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網最憋屈的“張老師”：白天送外賣，晚上寫書，月薪只有200元

來源：藝非凡（efifan）

在夢想與現實之間，

他反復橫跳。

收到新書被簽約出版的消息時，他還在爬樓送外賣。

“不好，單子快超時了，快啊，今天一定要賺夠200塊錢。”

他沒有歡呼，沒有眼淚，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依舊穿行在車流與人海間，腳步未曾慢下半分。

出書不興奮嗎？

不，他胸膛里有什么在灼燒。

只是現實早已教會他：再洶涌的喜悅，也要為200塊的日薪讓路。

夢想可以等待22年，但外賣超時扣款，只需要5分鐘。

他，就是白天送外賣、晚上寫書的張老師——張賽。

▲ 張賽

01

割裂的人生

2025年7月，是張賽第一次站在大眾面前。

那天，他應邀站上了一席演講臺，講述自己的故事。

但由于過度緊張，開始時他有點手足無措，聲音發顫，接著他又忘了詞，舌頭打了結巴。

臺下不停有人質疑：“就一破送外賣的，講的都是什么啊，應該給我退錢！”

當然，那天也有很多人為他歡呼：

“他站上臺的那一刻，我就已經覺得門票值了！”

“他讓我看到了普通人的熱愛也能夠得以實現。”

他的演講結束后，全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但......

這個網絡上的小紅人，錄完節目后就回到了武漢繼續送外賣，好像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他用38年的努力出版的書籍，卻不敢讓熟人知道，免得自己被視為異類。

這種割裂，讓他感覺自己好像生活在套子里。

從小到大，自始至終，他一直就在被這種割裂感緊緊包圍著。

02

不讀書的人不迷糊

20世紀80年代，河南農村，一個貧瘠的農村。

張賽就出生在那里。

祖輩世世代代務農為生，間或外出打工。

如無意外的話，張賽和哥哥也會繼續著祖輩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女人在家種田男人外出謀生。

當然，現實也沒有意外。

從小，張賽就是別人口中那個笨拙又晚熟的孩子。

父親生病，母親早逝，哥哥還沒上完初中就外出打工養家了。

張賽書讀得也不好，本來可以早點出去打工，但年齡太小，個子太矮，工廠也不招收童工。

三年的初中，他足足讀了5年，個子才勉強達到打工標準。

2003年，張賽終于決定去投靠在廠里工作的哥哥。

離開家那天，他偷偷在行李箱里塞了一本《圍城》。

他以為，自己此番南下，在工廠里定能遇見與自己志趣相投的伙伴，憑借閱讀和寫作的愛好闖出一番天地。

可惜，來到工廠后，張賽發現，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樣子。

剛開始，他想去哥哥所在的樹脂廠，但哥哥覺得他從小就是個書呆子，太迷糊了，不適合。

因為在樹脂廠，一個不留神，就很可能被卷進機器弄傷。

于是，張賽被送到了相對安全的衛生巾廠，可他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傷了。

由于迷糊和笨拙，他總是忘記步驟，記不住不同膠箱的區別，每次都要被組長罵。

后來，他終于記住了工作步驟和注意事項，但偶爾一個不注意還是會摔斷手，被機器卡到手指頭。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張賽就捧起書看。從家里帶來的書讀完了，他就去圖書館借閱。

工友們，下班后基本都是吃飯喝酒打牌玩手機，笨拙又孤僻的他，與外界格格不入的樣子，被狠狠嘲笑：

“就你還看書呢，當工人都當不好，玩呢？”

“大家來看看這個書呆子，還想考大學呢！”

“你想上大學啊，那你還來工廠干嘛？哈哈哈哈”

年僅16歲的張賽聽著這些嘲笑，對工廠的不滿又加深了一些，對工友們的不認同也增加了許多。

在他眼里，自己和別人其實并不是同一類人。

03

在夢想與現實之間反復橫跳

張賽不甘于這輩子只呆在工廠里，他不想做像父親、哥哥那樣的初代工人。

他渴望著通過閱讀和寫作改變現實。

在工廠，不管哪個崗位，他都吃力，既成不了最優秀的那一個，也無法與共友和諧相處，和人的交流他總會感覺緊張和局促。

每當遇到挫折時，張賽就會選擇去看書。

這是他找到的他最安全的交流方式，完全靜止，不會為他帶來任何社交壓力。

他看教科書中提到的書，看描述社會變遷的書，也會思考與自己境遇與工廠相關的書。

看著看著，張賽開始思考，開始主動探索，開始寫詩。

一開始，他的心氣很高，他瘋狂創作了近四百首詩，從《人民文學》等頂級刊物開始投稿。

沒得到回應后，他只好降低標準，投往地方刊物。

可依舊收不到回復，張賽又繼續降低標準，他甚至試過街頭發放的醫院雜志，可始終還是石沉大海。

后來，自媒體興起后，他又開始上網投稿，依然沒有回音。

漸漸地，他感到自己寫的東西，就像自己在流水線上干的活，沒有那么漂亮，甚至有點不堪。

張賽慢慢感受到了自己的另類，不敢讓人知道自己愛閱讀和寫作的怪癖，就連談對象時，也要刻意隱藏自己。

這些年，為了閱讀和寫作，他工資花光了，年齡大了，也該成家立業了。

張賽漸漸地開始將生活重心轉移到工作上，那時候，他特別羨慕廠里的工友們。

他發現他們都能用自己的雙手去勞動，然后做得很好。

比如哥哥，已經攢夠了第一桶金，開起了自己的飯店。

比如一個同班組的工友阿飛，早已升任廠長。

比如很多工友會比賽接換材料，會一只手接，會閉眼接，會把工作干的很有意思。

可自己斷斷續續打工了20年，連一個組長都沒有當過。

張賽覺得自己就像個徹頭徹尾的loser，什么都做不好，只能繼續機械地上班下班。

可人活著，好像還是得做點什么。

就像他后來說的那樣：

“一直打工，下去好像也沒什么問題。只是有一天，下了班，洗了澡，你刷刷不完的抖音，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難過。

你停下來，想了想，你想說話，不是為了發出聲音。你想辭職，不是因為勞累，你想大笑，不是因為天大的喜悅。只是因為，你有了一些想法。

于是，過去的生活再也重復不來，未來，那樣的生活里也不再會有你。以后，不是你在打工，只是你的肉體在打工。”

04

“我知道你不是騙子，但你是神經病”

張賽很想證明，自己會寫東西，在生活中是有用的。

有一次，張賽在封箱時，被關系戶小胡打了。

當時，他去找車間主任理論，可被主任壓了下去。

第二天，他又去找部分經理，又被不了了之。

一氣之下，張賽決定辭職，臨走前他寫了三張紙，一張敘述自己的挨打過程，一張表明他是怎樣的人，一張是一首詩歌。

他將這三張紙全部交給了老板，可老板看也沒看，又將事情托給了部門經理。

張賽最終被口頭警告，小胡只被罰了30塊錢。

終于，張賽離開了這家工廠。

那年，父親得了癌癥，張賽和哥哥帶他來武漢看病，后來沒錢治療了，走投無路之下，張賽給醫院的院長寫了一封信，一共7張紙。

里面寫清楚了他是怎樣的人，經歷了什么，家庭是什么樣子，還寫了自己愛好文學，最后請求院長能夠想辦法幫父親治病。

可惜，他仍舊沒有收到回信。

那瞬間，他生出了一絲生不逢時之感，覺得自己雖然會寫作，但毫無用武之地。

可失望歸失望，他還是不愿意放棄寫作。

后來，張賽又去了另一家工廠，但由于丟失了身份證沒法回家補辦，不能辦銀行卡，只能領現金。

但當時的人力資源不相信他，說他是騙子。

他又寫在紙上寫了自己是怎樣的人，老板最終幫他處理了這件事，但還是留下了一句話：“我知道你不是騙子，你是神經病”。

神經病就神經病吧，張賽終于用文字改變了一點點事情。

可這樣的喜悅，并沒有改變他的人生狀態。

不久后，他遇見了自己的妻子，二人很快結婚，雙胞胎兒子也降臨了。

為了賺錢養家，張賽幾乎放棄了讀書和寫作。

他去哥哥的餃子店幫忙，可總是記不住顧客的需求，最終只能離開。

后來，他去賣早餐、送快遞、送外賣、一天打3份工。

憑借自己的努力，幾年后，張賽和妻子終于在十堰買了房。

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張賽依舊沒空重拾夢想。

沒過多久，轉機來了。

05

“總要有人看見塵埃里的杯子吧”

2020年初，在武漢送外賣的張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也開始重新關注人和環境的關系。

他重新拿起了筆，不再寫那種堆砌大量詞藻的漂亮句子，開始敘寫普通人的故事，開始撰寫自己的思考。

也是在這時，他終于正式發表了自己的第一篇文章。

沒過多久，他摔傷了腿，不得不停下奔跑，再次逃向工廠。

但這次回來后，他發現自己變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個自視清高、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他眼里開始有了周圍的人。

他開始融入工人這個身份。

他漸漸發現，整個城市的運轉，正是依靠著無數像他這樣的普通勞動者。

每個普通人，或許只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塵埃，但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看到掃地阿姨特別在意視頻背景是否整潔漂亮，憑借唱歌已經積累了幾千粉絲；

他發現很多工友都有自己的追求，比如陳總會用“四大皆空”來形容被上一班用光的材料；

比如白公子說上班時候的香水不算香水，下班的香水才算香水，聽起來很像哲學家；

比如白公子說這個世界已經進入5.0了，我們還停在2.0。萌寶接了句：我的視力只有1.0。讓他感到特別驚艷。

他意識到，自己當初覺得很多踏實肯干的人沒追求，其實是貶低了勞動本身，也貶低了自己。

于是，他開始在上班時走神，偷偷記錄這些瞬間；他開始采訪工友們背后的故事，然后將這些故事記錄下來，即使很多人都不愿意配合。

他不再僅僅是一個流水線上的承受者，而成了個冷靜的觀察者。

很快，他在新書里為工人發聲：

“有些人對工人的偏見比工人還死板，比工人還木訥。

偏見很便利，偏見是一種拿來試錯的理論，他們覺得工人千人一面，覺得工人順從聽話，吃苦耐勞，沒有理想；

那是因為觀察者缺乏真實的生活和深入的溝通，一個工人未必會朝著社會發出吶喊，他只是無聲反抗，無聲生活?！?/p>

他說，工人們也有美好的追求。

但為了自由的寫作，他最終還是告別了工廠。

這一次，他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06

并不完美的圓滿結局

新書出版，這兩個月里，張賽一直在兩種身份之間切換。

白天他是送外賣的，晚上他就變成了寫書的張老師。

曾經，他因愛讀書與周圍人格格不入，如今新書發售后，他仍舊沒有告訴身邊人，因為他還得回來跑外賣謀生。

雖然，寫作還沒有徹底改變他的生活，沒能讓他的日子突然好起來。

他也沒有像爽文男主那般，直接一飛沖天，取得一個happy ending。

但某些改變，已在悄然發生。

兩個孩子，受他的影響也愛上了閱讀。

他們仨一起聽蟲鳴鳥叫的聲音，看雨滴在玻璃上蜿蜒的軌跡，感受生活中的文學時刻，很溫馨，很幸福。

▲ 張賽兒子為爸爸新書創作的畫

還有一大批追隨他、敬佩張賽的讀者，默默在文字中與他的靈魂相擁。

他不再形單影只，不再是那個孤僻的書呆子，他的生命中也照進了一束陽光。

未來，他將繼續頂著“素人作家”、“青年作家”的頭銜，在黑夜中記錄，為這世上這一切的“看不見”發聲，為千萬個靈魂書寫共鳴。

未來的路，艱難又漫長。

但，他依然愿意繼續寫。

或許，這也正是平凡人的英雄主義：

即使生活從未給過你光芒，你依然可以選擇，讓自己成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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