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說個有意思的故事。
有個落魄書生餓得兩眼發黑,身上窮得就剩一件補丁摞補丁的破長衫,居然還被兩個十來歲的小毛賊"打劫"上山——這是什么概念?
相當于你銀行卡余額負300,還有人非要搶你手機殼。
更離譜的是,山上那個女山賊頭子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嫁給你!」
問題來了:一個餓得快死的窮酸書生,憑什么讓人家女匪首一見鐘情?
說起來,這事還得從周硯臣這小子赴京趕考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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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臣這廝本來是要進京趕考的,結果半路上錢袋子讓人順走了。
身上的衣裳當得差不多了,就靠著替人寫信糊口——你別說,這年頭識字的人少,代寫書信還真是門手藝活兒。
可問題是,手藝再好也架不住肚子餓。
這天他靠在路邊老槐樹下,手里攥著半塊饅頭硬得能砸死人,眼前直發黑。他苦笑著想:「完了,這回真要成餓死鬼了。」
正迷糊著,突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抬眼一看,兩個十三四歲的憨頭憨腦的少年湊到跟前,盯著他臉上幾天沒刮的胡茬研究。
高個的那個突然開口:「你可是玉黃鎮上替人寫信的周先生?」
周硯臣虛弱地點點頭。
倆少年對視一眼,突然歡呼起來:「那就對了,我們要打劫!」說著從腰里抽出兩根木棍,在地上「咚咚」兩聲。
周硯臣整個人都懵了——我他娘窮得快餓死了,你們打劫個屁啊!
可這倆小子根本不聽解釋,一左一右架著他就往山里拖。
山道蜿蜒,走了半個多時辰。穿過一片竹林,眼前豁然開朗——半山腰搭著幾間竹樓,門口站著個年輕姑娘。
姑娘一身短打,烏發高束,眉眼間透著股子英氣。她看見周硯臣,眼睛一亮,三步并兩步迎上來。
「周先生!你可還記得我?」
周硯臣一臉茫然。
姑娘也不在意,抱拳行禮道:「我叫柳驚鴻。前些日子在玉黃鎮,多虧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嚇走了那幾個地痞!」
經她這么一說,周硯臣恍然大悟。
前陣子他在鎮上擺攤寫信,聽見街角有姑娘哭喊。擠進人群一看,幾個潑皮正圍著個姑娘推推搡搡,那姑娘手按劍柄,卻被人死死鉗住手腕動彈不得。
他當時腦子一熱,沖進去喊了句:「光天化日,強搶民女,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再不走我就去報官!」
那幾個潑皮罵罵咧咧地散了。
可第二天,他的攤子就被砸得稀爛,人也被趕出了玉黃鎮。
「既然我幫過姑娘,為何還要劫我上山?」周硯臣不解。
柳驚鴻突然笑了,笑得眉眼彎彎,耳尖泛紅:「因為我要嫁給你呀!」
周硯臣整個人僵在原地,跟被雷劈了似的。
娶親?他確實還沒娶妻,可眼前這位手按佩劍、說話大大咧咧的女匪首,和他想象中溫婉賢淑的妻子形象,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姑娘莫要開玩笑……」他囁嚅道。
「誰跟你開玩笑!」柳驚鴻收了笑,正色道,「那日你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就認定你了。」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層疊的山巒:「周先生,我這'匪首'名號聽著嚇人,其實不過是被逼無奈。三年前官府的稅吏輪番上門,鄉親們被逼得賣兒賣女。我一咬牙,就帶著大伙兒占了這座山。」
「平日里我們開荒種地、打獵采藥,若非實在沒活路,誰愿意落草為寇?」
周硯臣望著她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那日街頭她被欺負時倔強的眼神,心底泛起異樣的波瀾。
成親那日,山間野花鋪滿竹樓臺階。
成婚不過半月,柳驚鴻就把沉甸甸的錢袋塞進他懷里:「郎君是讀書人,怎能在山上當一輩子土匪?你帶著盤纏繼續趕考,安頓好了就捎信來。等我把大家都安頓下來,就去找你。」
她牽過一匹快馬,指著北方笑道:「去吧,別讓我等太久。」
這一路倒是順利。周硯臣考中舉人,被派到青州當縣令。剛在衙門安頓下來,他就鋪開信紙準備給柳驚鴻寫信。
墨跡還沒干,衙門外突然傳來吵鬧聲。
抬頭一看,竟是當初劫他上山的石墩和鐵蛋。倆少年跌跌撞撞沖進來,衣衫破爛,臉上沾著泥。
「姑爺不好了!」石墩哽咽道,「玉黃山遭官兵圍剿了!寨主她被逼得跳了河……尸首被掛在城門上示眾……」
周硯臣如遭雷擊,手里的毛筆「啪」地掉在地上。
雖說他和柳驚鴻感情未必有多深,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
可人死不能復生。
他只好將石墩和鐵蛋留在身邊,給倆人改名換姓——石墩改名周石,鐵蛋喚作周鐵。
倆少年跟著他學寫字、辦文書,只是夜深人靜時,常常對著玉黃山的方向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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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秋去冬來,青州城飄起第一場雪。
周硯臣把年邁的父母接到任上。母親摸著他消瘦的臉頰直抹眼淚,父親嘆口氣道:「你也不小了,該成家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周硯臣很快就娶了蘇家千金蘇婉容。新婚當晚,紅蓋頭掀開,新婦溫婉的眉眼在燭光下格外動人。
可周硯臣看著看著,卻恍惚看見柳驚鴻倚在竹樓邊的樣子。
時間一晃兩年過去。
這天,周硯臣正在衙門批改公文,忽聽外面傳來激烈的推搡聲。
「讓我們進去!」
話音未落,石墩和鐵蛋跌跌撞撞沖進來,頭發凌亂,眼眶通紅。
石墩「撲通」跪倒在地,聲音抖得像篩糠:「老爺,當家的……當家的來了!」
鐵蛋大口喘著粗氣:「當家的沒死……她還活著!」
還沒等周硯臣反應過來,鐵蛋又說:「當家的懷里還抱著個娃娃,說是……說是大人您的兒子,叫念臣!」
周硯臣只覺天旋地轉,雙手扶住桌沿才沒栽倒。
他連忙讓人把母子倆請進來。
聽見腳步聲抬頭,就看見柳驚鴻牽著個三歲左右的男孩站在門口。
男孩身上的粗布衣裳磨得早沒了顏色,到處是補丁,小臉蠟黃蠟黃的,瘦得脫了相。孩子怯生生地攥著柳驚鴻的衣角躲在身后,腦袋埋得低低的。
再看柳驚鴻,往日那頭烏黑的長發如今枯黃毛躁,亂糟糟地搭在肩上。身上的衣服皺巴巴、臟兮兮的,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眶都凹進去了,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一看就知道母子倆這幾年吃了大苦。
周硯臣眼眶瞬間濕潤,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手臂發顫著將母子倆摟進懷里:「當初石墩他們說你跳了河……尸首還被掛在城門口……」
柳驚鴻靠在他肩頭,哽咽道:「我當時的確被逼得跳了河,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就只能拼命往前游。正巧上游漂下來具女尸,官兵急著交差,沒細看就把那具尸首當成了我。」
「之后我就靠著討飯、挖野菜,一路打聽到青州……」
周硯臣把柳驚鴻母子帶回家,見到蘇婉容時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經又娶了妻。
誰是妻,誰是妾?
柳驚鴻畢竟是他的結發妻子,可蘇婉容又是父母做主明媒正娶的。
不等他糾結,周家父母已經做了決定:蘇婉容為妻,柳驚鴻為妾。
他們嫌棄柳驚鴻是土匪出身、無媒無聘,若不是年幼的念臣長得酷似周硯臣,他們根本不愿接納她。
柳驚鴻得知自己成了妾,心里像扎了根刺,難受得不行。可低頭看看躲在身后的兒子,想著孩子終于能吃飽穿暖、有個安穩住處,她咬咬牙忍下了委屈。
她以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日子總能過下去。
卻沒想到,這位表面端莊溫婉的蘇家千金,背地里滿是算計。
蘇婉容總能把刁難藏在規矩里,張口閉口都是「妾室該守的本分」。深更半夜,柳驚鴻正哄兒子睡覺,就被叫去主母房里「學規矩」。有時被罰跪到天亮,有時被逼著背誦冗長的家規,稍有差錯就是一頓冷嘲熱諷。
以前在山上快意恩仇的柳驚鴻,如今連說話都得小心翼翼。人越來越瘦,臉上沒了半點神采,整天提心吊膽。
石墩和鐵蛋本是柳驚鴻收留的孤兒,見她遭這份罪,氣得不打一處來。石墩叫嚷著要帶柳驚鴻母子離開:「老大,咱們回玉黃山吧!您在這兒連條狗都不如!」
柳驚鴻拉住要去找周硯臣理論的鐵蛋:「別鬧。念臣在這兒能吃飽穿暖,還能讀書識字。回去只能跟著我繼續做山賊,我不希望那樣。」
她望著廊下嬉笑玩耍的孩子,嘴角勉強扯出個笑。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這天夜里,多年不孕的蘇婉容倚在雕花榻上,慢條斯理地撥弄頭發:「妹妹生養不易,不如將念臣這孩子記在我名下。這樣他以后就是周家嫡子,將來也能風風光光參加科舉。」
柳驚鴻連忙擋在兒子身前。
她看著蘇婉容斜睨孩子時那惡毒的眼神,心里直發毛——那眼神像淬了毒,恨不得把念臣生吞活剝。
「不勞主母費心,孩子我還是自己養!」她咬著牙說。
為這事,她先跪在周家父母房門口磕頭求情。周老太太卻冷冷說道:「你怎么這么不懂事?蘇家小姐才是周家主母,孩子跟著她是福氣。」周老爺更是不耐煩,直接揮手把她趕走。
她又跑去縣衙找周硯臣。
當時正趕上倭寇攻打青州城,周硯臣忙著守城,滿臉疲憊:「眼下守城要緊,家事你就先聽母親安排。」
以前她一個人帶著兒子東躲西藏時都沒怕過,現在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沒了一點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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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柳驚鴻外出回家,剛進門就聽見東廂房傳來孩子的哭聲。
她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去,就撞見念臣跪在地上慟哭,蘇婉容舉著竹板冷笑:「小小年紀就學會頂嘴?」
念臣見到母親,哇地大哭:「娘救我!」
柳驚鴻沖過去一把將兒子護在身后:「有什么事沖著我來,欺負個孩子算什么本事!」
蘇婉容冷笑:「說得沒錯。兒子不懂規矩,你這做母親的難辭其咎。」
說著,竹板就重重砸在她背上。
劇痛讓柳驚鴻眼前發黑,可她死死咬著牙沒吭聲。
十多下板子后,蘇婉容嫌惡地甩了甩手:「不知好歹的東西。」
直到下人們都散了,柳驚鴻才癱在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滿手是血。
深夜,念臣哭累了蜷在她懷里,嘴里還嘟囔著:「我不愿離開娘……」
柳驚鴻輕輕哼著山歌哄他,突然聽見遠處傳來轟隆巨響。推開窗,城東方向火光沖天,百姓的哭喊聲混著戰鼓聲響成一片——倭寇已經登岸攻城。
她心頭一緊。白天她在衙門口瞥見過告示,周硯臣此刻怕是正在城樓指揮。
窗外的火光映得柳驚鴻臉色發白。她猛地扯過破布往流血的背上一纏,當即吩咐石墩和鐵蛋去召集在青州的舊部:「我帶你們上城墻抗倭!」
倆人看見她后背的血漬,急得直跺腳:「您傷成這樣怎么行!」
「少廢話!」柳驚鴻從箱底找出佩劍,咧嘴一笑,露出當年玉黃山匪首的狠勁,「你們忘了我以前是干啥的?刀山火海都闖過,還怕幾個倭寇?」
臨行前,她跪在周家父母門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求二老念在念臣是你們孫子的份上,護他一二!等我打退倭寇就回來!」
不等老人回應,她轉身帶著三十多個兄弟沖進夜色。
月光下,她一瘸一拐地跑在最前頭,后背的血把粗布衣裳染得通紅,卻像一面獵獵作響的戰旗。
柳驚鴻趕到城樓,立馬登上城墻喊道:「會使刀的弟兄隨我殺下城樓!其余人把傷兵拖到箭樓包扎,輕傷的把羽箭都往垛口堆!」
有了這批人加入,周硯臣這邊的壓力驟減。
幾個穿短打的漢子用砍柴刀砍斷敵船繩索,幾個婦人蹲在箭樓邊飛快給箭簇淬毒——這些人之前還是街頭挑擔的貨郎、縫補的婦人。
「這些是……」周硯臣話沒說完,柳驚鴻已拽過他手里的令旗:「別愣著!趁現在趕緊讓人把滾石推下去!」
打退第一波進攻后,柳驚鴻踢開腳邊倭寇的尸體,指著退去的殘兵:「這次雖然打退了,但用不了多久他們必定還會再來。大人趕緊給我一封書信!我帶石墩和鐵蛋去鄰縣求援!」
周硯臣寫好求救信,柳驚鴻藏好書信,踢開窗戶,和石墩、鐵蛋三人像壁虎似的貼著城墻往下爬。
周硯臣站在城頭,望著三個黑影消失在蘆葦蕩里,消失在夜色中。
倭寇再次猛攻,周硯臣率百姓死守。眼看城池將破,他怒吼著沖上前線……
幸而援軍及時趕到,內外夾擊,擊潰倭寇。
周硯臣身負重傷,躺在血跡斑斑的擔架上。
身上的傷口疼得鉆心,但他顧不上,眼睛在城門口慌亂的人群里掃來掃去,扯著沙啞的嗓子喊:「石墩!驚鴻!你們在哪兒!」
沒過多久,鐵蛋渾身是傷地跌跌撞撞跑過來,左胳膊纏著的白布都滲出了血。他「撲通」一聲跪在擔架旁,眼淚混著臉上的泥往下淌:
「大人,石墩哥……石墩哥為了替我擋箭,被倭寇的刀刺穿了肚子,沒救過來……」
周硯臣猛地想從擔架上撐起來,傷口裂開也顧不上疼。
鐵蛋突然捂著臉大哭起來,肩膀抖得厲害:「當家的背上挨了板子,帶著傷還帶頭往前沖,最后被亂箭……」他哭得說不出話,只能抓著周硯臣的袖子使勁搖晃,「要不是她后背有傷,怎么會躲不開那些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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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臣僵在擔架上,雙眼直勾勾盯著鐵蛋。
直到此刻,滾燙的淚水才猛地落下。
他早就知道蘇婉容在故意刁難柳驚鴻,可他因為父母偏愛蘇婉容,又覺得柳驚鴻「皮糙肉厚」慣了能扛,就選擇了隱忍。
如今柳驚鴻渾身是箭倒在血泊里,再也不會笑著把野果塞進他懷里,不會在他熬夜辦公時默默添上炭火。
周硯臣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濺在鐵蛋肩頭。他顫抖著抓住少年的手腕:「我錯了……我早該……」
話沒說完,就被哭聲淹沒。
傷未痊愈,周硯臣便休了蘇婉容。
蘇婉容不解:「憑什么?她只是個土匪……」
「不,」周硯臣字字泣血,「在我心里,柳驚鴻是英雄,是我唯一的妻子!」
蘇婉容被休回娘家,遭鄉鄰唾棄,最終出家為尼。
而周硯臣此后悉心教導兒子,終身未再娶妻。
他時常抱著兒子望向玉黃山的方向,念叨著那個曾帶給他溫暖與震撼的名字——
柳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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