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放歌（談藝錄）

董繼寧

圖為董繼寧中國畫《牛鈴響起的地方》。

畫家走出畫室，讓身心浸潤于自然，筆墨才能與時代共振。我一直鐘愛李可染先生的山水畫，其注重從寫生中發現美的創作理念和“為祖國河山立傳”的藝術理想，深深影響了我。

2006年底，我開始構思“江山萬里行”系列，近10年的時間，在對祖國山河的腳步丈量中完成6個章節：“生命頌歌”啟中華文明之源，“高山仰止”述儒家文化之根，“云山天籟”通道家文化之智，“空山凝云”悟佛家文化之慧，“崢嶸歲月”壯民族崛起之志，“江山多嬌”頌家國山水之美。這些作品將山水畫的藝術表現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民族精神有機結合起來，2015年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展出后廣受好評，這讓我更加堅定了沿著這條大道繼續向前的信念。

如果說，之前的“江山萬里行”創作是為祖國河山立傳，那么從2020年開啟的“故園家山”系列創作，就是為生我養我的土地譜寫贊歌。5年來，我懷著以“寸草之心”報“三春之暉”的虔誠，深入家鄉湖北咸寧6縣(市、區)進行田野調查與采風寫生，完成百余幅作品。其中82件作品(包括32件大型創作)日前以“故園家山·咸寧放歌”為主題在北京展出。這既是“江山萬里行”的第七章，亦是我向故鄉交出的答卷。

把目光聚焦鄉土，既是文化尋根，也是情感溯源。鄉土情結是藝術家創作的重要精神源泉，我的藝術人生亦植根于咸寧這片文化沃土。山水相擁、剛柔并濟的生態肌理，底蘊深厚、古今交融的文化質感，都使這片地域景觀超越單純的自然呈現，成為承載集體記憶的文化場域，這也為我的筆墨轉化提供了豐厚基底。我抓取兼具地域標識性與文化普遍性的記憶載體，如通城的黃袍山、藥姑山，咸安的潛山與崇陽的雋水，嘉魚的西梁春光與赤壁的懷古詞意等，系統梳理各縣域人文環境，將歷史文脈、紅色基因與自然靈性等編織成生動的文化圖譜。

山水畫的視覺呈現，始終遵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傳統。描繪咸寧山水時，我采用“觀物取象”的方式，從自然實景中提煉審美意象，實現筆墨的現代性轉化。筆墨轉化的關鍵是“因景賦墨”，即根據咸寧不同景觀的特點，對傳統筆墨技法進行適應性調整與創新性運用。比如，我在《大幕杜鵑別樣紅》中描繪大幕山緩坡時，增加臥筆和散鋒皴染，在保留了山脈骨架的同時傳遞出鄂南山地特有的溫潤氣質；在《黃龍烽火映千秋》中，則以赤色的破墨暈染山巒，營造出厚重的歷史感；在《古堰千年 清水流長》《蘇東坡念奴嬌 赤壁懷古詞意》等作品中，以“高遠”凸顯山勢之雄，以“深遠”表現層巒之幽，再以“平遠”拓展視野之闊，形成多視點、多層次的視覺體驗……這種筆墨語言的創造性轉化，旨在跳脫傳統山水畫的固定圖式，實現自然物象與人文意境的統一。

中國畫不是普通的風景畫，它所要描述和表達的是一種氣象，是自然山水的氣象和作者內心的氣象，從這個角度來說，畫家的品格比畫家的技巧更加重要。山水畫中的清新、明快、幽邃、雋永之境，最能體現自然山川靈氣。山水之境亦是畫家心境的折射，營造意境之美關鍵在于心要“靜”，只有靜心才能除塵濁、去浮躁，才能超功利、入高遠。

歷代畫家一直在探尋中國畫的語言和精神表達，我亦如此。我將繼續行走中華大地，不斷豐富“江山萬里行”這個主題，用獨特的藝術語言講好中國故事。

(作者為湖北省美術院原院長)

《 人民日報 》( 2025年12月14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