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 年,物理學界正處于一場無形的風暴之中。相對論的光芒尚未褪去,量子力學的崛起卻已撕開了宇宙的神秘面紗。這一年,愛因斯坦 35 歲,早已憑借狹義與廣義相對論封神,卻在之后的四十年里,陷入了與量子力學的 “世紀之爭”;薛定諤則剛剛用一只 “不死不活” 的貓震撼了學界,轉身又提出了一個更具顛覆性的概念 —— 量子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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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看似違背直覺、挑戰相對論的物理現象,不僅讓頂尖科學家們爭論了半個世紀,更在百年后的今天,成為了量子通信、量子計算等黑科技的核心基石。它究竟是什么?為何能讓愛因斯坦怒斥其為 “幽靈般的超距作用”?又如何重塑了人類對宇宙的認知?這一切,要從微觀世界的奇特規則說起。
要理解量子糾纏,首先要回到粒子世界的基本規律。在 20 世紀初,科學家們為了探索原子核的內部結構,建造了強大的粒子對撞機 —— 比如歐核中心(CERN)的加速器,其核心原理就是用高能粒子撞擊母粒子,使其分裂成更小的子粒子。在無數次碰撞實驗中,一個奇特的現象引起了物理學家的注意:母粒子分裂后產生的兩個子粒子(比如 A 和 B),仿佛被命運緊緊捆綁在一起。
根據能量守恒定律,靜止的母粒子分裂后,子粒子的能量必須大小相等、方向相反。這意味著,如果 A 粒子向左飛行,B 粒子必然向右飛行;如果 A 粒子的自旋(一種微觀粒子的固有屬性,類似地球自轉)向上,B 粒子的自旋就一定向下。這種 “非此即彼” 的關聯,本身并不奇怪 —— 就像母親將一雙鞋分給兄弟倆,哥哥拿到左腳鞋,弟弟自然是右腳鞋。但量子力學的解釋,卻讓這一現象變得詭異起來。
量子力學的核心支柱之一,是 “疊加態” 理論:在未被觀測的情況下,微觀粒子的狀態并非固定不變,而是處于多種可能性的疊加之中。薛定諤的貓就是最經典的類比:在箱子未被打開時,貓既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而是 “活與死的疊加態”,直到觀測行為發生,疊加態才會 “坍縮”,呈現出確定的結果。
將這個邏輯延伸到孿生粒子上,就產生了驚人的結論:A 和 B 粒子在分裂后,其自旋狀態并非一開始就確定(比如 A 上、B 下),而是處于 “上 + 下” 的疊加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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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這對粒子就像一對 “性別未明” 的龍鳳胎,直到有人觀測其中一個,它的狀態才會瞬間確定,而另一個粒子無論相隔多遠,都會同時坍縮到相反的狀態。
舉個通俗的例子:如果我們把 A 粒子送到北京,B 粒子送到紐約,在觀測前,兩個粒子的自旋都是 “既向上又向下”。當北京的科學家觀測 A 粒子,發現其自旋向上的瞬間,遠在紐約的 B 粒子會立刻坍縮為自旋向下 —— 這個過程不需要任何時間,仿佛兩個粒子之間存在著某種超越空間的 “心靈感應”。這種狀態,就是薛定諤命名的 “量子糾纏”。
量子糾纏的提出,瞬間點燃了物理學界的論戰,而這場論戰的核心,是愛因斯坦與量子力學陣營的直接對抗。愛因斯坦一生堅信,宇宙是 “和諧且確定” 的,他曾說過一句名言:“上帝不擲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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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量子力學的疊加態理論完全違背了客觀實在性,而量子糾纏則挑戰了相對論的核心原則 —— 局域性。
愛因斯坦首先反對的,是量子力學對 “實在性” 的否定。他認為,微觀粒子的狀態在觀測前就已經是確定的,疊加態只是人類由于認知不足而產生的 “概率描述”。就像薛定諤的貓,在箱子關閉時,它的死活已經是既定事實,人類之所以只能用 50% 的概率來預測,只是因為不知道箱子里的具體情況 —— 比如放射性物質是否衰變。
為了反駁量子力學的 “不確定性”,愛因斯坦提出了 “隱變量” 理論。他認為,量子世界之所以看起來混亂無序,是因為存在一些尚未被發現的 “隱變量”,這些變量決定了粒子的真實狀態。一旦找到這些隱變量,量子力學就會變得像相對論一樣,具有確定性和可預測性。
愛因斯坦用一個生動的類比來諷刺量子力學:“如果量子力學是正確的,那么我的粉絲性別比例 80:20,就意味著每個粉絲的性別都是不確定的 —— 見面時 80% 會變成男生,20% 會變成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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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上,每個粉絲的性別都是確定的,只是我們無法提前知曉所有粉絲的情況,才用概率來描述。” 在他看來,量子力學的 “疊加態” 就像這種荒謬的猜想,忽略了背后真正的因果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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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 “隱變量” 只是哲學層面的爭論,那么量子糾纏的 “超距作用”,則直接與相對論產生了沖突。相對論明確指出,宇宙中任何信息和物質的傳播速度,都不能超過真空中的光速(約 30 萬公里 / 秒)。這是因為,速度超過光速會導致時空畸變,違背因果律 —— 比如,你能在事件發生前就收到信號,這在邏輯上是無法成立的。
但量子糾纏的特性的是:兩個糾纏粒子之間的狀態關聯是瞬時的,無論相隔多遠。假設我們將一對糾纏粒子分別送往銀河系的兩端,距離達到 10 萬光年,當我們觀測其中一個粒子時,另一個粒子會在瞬間做出反應。這個 “瞬間” 意味著傳播速度無限快,遠遠超過了光速,這在愛因斯坦看來是絕對不可能的。
愛因斯坦將這種現象斥為 “幽靈般的超距作用”。在他看來,量子力學的這個預測,說明其理論體系存在嚴重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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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堅信,兩個粒子的狀態在分裂時就已經確定,觀測行為只是 “揭示” 了結果,而非 “決定” 了結果 —— 就像兄弟倆的鞋子,從分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左鞋和右鞋,無論相隔多遠,哥哥打開盒子看到左鞋,弟弟的右鞋不會因為哥哥的觀測而 “變成” 右鞋,只是哥哥通過自己的鞋子推斷出了弟弟的鞋子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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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爭論持續了數十年,愛因斯坦和玻爾(量子力學的核心奠基人之一)成為了主要對手。玻爾堅持認為,量子世界的規律與宏觀世界不同,疊加態和超距作用是微觀粒子的固有屬性,人類不能用宏觀世界的直覺來評判。但由于當時的實驗條件有限,雙方都無法用實驗來證明自己的觀點,這場論戰逐漸陷入了哲學思辨的僵局。
就在愛因斯坦、玻爾等一代宗師相繼離世后,量子糾纏的爭論似乎要成為一個永恒的謎題。直到 1964 年,一位名叫約翰?貝爾的工程師,用一個簡潔的數學公式,打破了僵局。
貝爾當時是歐核中心的加速器設計工程師,量子力學并非他的主業,只是業余愛好。但正是這個 “門外漢” 的身份,讓他跳出了傳統物理學的思維定式。貝爾是愛因斯坦的忠實信徒,他研究量子力學的初衷,是為了證明量子力學的錯誤,找到愛因斯坦預言的 “隱變量”。
貝爾注意到,之前的爭論都忽略了一個關鍵細節:粒子的自旋是三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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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粒子的自旋不僅有 X 軸方向(上下),還有 Y 軸(前后)和 Z 軸(左右)方向。根據愛因斯坦的隱變量理論,兩個糾纏粒子在分裂時,其 X、Y、Z 三個軸的自旋狀態都已經被隱變量確定,彼此之間沒有關聯 —— 比如 A 粒子的 X 軸自旋向上,并不影響 B 粒子的 Y 軸自旋狀態。
但用量子力學的公式計算后,貝爾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結果:在某些情況下,糾纏粒子的不同軸自旋狀態之間,存在著微弱但確定的關聯。這種關聯是隱變量理論無法解釋的。貝爾將這種關聯轉化為一個數學不等式 —— 貝爾不等式。他指出,如果隱變量理論成立,那么實驗結果必須滿足這個不等式;如果量子力學是正確的,實驗結果則會違背這個不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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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不等式的誕生,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將量子糾纏的爭論,從哲學思辨推向了實驗驗證。在此之前,愛因斯坦和量子力學陣營的觀點都無法被證偽;而貝爾不等式提出后,只需要通過實驗測量粒子的自旋關聯,就能判斷哪一方是正確的。
1982 年,法國物理學家阿茲派克特(Aspect)完成了第一個驗證貝爾不等式的實驗。他利用光子作為糾纏粒子,通過精密的儀器測量光子在不同偏振方向(類似自旋的不同軸)上的關聯。實驗結果清晰地表明:貝爾不等式被違背了,量子力學的預測是正確的。
這個實驗的結果,讓整個物理學界為之震動。它意味著,愛因斯坦堅信的 “隱變量” 并不存在,量子世界的疊加態是真實的;而 “幽靈般的超距作用”,也并非幻想,而是微觀粒子的固有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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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具戲劇性的是,貝爾本人在實驗結果公布后,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花了余生的時間,試圖找出實驗中的漏洞,但所有后續實驗都不斷驗證了阿茲派克特的結論。從光子到原子,從離子到超導比特,近四十年來,無數科學家在不同系統中重復了類似實驗,結果無一例外都支持量子力學。如今,“量子糾纏是真實存在的” 已經成為物理學界的共識,只剩下少數民科還在質疑這一結論。
對于普通人來說,貝爾不等式仍然過于抽象。有沒有更直觀的實驗,能讓我們親眼見證量子糾纏的神奇?答案是肯定的 ——2008 年,中國科學家史硯華團隊發明的 “幽靈成像” 實驗,用震撼的視覺效果,證明了量子糾纏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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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成像的實驗裝置并不復雜:首先,通過特殊的晶體將一個光子分裂成兩個糾纏光子,我們稱之為 “信號光子”(紅光)和 “閑置光子”(藍光)。然后,讓紅光穿過一個帶有特定形狀狹縫(比如三角形)的擋板,投射到探測器上;而藍光則不經過任何狹縫,直接投射到另一個探測器上。
按照經典物理學的邏輯,藍光沒有穿過狹縫,應該只能投射出一個均勻的光斑。但實驗結果卻顛覆了這個認知:藍光的探測器上,竟然清晰地呈現出了與紅光相同的三角形圖案!也就是說,雖然藍光沒有經過狹縫,但它仿佛 “看到” 了紅光的經歷,完美復制了紅光的傳播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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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實驗的神奇之處在于,兩個糾纏光子在分裂后就分道揚鑣,沒有任何物理接觸,但其中一個光子的經歷,會瞬間影響另一個光子的狀態。如果我們改變狹縫的形狀(比如換成正方形),藍光投射出的圖案也會立刻變成正方形。這就像一對雙胞胎,無論相隔多遠,其中一個人做了什么動作,另一個人都會瞬間模仿出來 —— 這種 “隔空同步”,正是量子糾纏的核心魔力。
幽靈成像實驗看似違背了相對論,但實際上,它并沒有突破光速的限制。因為量子糾纏傳遞的是 “關聯信息”,而非 “有效信息”。比如,藍光雖然復制了紅光的圖案,但我們無法直接從藍光的圖案中獲取任何有用信息 —— 要確認藍光的圖案是否與紅光一致,必須將紅光的探測結果通過傳統方式(比如無線電、光纖)傳遞到藍光的探測器上,而這個傳遞過程的速度,是無法超過光速的。
打個比方:量子糾纏就像一對 “魔法骰子”,無論相隔多遠,擲出的點數永遠相反。你在地球擲出骰子,得到點數 3,瞬間就知道月球上的骰子點數是 4,但你無法通過這個骰子傳遞任何新信息 —— 比如你想告訴月球上的人 “明天下雨”,無法通過控制骰子的點數來實現。因為骰子的點數是隨機的,你無法預先設定它的結果。
這就是大自然的精妙之處:量子糾纏的 “超距作用” 確實存在,但它并不會違背相對論。相對論禁止的是 “超光速傳遞有效信息”,而量子糾纏傳遞的是 “隨機的關聯信息”,兩者并不沖突。愛因斯坦擔心的 “超光速” 問題,最終被證明是一場虛驚 —— 宇宙的規則看似矛盾,實則有著驚人的自洽性。
雖然實驗已經證實了量子糾纏的存在,但科學家們至今仍未完全理解其背后的本質。墨子號量子衛星首席科學家潘建偉曾說:“如果能搞清楚量子糾纏的本質,我現在可以去死。但現在還沒搞清楚,所以我想活得長一點。” 這位頂尖科學家的感慨,道出了量子糾纏的神秘與深奧。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量子糾纏可能與宇宙的終極奧秘有關。2013 年,物理學家們發現,量子糾纏與 “蟲洞”(愛因斯坦?羅森橋)在數學模型上高度相似。蟲洞是相對論預言的一種時空通道,它能連接宇宙中兩個遙遠的點,讓物體瞬間穿越時空。科學家們猜想,量子糾纏可能就是一種微型蟲洞 —— 兩個糾纏粒子之間,并非通過超光速信號傳遞信息,而是通過一個看不見的蟲洞相連,從而實現了 “瞬時關聯”。
更令人震驚的是 2010 年的一項研究:科學家們建立了一個模擬真實宇宙的三維模型,當他們在模型中移除量子糾纏后,時間和空間竟然分解成了碎片。這意味著,量子糾纏可能是時空結構的 “鋼筋骨架”—— 正是無數微觀粒子之間的糾纏,將原本分散的時空編織成了一個連續、完整的整體。
這個猜想如果成立,將徹底改變人類對宇宙的認知。我們一直認為時空是宇宙的基本框架,而物質和能量在時空中運動;但量子糾纏的研究卻暗示,時空可能是由量子糾纏產生的 “衍生現象”—— 先有量子糾纏,才有了時空。這就好比,我們原本以為布料是衣服的基礎,但實際上,是線的纏繞才形成了布料。
如果這個猜想是正確的,那么量子糾纏不僅是微觀世界的現象,更是宇宙誕生的關鍵。在宇宙大爆炸的瞬間,無數粒子相互糾纏,編織出了時空的結構,進而演化出了恒星、行星、生命,最終誕生了人類。找到量子糾纏的本質,可能就是解開 “宇宙如何起源”“時空為何存在” 等終極問題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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