愣,隨即意識到,他可能誤會了,“我不是那小女孩的家人。

      是我親戚,可能……可能碰巧看到過?幫著我一起找找失物。”這個借口編得有點牽強。

      老人盯著我看了幾秒鐘,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里,有著歲月沉淀下的精明。他慢慢靠回椅背,重新打開了收音機,戲曲聲咿咿呀呀地響起。

      “沒什么印象。”他垂下眼皮,拿起一份報紙,不再看我,“人老了,眼神不好,記性也差。幫不了你。”

      他的態度轉變得很明顯,從剛才一瞬間的關切,變成了徹底的回避。

      這不對勁。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老板,”我急切地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我真的沒有惡意。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

      那個男人……他是我……”我說不下去了。

      我能怎么說?說他可能是我丈夫?說我在他出差帶回的禮物盒里發現了這張票?

      老人抬起手,擺了擺,示意我不要再問。“姑娘,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回去吧。”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我心頭。同時,那股想要探究真相的火焰,卻燒得更旺了。

      他知道。他不僅對那個穿黃裙子的小女孩有印象,他對那個男人——很可能就是肖高翰——也有印象。而且,他似乎在刻意隱瞞什么。

      為什么?難道肖高翰和那個小女孩之間,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嚴重到這個陌生的報刊亭老板都要幫忙遮掩?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報刊亭,又回頭看了一眼。老人依舊坐在那里,但目光卻似乎透過玻璃窗,遠遠地追隨著我。

      樂園里傳來的歡快樂曲,此刻聽來無比刺耳。

      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館坐下。點了一杯最濃的美式,我需要咖啡因來刺激一下混亂的腦子。

      報刊亭老板的反應,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他那句“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反復在我耳邊回響。

      如果真的是最壞的那種情況,我該怎么辦?當面質問肖高翰?他肯定會否認,那張票他可以有一百種解釋。然后呢?大吵一架?冷戰?或者……更糟。

      七年感情,三年婚姻,建立起來不易,摧毀卻可能只需要一瞬間。

      可如果假裝不知道,這張票就會像一根毒刺,永遠扎在我心里,在往后的每一天里,慢慢釋放猜疑和怨恨的毒素。我們的關系,同樣會從內部腐爛。

      我必須知道真相。無論它有多殘酷。

      咖啡館的玻璃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燈初上,城市的夜晚開始了。

      我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卻發現有幾個未接來電,都是肖高翰的。還有一條短信:“婉清,我這邊快結束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訂位子。”

      我盯著那條短信,熟悉的語氣,平常的關切。就在幾個小時前,我還能從中感受到溫暖。現在,卻只覺得字里行間都透著虛偽。

      我深吸一口氣,回復:“隨便,你定吧。我有點累,在家等你。”

      放下手機,我喝掉已經涼透的咖啡,苦味直沖心底。

      僅僅過了一個下午,我的世界仿佛已經傾斜。而這一切,都源于禮盒最底層,那張薄薄的、彩色的紙片。

      06

      我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屋子里一片寂靜,沒有開燈。

      我沒有開大燈,只擰亮了玄關的一盞小壁燈,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我把包扔在鞋柜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上。

      累。從心底透出來的疲憊,夾雜著冰涼的失望和尖銳的痛楚。

      報刊亭老板那諱莫如深的眼神和話語,不斷在腦海里閃現。那不是一個面對普通詢問的路人該有的反應。那里面有著明確的知曉、顧慮,甚至是……同情?

      他在同情誰?我嗎?還是那個穿黃裙子的小女孩?

      各種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涌現。背叛,私生女,刻意的隱瞞和欺騙……每一個念頭都像一把鈍刀子,在心上反復拉鋸。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樓道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沉穩,不疾不徐。然后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我猛地驚醒,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可能沾到的灰塵,在門打開的瞬間,臉上已經調整好平靜的表情。

      “怎么不開燈?”肖高翰走進來,順手按亮了客廳的大燈。驟然的明亮讓我瞇了一下眼。

      他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紙袋,上面印著某家知名餐廳的logo。

      “我訂了你愛吃的菌菇火鍋,讓他們做好了打包帶回來的。

      省得你再做飯。”他一邊換鞋一邊說,語氣輕松自然。

      “謝謝。”我走過去,接過紙袋。食物的香氣飄散出來,若是平時,我早就食指大動了。此刻,卻只覺得胃里堵得慌。

      “很累?”他走近,抬手想碰我的臉。

      我下意識地偏頭躲了一下。他的手指在空中頓住。

      “怎么了?”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詢問,“臉色不太好。不舒服?”

      “沒事,可能有點著涼。”我轉身走向餐廳,避開他的目光,“吃飯吧,餓了。”

      火鍋湯底還是溫熱的,食材分門別類裝在精致的餐盒里。

      我們面對面坐下,像往常無數個夜晚一樣。

      他給我調蘸料,夾菜,說著公司里的一些趣事,試圖活躍氣氛。

      我配合地聽著,偶爾應和兩句,食不知味地吃著。

      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臉上。

      他談笑風生,眉宇間的疲憊似乎被餐廳溫暖的燈光柔化了,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就是這個男人,和我同床共枕三年,許諾要共度一生。可現在,我卻覺得他無比陌生。那張溫和含笑的面孔下,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你今天下午出去了?”他忽然問。

      我心里一緊,夾菜的筷子停了半秒:“嗯,出去逛了逛,買了點東西。”我指了指沙發上那個空蕩蕩的購物袋,那是我回家路上臨時在便利店買的衛生紙,正好用作借口。

      “哦。”他點點頭,沒再追問,夾起一片肥牛在鍋里涮了涮,“多出去走走也好,別總悶在家里。”

      他的反應很正常,看不出任何異樣。要么是他演技太好,要么……就是我真的誤會了?

      不,那張票是實實在在的。報刊亭老板的反應也是實實在在的。

      一頓飯吃得我心力交瘁。收拾完碗筷,他去了書房,說還有點郵件要處理。我坐在客廳沙發上,開著電視,卻什么也看不進去。

      不能再這樣被動地猜測下去了。我必須主動調查,找到更確鑿的證據。

      我想起了票背面那個手寫的“B-12”。儲物柜號碼?如果是樂園的儲物柜,或許能查到點線索。但樂園工作人員不會配合我。

      還有什么辦法?跟蹤他嗎?

      這個念頭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用這種手段對付自己的丈夫。

      可是,如果光明正大地問,他能說實話嗎?如果他真的隱瞞了重要的事情,打草驚蛇只會讓真相石沉大海。

      痛苦和掙扎撕扯著我。最終,對真相的渴望壓過了一切。我不能活在謊言和猜疑構筑的虛幻安穩里。

      我悄悄走到書房門口。門虛掩著,里面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我透過門縫看去,他背對著門,正在電腦前專注地工作,側臉在臺燈的光暈下顯得沉靜。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可靠踏實的男人啊。

      我退回客廳,拿起手機,開始搜索關于“彩虹堡兒童樂園”的信息,尤其是上周三有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件。

      本地新聞,社交媒體,論壇……我一條條翻看。

      沒有找到任何與“走失兒童”或“糾紛”相關的消息。一切如常。

      也許,是我太敏感,想太多了?也許真的只是一個誤會,票是別人不小心放進去的?

      就在我幾乎要說服自己的時候,手指劃過屏幕,點進了一個本地育兒論壇的板塊。

      一個不起眼的帖子標題吸引了我的注意——“周三下午在彩虹堡,有沒有人看到一個穿黃裙子、哭得很厲害的小女孩?”

      發帖時間就是上周三晚上。

      帖子內容很簡單,說下午在樂園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帶著一個哭鬧的小女孩,女孩穿著黃色連衣裙,扎辮子,男人在盡力安撫,但感覺有點奇怪,因為女孩一直哭喊著要“爺爺”,不是“爸爸”。

      發帖人只是路過,有點擔心,所以上來問問。

      下面有幾個回復,有的說沒注意,有的說好像有點印象,但都沒什么具體信息。帖子很快就沉了。

      黃裙子。哭鬧。要爺爺。陌生男人。

      每一個關鍵詞,都像一把重錘,敲打在我的神經上。

      發帖人覺得“奇怪”。報刊亭老板諱莫如深。

      我的手開始發抖。論壇是匿名的,我嘗試給發帖人發私信,但對方設置了不接受陌生消息。

      這條帖子,連同那張票,報刊亭老板的態度,以及肖高翰在周三行程上的謊言,像一塊塊拼圖,逐漸拼湊出一個模糊卻令人不安的畫面。

      那個小女孩,不是他的孩子。那他們是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帶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去兒童樂園?還買了家庭套票?

      難道……更不堪的猜測涌上心頭,讓我渾身發冷,惡心想吐。

      我捂住嘴,沖進衛生間,對著馬桶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酸水灼燒著喉嚨。



      07

      接下來的兩天,是煎熬的。

      我照常上班,處理稿件,和同事交流,努力扮演一個若無其事的妻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那根弦繃得有多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它斷裂。

      肖高翰似乎也察覺到我有些心不在焉,問過我幾次,都被我用“工作有點累”搪塞過去。他也沒有深究,只是囑咐我注意休息。

      我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層透明的薄膜,看似一切如常,實則疏離漸生。夜晚同床而眠,我卻再難以在他身邊安然入睡,總是背對著他,睜眼到半夜。

      那張票,我偷偷復印了一份,將原件放回了禮盒原處。復印的票被我藏在辦公室抽屜最深處。

      周二晚上,肖高翰接了一個電話。他走到陽臺去接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坐在沙發上,電視聲音開得很小,豎著耳朵努力捕捉。

      斷斷續續的詞語飄進來:“……情況怎么樣?……嗯,我知道……明天下午?好,我看看時間……應該可以……”

      明天下午?周三?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明天又是周三。他要干什么?

      他打完電話回來,神色如常:“一個客戶,約明天下午見面聊點事情。”

      “哦,要緊嗎?”我裝作不經意地問。

      “還行,老客戶了,維系一下關系。”他坐下,拿起遙控器換臺,“明天我可能晚點回來,不用等我吃飯。”

      “好。”我應了一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第二天,我特意提前完成手頭的工作,向上司請了半天事假。

      中午匆匆吃了點東西,我便戴上帽子和眼鏡,來到肖高翰公司大樓對面的咖啡館,找了個靠窗的隱蔽位置坐下。

      下午兩點半,我看到他從大樓里走出來。他沒開車,而是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我立刻起身,跑到路邊,也迅速攔了另一輛出租車。

      “師傅,跟上前面那輛出租車,車牌尾號是7X8。”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眼神有點古怪,但沒多問,一踩油門跟了上去。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汗。跟蹤自己的丈夫,這感覺糟透了,屈辱、憤怒、恐懼交織在一起。

      前面的出租車沒有開往商業區或常見的咖啡館、餐廳,而是拐向了一條我有些陌生的街道。路邊的景色逐漸從繁華變得略顯冷清,店鋪也少了。

      這不是去“彩虹堡”的方向。他要帶那個“客戶”去哪兒?

      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出租車在一棟建筑前停了下來。肖高翰下車,付錢,快步走了進去。

      我讓司機在稍遠的地方停下,付錢下車,抬頭看向那棟建筑。

      不是酒店,不是餐廳。

      白底藍字的牌子清晰地映入眼簾——市兒童醫院。

      兒童醫院?!

      我站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四肢瞬間冰涼。

      他來兒童醫院干什么?見客戶?見什么客戶需要在兒童醫院見?

      難道……那個小女孩生病了?住院了?所以他這些天才心神不寧,所以才……

      巨大的沖擊讓我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我扶住路邊的一棵行道樹,大口喘著氣。

      最壞的猜想,似乎正在被證實。

      不,盧婉清,冷靜。也許還有別的可能。也許真的是客戶的孩子生病了,他來探望。

      我咬咬牙,壓下喉嚨口的酸澀,壓低帽檐,朝著醫院大門走去。

      醫院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人來人往,空氣凝重。我遠遠看到肖高翰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電梯上方的數字在跳動,最終停在了“7”樓。

      我走到電梯旁的樓層指示牌前,尋找七樓的科室。

      兒科住院部。

      這幾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我的眼睛。

      08

      我站在嘈雜的醫院大廳里,周圍是抱著孩子的焦急家長,提著飯盒步履匆匆的家屬,還有穿著白大褂神色嚴肅的醫護人員。

      可這一切仿佛都離我很遠。我的世界,只剩下那個不斷閃爍的、停在“7”樓的電梯數字,和“兒科住院部”那五個冰冷的字。

      他真的在這里。來看一個孩子。

      那個穿黃裙子的小女孩嗎?

      我該上去嗎?沖進病房,當著所有人的面質問他?還是繼續躲在暗處,像個小偷一樣窺探?

      尊嚴和真相在腦海里激烈交戰。

      最終,后者占了上風。

      如果現在就攤牌,我可能永遠無法知道完整的真相。

      我必須弄清楚,那個孩子到底是誰,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我沒有坐電梯,而是轉身走向安全通道,順著樓梯,一步一步往上爬。七樓不高,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墜著千斤重擔。

      推開七樓安全通道的門,是一條安靜的走廊。與樓下的喧鬧不同,這里只有偶爾響起的呼叫鈴聲和醫護人員輕柔的腳步聲。

      我小心地探出頭,尋找肖高翰的身影。走廊很長,兩邊都是病房。他會在哪一間?

      我慢慢地往前走,目光掃過一間間病房的門窗。有的門開著,能看到里面病床上的小身影和陪護的家長;有的門關著,門上掛著牌子。

      走到走廊中段,靠近護士站的地方,我停了下來。

      斜對面的一間病房,門虛掩著。我聽到里面傳來說話聲。其中一個聲音,低沉溫和,正是肖高翰。

      我的心臟驟然縮緊,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那間病房的門側,背靠著墻壁。從這個角度,透過門縫,剛好能看到病房內一部分情景。

      病床上,果然坐著一個小女孩。

      四五歲的年紀,瘦瘦小小的,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顯得格外脆弱。

      她懷里抱著一個有點舊的兔子玩偶,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看不清表情。

      但那一頭柔軟的頭發和側臉的輪廓,讓我瞬間確認——就是監控里那個穿黃裙子的小女孩。

      肖高翰背對著門,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寬闊的背影,微微前傾,姿態是放松而關切的。

      他正在說話,聲音很輕,很有耐心:“……所以啊,小兔子也不能總躲在洞里,要多出來曬曬太陽,看看彩虹,對不對?”

      小女孩沒有回應,只是把懷里的兔子玩偶抱得更緊了些。

      病房里還有一個人。

      一位老人,頭發幾乎全白了,臉上刻滿了深深的皺紋,穿著洗得發白的夾克,坐在床尾的凳子上。

      他正用一雙粗糙的手,慢慢地削著一個蘋果,動作仔細又笨拙。

      是那個報刊亭老板!我認出了他。原來他在這里。他是小女孩的爺爺?

      蘋果皮連著長長的一條,垂落下來。老人削好了蘋果,切成小塊,放在一個小碗里,遞給小女孩。

      “丫丫,吃點蘋果,肖叔叔特意給你買的,甜。”老人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

      小女孩抬起頭,看了老人一眼,又飛快地瞟了肖高翰一下,然后伸出小手,捏起一小塊蘋果,慢慢放進嘴里。

      “馬叔,您也歇會兒。”肖高翰對老人說,“丫丫這兩天好多了,您別太擔心。”

      “多虧了你啊,小肖。”老人,馬叔,放下水果刀,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要不是你,丫丫她……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那天在車站,我都快急瘋了……”

      車站?不是兒童樂園嗎?

      我緊緊貼著墻壁,手指摳進了墻皮的縫隙里,耳朵豎得尖尖的,生怕漏掉一個字。

      “您別這么說,碰上了,誰能不管?”肖高翰的聲音很誠懇,“丫丫沒事就好。醫生不是說,再觀察兩天,情緒穩定了就能出院了嗎?”

      “是,是,醫生是這么說。”馬叔連連點頭,看著孫女,眼神里滿是心疼和后怕,“就是這孩子,打從那件事以后,就不怎么愛說話了,晚上還總做噩夢。

      我這心里……”

      “心理疏導需要時間,急不得。”肖高翰安慰道,“我認識一個不錯的朋友,是學兒童心理的,回頭我問問她,看能不能給點建議。”

      “那怎么好意思,已經麻煩你太多了……”馬叔搓著手,局促不安。

      “不麻煩。

      丫丫跟我有緣。”肖高翰轉過身,我終于看到了他的側臉。

      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那眼神……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曖昧或愧疚,而是一種純粹的、帶著疼惜的溫和,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

      “對了,”肖高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語氣輕松了些,“上次我給丫丫帶的那個彩虹堡的紀念玩偶,她喜歡嗎?”

      小女孩丫丫,聽到“彩虹堡”三個字,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很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喜歡,喜歡得很,晚上都抱著睡。”馬叔連忙說,臉上露出一點笑意,“那天在樂園……真是……丫丫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又剛受了驚嚇,你還能把她哄得笑了,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

      樂園!他們提到了樂園!

      我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又瞬間褪去,留下冰冷的清醒。我好像……快要抓住那個關鍵了。

      “謝什么,丫丫高興就行。”肖高翰笑了笑,隨即語氣又帶了點歉意,“說起來,那天真是手忙腳亂的。

      丫丫的書包帶子斷了,東西掉了一地,我幫她撿的時候,好像不小心把我的錢包和一個什么票……混進她書包里了?后來還是袁哥——就是我同事,他幫忙去買的特產禮盒,估計是不小心給塞進去了。

      我還納悶我的錢包怎么找不著了,原來是掉在丫丫這里了。

      沒給您添麻煩吧?”

      馬叔擺擺手:“沒有沒有!你的錢包,還有那張游樂園的票,我都好好收著呢。

      這次你來,正好還給你。

      票……沒用上吧?”馬叔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黑色的男士錢包和一張熟悉的彩色票券,遞還給肖高翰。

      肖高翰接過錢包,看了看那張票,自嘲地笑了笑:“沒事,一張票而已。

      那天情況特殊,我也沒顧上仔細看,估計是急著安撫丫丫,隨手塞兜里,后來又不知道掉哪兒去了。

      能找到就好。”

      他隨意地將那張“彩虹堡兒童樂園家庭套票”對折了一下,塞進了自己的西裝內袋。

      就是那張票!日期對得上!是他“隨手塞兜里”、“不小心混進去”的!

      一切,都串起來了。

      車站,走失,驚嚇過度的小女孩,為了安撫她并爭取時間尋找家人,帶她去了她可能提過的、心心念念的兒童樂園,匆忙中票掉進了女孩書包,后來又被不知情的同事連同錢包一起塞進了帶給我的特產禮盒最底層……

      不是背叛。不是私情。

      是一場源自善意的、驚心動魄的意外救援。

      而我,卻用最陰暗的猜度,審判了他整整一周。

      巨大的羞愧、懊悔、如釋重負的虛脫感,還有對他深沉的心疼,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我淹沒。我腿一軟,差點順著墻壁滑下去,連忙用手死死撐住。

      眼淚毫無預兆地奔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

      病房里,對話還在繼續,聲音卻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

      “……丫丫,跟肖叔叔說再見,叔叔要回去了。”馬叔的聲音。

      小女孩丫丫,抬起小手,對著肖高翰,很輕、很慢地揮了揮。

      肖高翰彎下腰,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丫丫乖,好好聽爺爺和醫生的話。叔叔過兩天再來看你,給你帶新的故事書,好不好?”

      小女孩看著他,終于,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09

      我幾乎是踉蹌著逃進了樓梯間。

      冰冷的鐵質扶手硌著我的手心,我順著墻壁滑坐到臺階上,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浸濕了布料。

      不是憤怒,不是悲傷,是一種極度緊繃后的驟然松弛,混雜著鋪天蓋地的羞愧和自我厭惡。

      這一周來的猜忌、跟蹤、徹夜難眠,那些在腦海中反復上演的骯臟戲碼,此刻都變成了最尖銳的嘲諷,刺向我自己。

      我怎么會……怎么敢那樣想他?

      就因為一張來路不明的票?就因為我那點可悲的、不堪一擊的安全感?

      我想起他出差歸來時眼里的血絲,想起他提起最后半天會議時那細微的閃爍(那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出真相吧?),想起他這些天偶爾的心神不寧(是在擔心丫丫的病情吧?),想起他對我一如既往的關切,甚至因為“隱瞞”而流露出的些微歉意……

      所有的細節,此刻都有了全新的、溫暖的注解。而我,卻用最壞的惡意,曲解了一切。

      樓梯間里有涼風吹過,我打了個寒顫。哭了不知多久,眼淚漸漸止住,只剩下空茫的疲憊和燒灼般的羞愧。

      我該怎么辦?

      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家去,繼續扮演那個被蒙在鼓里、安然享受丈夫“出差禮物”的妻子?我做不到。真相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良心上。

      沖進去,當著馬叔和丫丫的面,抱著他大哭,懺悔我的猜疑?那只會讓所有人尷尬,尤其可能驚嚇到剛剛情緒有所好轉的丫丫。

      我在冰冷的臺階上坐了很久,直到雙腿發麻。

      樓下的喧鬧聲隱約傳來,襯得樓梯間格外寂靜。

      我終于慢慢站起身,腿腳酸軟,走到洗手間,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臉。

      鏡子里的人,眼睛紅腫,面色蒼白,狼狽不堪。我深吸幾口氣,努力平復情緒。

      我需要時間消化,也需要一個合適的方式,來面對他,面對這個被我誤解、卻默默承擔了這么多的男人。

      我沒有立刻離開醫院。而是去了醫院附近的一家書店,挑了兩本適合四五歲孩子的、畫面溫馨的圖畫書。又去水果店買了一個果籃。

      然后,我重新回到七樓。肖高翰已經不在那間病房了。我站在病房外,再次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請進。”里面傳來馬叔蒼老的聲音。

      我推門進去。馬叔正在給丫丫喂水,看到我,愣了一下,顯然不認識我:“您是……?”

      丫丫也抬起頭,大眼睛怯生生地望過來。

      我努力擠出一個盡可能溫和自然的笑容:“馬叔您好,我是肖高翰的愛人,盧婉清。

      高翰他……公司臨時有點急事,被叫回去了。

      他讓我過來看看丫丫,順便把之前答應給丫丫帶的故事書送來。”

      我把圖畫書和果籃放在床頭柜上。

      馬叔一下子局促起來,連忙放下水杯站起來:“哎喲,這怎么好意思!是肖經理的愛人啊,快請坐,快請坐!你看,還讓你跑一趟,買這么多東西……小肖他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馬叔,您別客氣。”我在剛才肖高翰坐過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溫柔地看向丫丫,“丫丫,你好呀。這兩本書,喜歡嗎?”

      丫丫看著我,又看看色彩鮮艷的封面,小小的手指摳著兔子玩偶的耳朵,沒有點頭,但也沒有移開目光。

      “她喜歡的,就是怕生,不太說話。”馬叔連忙解釋,臉上帶著歉意和感激,“盧……盧女士,上次那事,真是多虧了小肖!要不是他,我這把老骨頭,真不知道……”他說著,眼眶又紅了,粗糙的手抹了把臉。

      “馬叔,您別難過,事情過去了,丫丫會好起來的。”我輕聲安慰,心里也酸酸的,“高翰他……沒細說,就說是幫了個忙。

      能具體跟我說說嗎?我也挺擔心的。”

      馬叔嘆了口氣,拉了張凳子坐下,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上周三,馬叔帶著放暑假的丫丫從老家坐火車來城里,想看看在城里打工的兒子(丫丫的爸爸)。

      出火車站時人多,馬叔彎腰拿行李的功夫,丫丫就不見了。

      老人急瘋了,在車站到處找、喊,嗓子都啞了,還報了警。

      而丫丫,被人流沖散,嚇壞了,只知道哭,說不出家在哪里,也記不清爺爺的電話。

      就在這時,剛剛下火車、準備轉車去參加下午另一個會議的肖高翰遇到了她。

      “小肖說,丫丫當時哭得都快抽過去了,小臉煞白,就死死拽著一個陌生阿姨的褲腿,那阿姨也嚇壞了。”馬叔抹著眼淚,“小肖一看不對,就過去問。

      丫丫什么都說不出來,就是哭。

      他沒辦法,看孩子書包上有幼兒園名字,就先哄著,問孩子想去哪兒。

      丫丫抽抽噎噎地說,在火車上看到廣告,想去彩虹堡……”

      “他就帶著丫丫去了?”我問,心里已經知道了答案,但聽著當事人的敘述,依然感到震動。

      “是啊!他說,孩子受了驚嚇,硬問沒用,不如先順著她,讓她情緒平復點,再慢慢想辦法聯系家人。

      他一邊帶丫丫去樂園,一邊根據書包上的幼兒園信息,托他同事——就是那位袁同志,想辦法查聯系方式,又讓袁同志幫忙報警說明情況,還去買了給丫丫換的干凈裙子(原來黃裙子是后買的)和那個兔子玩偶……”

      馬叔絮絮地說著,語氣里滿是感激:“我在車站接到警察電話,找到樂園的時候,丫丫正坐在小肖肩膀上,看花車游行呢!雖然眼睛還是紅的,但已經不哭了……我這心里,真是……沒法說啊!”

      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幅畫面:人來人往的樂園里,一個高大的陌生男人,耐心地扛著一個走失的小女孩,努力用笨拙的方式哄她開心,心里還焦急地牽掛著尋找她的家人……

      那是我的丈夫。我差點因為一張薄薄的票,就全盤否定了他的人品,我們的感情。

      “后來,小肖陪我們去了派出所辦手續,又非要送我們到醫院,說丫丫受了驚嚇,最好檢查一下。”馬叔繼續道,“結果醫生說,孩子應激反應有點重,需要住院觀察,做點心理疏導。

      小肖就忙前忙后幫忙安排,還天天抽空來看丫丫……這恩情,我們一家子,都不知道怎么報答……”

      “馬叔,您千萬別這么說。”我握住老人粗糙的手,真心實意地說,“高翰他做了他應該做的事。

      換成別人,也會幫忙的。

      丫丫沒事,就是最好的結果。

      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您也盡管開口。”

      又坐了一會兒,陪丫丫看了幾頁圖畫書,看她稍微放松了些,我才起身告辭。馬叔千恩萬謝地把我送到電梯口。

      走出醫院大樓,傍晚的風吹在臉上,帶著一絲涼意,卻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我拿出手機,給肖高翰發了一條短信:“晚上回家吃飯吧,我煲了你最愛喝的蓮藕排骨湯。有點事,想和你好好聊聊。”

      10

      湯在砂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氣四溢。我盯著那裊裊升起的熱氣,有些出神。

      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我回過神,轉身看向玄關。

      肖高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工作后的倦意,看到我,笑了笑:“真香。不是說有事聊嗎?這么鄭重,還專門煲湯。”

      “嗯。”我走過去,接過他的公文包和外套,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他西裝內袋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一張硬質卡片微微鼓起。

      是那張票嗎?他還沒處理掉?

      掛好衣服,我低聲說:“先去洗手吧,湯好了。”

      吃飯時,氣氛有些微妙地安靜。只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和湯匙攪動的聲音。

      我幾次抬眼看他,他正專注地喝著湯,喉結滾動,側臉在餐廳燈下顯得平靜而柔和。

      就是這張臉,這個人,這一周讓我在地獄般的猜疑里煎熬,又讓我在真相大白后羞愧得無地自容。

      “好喝。”他喝完一碗,自己又盛了一勺,隨口問,“今天工作順利嗎?”

      “還行。”我頓了頓,放下筷子,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蜷縮又松開,“高翰,我……今天下午,請假了。”

      他舀湯的動作停了一下,抬起眼看我:“哦?身體不舒服?”

      “沒有。”我迎著他的目光,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聲音有些發緊,“我……去了兒童醫院。”

      他的表情凝固了。眼神里閃過驚訝,隨即是恍然,然后,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歉意?

      餐廳里安靜得能聽到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嘀嗒,嘀嗒。

      他慢慢放下了湯匙,靠進椅背,沉默地看著我。那目光里有審視,有詢問,也有等待。

      “我去了七樓,兒科住院部。”我一鼓作氣地說下去,聲音開始有些顫抖,“我在門外……聽到了你和馬叔的對話。也……看到了丫丫。”

      他的嘴唇抿緊了,下頜的線條微微繃起。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那樣看著我,眼神復雜。

      “那張票……”我低下頭,看著自己微微發抖的手指,“我……我在你給我的禮盒最底層,發現了它。日期是你出差那天……我……我以為……”

      我說不下去了。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酸澀難言。眼淚毫無預兆地砸在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你以為,”他接過了話頭,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我背著你,有了別人,甚至……有了孩子?”

      他的話語很平靜,卻像一把刀子,精準地剖開了我這一周所有齷齪的猜想。我羞愧得幾乎要蜷縮起來,只能拼命點頭,眼淚流得更兇。

      “對不起……”我哽咽著,語無倫次,“我不該……我不該懷疑你……我跟蹤你……我去樂園調查……我還去找了那個報刊亭的馬叔……我像個瘋子一樣……對不起,高翰,真的對不起……”

      我捂住臉,泣不成聲。這一周的煎熬、恐懼、自我折磨,還有真相大白后的羞愧和慶幸,所有的情緒決堤而出。

      良久,我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覆上了我冰涼的手背。

      我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他不知何時已走過來,蹲在我面前。他的臉上沒有責備,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沉的、了然的疲憊,和一絲心疼。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動作溫柔,“婉清。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我搖頭,眼淚更加洶涌:“不,是我……是我不信任你……”

      “那天的情況,太突然了。”他握住我的手,掌心干燥而溫暖,“丫丫嚇壞了,我必須先安撫她,聯系她家人。

      等一切都安頓好,送他們到醫院,再趕去開那個不能推的會……忙完已經是深夜。

      第二天,我想跟你說的,可是……”他頓了頓,露出一絲苦笑,“我看到你那么開心地拆禮物,看到你因為我帶的特產那么高興……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說我出差路上‘撿’了個孩子?還帶她去玩了樂園?聽起來太像借口了。

      而且,丫丫的情況不穩定,馬叔那邊也一團亂,我不想讓你也跟著擔心。

      我想著,等事情徹底處理好,丫丫好點了,再原原本本告訴你。”

      他嘆了口氣:“可我沒想到,袁哥幫忙買特產的時候,會把我不小心掉在丫丫書包里的錢包和那張沒用的票,也給塞進禮盒最下面……更沒想到,你會發現它。”

      “我……我太壞了……”我抽噎著,“我竟然把你想象成那種人……”

      “不,婉清。”他捧住我的臉,讓我看著他,眼神認真而懇切,“換做是我,發現一張那樣的票,我也會亂想。

      是我的錯,我考慮不周,隱瞞了你。

      這一周,你很難受吧?”

      他的理解和包容,像最溫柔的撫慰,卻也像最鋒利的針,刺得我心頭更痛。

      我撲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把臉埋在他頸窩,肆無忌憚地大哭起來,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后怕和愧疚都哭出來。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緊緊回抱著我,大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我的后背。

      不知道哭了多久,情緒終于慢慢平復。我靠在他懷里,抽噎著,小聲問:“丫丫……她怎么樣了?”

      “好多了。

      醫生說過兩天就能出院。

      就是心理上還需要慢慢疏導,有點怕生,不太說話。”他低聲說,“我托朋友聯系了一位兒童心理醫生,下周可以帶她去看看。”

      “嗯。”我點點頭,從他懷里抬起頭,眼睛腫得像桃子,“我……我今天下午,去看過她了。以你的名義,送了兩本書和一個果籃。馬叔……都跟我說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那笑容里帶著釋然和一點無奈:“你都知道了?也好。免得我還在糾結怎么跟你解釋。”

      “以后……”我抓著他的衣襟,聲音悶悶的,“不許再瞞著我這么重要的事了。不管好事壞事,我們一起承擔,好不好?”

      “好。”他鄭重地答應,低頭吻了吻我的發頂,“我保證。”

      那天晚上,我們相擁而眠。沒有欲望,只有劫后余生般的依偎和溫暖。黑暗中,我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輕聲說:“高翰,你是個好人。”

      他把我摟得更緊了些,聲音帶著睡意:“你也是,婉清。只是下次,直接問我,別自己瞎想,也別跟蹤了,怪嚇人的。”

      我臉一熱,輕輕捶了他一下。

      我們都笑了。那笑容里,有淚光洗過的清澈,也有風雨過后,更加堅韌的信任。

      后來,我們經常一起去看丫丫。

      帶她去復查,陪她去見心理醫生,周末偶爾接她來家里玩,給她讀故事書。

      丫丫慢慢開朗起來,開始會對著我們笑,雖然話還是不多,但眼睛里的恐懼漸漸被安寧取代。

      馬叔總是過意不去,每次都要塞給我們自家做的腌菜、紅薯干,都被肖高翰笑著擋回去,說“丫丫叫我們一聲叔叔阿姨,就是一家人”。

      那張引發風波的兒童樂園家庭套票,最后被我們用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真正地、三個人一起,帶著已經恢復活潑的丫丫,去彩虹堡玩了一整天。

      看著丫丫在旋轉木馬上開心大笑,看著肖高翰笨拙卻努力地陪著丫丫玩泡泡,看著馬叔在一旁欣慰地擦著眼角,我緊緊握著身邊男人的手。

      禮盒最底層的秘密,曾經像一道猝不及防的裂痕。但幸運的是,裂痕沒有擴大成深淵,反而在真相與坦誠的澆灌下,彌合成了一道更深刻、更堅固的紋理。

      它提醒我們,信任并非堅不可摧,需要悉心守護;而愛,不僅有甜蜜的禮物,更有共同承擔風雨的勇氣。

      那張小小的票,最終沒有成為我們婚姻的墓碑,而是化作了一段獨特記憶的書簽,標記著一次迷失與找回的旅程。

      聲明:內容由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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