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程人生之汶川地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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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12日,彼時襄渝二線鐵路新白巖寨隧道斜井和出口之間已經順利貫通,按照施工和測量相關規范,隧道貫通之后要進行導線貫通測量進而進行坐標誤差平差,以確保后續成洞精準對接。
和以往導線復測一樣,為了不影響施工,我們已經在隧道里連續作業了十七八個小時,其時剛好在移站,手下湖北的小楊在架設儀器,而我則在填寫記錄表上的一些如日期、天氣等必要的輔助性文字。
大概中午飯吃過時間不長,突然感覺屁股底下棱鏡箱一直在來回晃動(按照規定是不能坐的,但偶爾累了搞個特殊,大家都默契不語,而且我坐儀器箱是有技巧的,只要坐在某個拐角就不會壓壞),由于棱鏡箱是放在石頭上的,而且隧道里爆破出來的石頭都不是很規則,我以為是石頭不平,就用腳踩了踩石頭,然后再用力蹂一蹂,盡量使其平穩,然后再把棱鏡箱放在上面繼續坐。
還是不停搖晃,我就很奇怪,以往石頭不平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啊,只要我不動箱子就不會動,不對勁,很是不對勁。然后我一抬頭,咦,燈泡怎么也在動,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隧道里這半天好像也沒爆破,不應該有沖擊波的,于是我伸手探了探風向,沒感覺,再抓一把石碴粉末放在空中往下落,直直就掉下去了,也沒風啊。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小楊在對面怨氣沖天的沖我嘶吼:“王總,這儀器今天有毛病,我沒這個本事架了,你自己來架吧”,我這才注意到,小楊好像狀態不太對,以往不出三分鐘就架好儀器了,這一站都架了快十分鐘了還沒架好,再一看小楊此時已經緊張得滿頭大汗,這是老把式遇到新問題了啊。
我以為他今天身體不舒服,于是關切地問:“怎么了?別著急,慢慢來”,“你看嘛,這水泡一直轉圈,就是停不下來,我怎么調都調不平”,我轉頭往儀器屏幕(電子氣泡,在儀器屏幕上直接顯示)上一看,可不是嗎,只見到儀器氣泡像是脫韁了的野馬,卯足了勁的在儀器屏幕上沿著限界邊緣瘋狂馳騁,這要是沒個邊框約束,我都懷疑它能能跑到隧道里來。
我下意識地冒出來一句:“是不是地震了”,“對,就是地震了”,幾個聽到叫嚷聲跑過來看熱鬧的工人中有一個反應的比較快的立馬回應,緊接著這幾個工人立馬拼了命的從斜井往隧道外跑了出去。俗話說無知者無畏,已經很多年沒經歷過地震了,而且這種級別的地震更是從未經歷過,因此我倒是沒怎么緊張,因為除了燈泡搖晃、儀器氣泡轉圈外,隧道里基本沒有巖石斷裂的異響和明顯的裂痕等跡象,再則我們目前任務尚未完成,領導還等著我們盡快復測完了要安排復工生產呢,其他人都跑出去了隧道里正好沒有人員和機械干擾了,空氣反倒好了很多,觀測條件大大提高,因此我們測量班幾個人就坐下來一邊閑聊一邊等待。
事實也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地震過后,專家經過調查研究發現,由于隧道和山體是一體的,能夠完美的形成共振,因此在所有建筑當中,地震時隧道是最具穩定性的,所有在后來的高鐵、高速公路的設計時就更傾向于注重隧道方案,雖然成本稍高但更具安全性。當然山體自身的穩定性是則優先考慮的先決條件,如果山體自身不夠穩定,人為的開鑿反而會造成不必要的擾動,進而造成山體整體性的破壞,那么結果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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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再看儀器氣泡已經不怎么晃了,于是大家又開始緊張工作,接著奏樂接著舞,等到貫通復測任務完成,大概已經下午五點半的樣子。
等我們扛著儀器從六百多米長、高差一百多米的斜井坡道走出洞外時,外面已經炸開了鍋,收音機、電視機正在實時報道地震的發生過程和后續影響,而同事們紛紛給家里打電話詢問情況,尤其四川的同事們,有的給家里打電話半天沒人接,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實際上四川的同事沒有汶川人,地震的余震輻射雖然很廣,但對于汶川和都江堰以外的地方影響都不是很大,我隨之也打電話詢問父母,得知甘肅也有震感,但沒造成什么破壞,知道歸知道,打不通電話還是很緊張的,有些同事都快急哭了,一遍一遍的打,一遍一遍的無人接聽,直到天黑了約莫農民該從地里回來的那個時候,同事們才發現原來是虛驚一場--南方水稻田里干活電話沒法接。
我們搬著儀器進了屋時,一位江蘇的同事正在神采飛揚地講他的傳奇故事:“我睡得正香,突然被床搖得滾到了地上,我以為是床不平就給床挪了挪地方然后接著睡,結果剛躺上去又被搖下來了,我當時氣壞了,直接給床踹了一腳,順便罵了一句,‘這床今天TM的有病,覺都不讓人睡了’”,大家一聽都被逗樂了,于是我也給大家講我們在隧道里的遭遇,一群人聽得哄堂大笑,直至此時,汶川地震的具體損傷情況還沒相關報道出來,同事們在得知各自家里無礙后也還心情不錯。
再后來,隨著溫家寶總理親抵汶川以及部隊官兵進駐汶川后,沉重悲痛的消息紛至沓來,傷亡數據日益疊加,這時大家才意識到,原來來自大自然的破壞力太駭人聽聞了,汶川災情觸目驚心。
期間也發生了很多感人至深的故事,比如總理親臨現場指揮救援、綿陽女警汶川廢墟哺嬰、校長臨危守陣冷靜指揮師生安全撤離等。
地震災情的后續發展,有些消息令人唏噓哀痛、又有些消息的讓人肅然起敬,還記得根據當時報道,在汶川地震中有一位良心建筑商承建的所有建筑無一例外全部完好無損。另據研究發現,和預制樓板相比較所有整體澆筑的現澆樓板也無一例外未受損壞,因此國家后來出臺政策,強制規定此后所有房屋建筑的樓板必須采用整體式現澆施工工藝。
再后來也傳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和一些因地震成就的美好姻緣,據報道在汶川災區救援后期國際救援隊介入后,有一個昏迷不醒的受災人員被救出來后,蘇醒時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是俄羅斯的救援人員,當時就驚呼到:“地震這么厲害的嗎,我直接被震到外國來了嗎?”,還有一則報道則講述了一個被官兵救出來并被一直背著撤離到安全區域的小女孩,長大后成年后歷經數年千辛萬苦,終于找到救命恩人然后以身相許終成良緣。
汶川地震的發生是令人萬分悲痛也讓人萬分驚悚的,我們在默哀的同時也深沉叩問,悲劇究竟緣何釀成?經網絡查詢科普,原來印度板塊以每年50mm的速度在向亞歐板塊持續俯沖,導致青藏高原隆升并東移,其擠壓力通過地下巖石等地質結構傳導在四川盆地受阻后形成擠壓應力,當巖石承受應力達到破壞極限時瞬間崩斷進而形成沖擊力,而這個沖擊力就造成大地劇烈運動進而形成地震,如此推斷,襄渝二線鐵路新白巖寨隧道地質節理破碎,應該也有此原因,可能是很多年前的地層斷裂和劇烈震動,必然會造成大量軟弱巖石破碎,因此才會遇到如此復雜的地質結構。
種種跡象表明,地震是必然的,而且以后還會發生,扼制也是不可能的,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提前預測呢,如果能夠提前預知,是不是就可以事先撤離人員和財產,確保損失最小化或者沒有損失,這在當下和未來是一個值得我們深思和研究的課題。
逝者已逝,然生者尚需前行,山河震顫的傷痕終將被時間撫平,但記憶如巖層中的化石永遠鐫刻著生命的重量。我們無法阻止地殼的呼吸,卻能在斷壁殘垣中播種希望的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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