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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的冬天,是那種能鉆到骨頭縫里的陰冷。
鉛灰色的云層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連一絲風都帶著濕冷的潮氣,刮在臉上涼颼颼的,往脖子里鉆的時候,能讓人瞬間縮起肩膀。
張大哥裹緊了身上的黑色夾克,踩著路邊濕漉漉的石板路,鞋底碾過積水洼,濺起細碎的水花。
拐進那條窄窄的巷子,巷口掛著盞褪色的紅燈籠,燈籠底下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寫著“某某舞廳”四個字,油漆剝落,卻透著一股老成都特有的、心照不宣的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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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舞廳門,一股混雜著暖氣、汗味、廉價香水和茉莉花茶的熱氣撲面而來,瞬間把外頭的濕冷隔絕得干干凈凈。
這是一種極致的對比,門外是蕭索凜冽的冬,門內是蒸騰喧囂的人間煙火氣,暖得人毛孔都舒展開來,連帶著身上的寒氣都被烘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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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舞廳里的光線不算亮,天花板上懸著幾盞蒙著薄灰的昏黃吊燈,光線透過灰塵灑下來,給整個場子蒙上了一層曖昧的濾鏡。
地板是磨得發亮的紅漆地板,被無數雙腳踩出了深淺不一的劃痕,像一道道刻在時光里的皺紋,記錄著這里的日日夜夜。
舞池周圍擺著幾圈掉了皮的沙發,椅背上搭著各色外套,有的皺巴巴沾著煙味,有的還帶著干洗店的清香,胡亂地堆在一起,透著股隨性的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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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子的角落里,支著幾張油膩的桌子,那是大爺們的專屬地盤。
幾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穿著臃腫的棉襖,圍坐在桌旁,面前擺著泡得發黃的玻璃杯,里面浮著幾片蜷縮的茉莉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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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跳舞,就瞇著眼,端著茶杯,目光慢悠悠地在舞池里掃過,像一群經驗老道的獵手,又像一群看透世事的看客。
他們管這叫“眼砂”,一杯茶能喝一下午,眼神里有渾濁的欲望,有對青春的追憶,也有幾分淡漠的疏離。
偶爾有人咳嗽一聲,聲音在嘈雜的音樂里顯得格外清晰,隨即又被淹沒在咚咚的鼓點里,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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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里已經攢了不少人。男男女女摟在一起,隨著緩慢的舞曲慢慢晃動。
男人大多是中老年模樣,有的挺著圓滾滾的啤酒肚,皮帶勒得緊緊的,有的穿著不合身的西裝,袖口磨得起了毛邊,臉上帶著或急切或麻木的神情,眼神黏在舞伴身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女人則打扮得各有風情,有的穿著緊身連衣裙,裙擺隨著舞步輕輕搖曳,露出白皙的小腿;有的套著毛衣牛仔褲,顯得清爽利落,卻也在領口袖口做了些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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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飄著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濃淡不一,和男人身上的煙草味、汗味攪和在一起,成了舞廳獨有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舞池邊上,還有幾個閑著的舞女,倚著柱子,腳尖一下下點著地板,眼神在男人堆里打轉,像伺機而動的貓,逮著一個目標,就會露出恰到好處的、帶著點討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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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哥剛找了個靠柱子的空位坐下,目光就被舞池邊上一個女人勾住了。
那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算不上驚艷,卻有種干凈又勾人的韻味,在一眾濃妝艷抹的舞女里,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茶花。
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高領針織打底衫,料子柔軟,緊緊貼著身子,勾勒出纖細的脖頸和挺拔的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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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套著件焦糖色的短款風衣,風衣的腰帶松松地系著,露出一截腰線,風一吹,衣擺輕輕晃動,透著股隨性的美。下身是一條黑色的緊身牛仔褲,包裹著筆直修長的雙腿,褲腳微微卷起,露出腳踝,踩著一雙棕色的短靴,靴筒上有幾道淺淺的劃痕,卻更顯幾分風塵仆仆的隨性。
她的頭發是栗色的長卷發,松松地披在肩上,有幾縷發絲垂在臉頰邊,隨著她的呼吸微微晃動,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發梢上,泛著柔和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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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五官很精致,眉毛是自然的彎眉,沒有刻意描畫,卻透著股清秀。
眼睛是標準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帶著點似笑非笑的風情,眼神清澈,卻又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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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梁不算高挺,卻很秀氣,鼻頭微微上翹,帶著點嬌憨。
嘴唇涂著豆沙色的口紅,顏色淡雅,抿嘴的時候,嘴角會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格外動人。
她身上沒有濃烈的香水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混著一點洗發水的味道,在滿是廉價香水的舞廳里,顯得格外干凈,像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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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那里,不像是來討生活的舞女,反倒像個誤入這片煙火氣的白領,眼神里有疏離,卻又不得不融入這嘈雜的環境。
她的談吐也和別的舞女不一樣,說話的時候聲音輕輕的,帶著點成都妹子特有的軟糯,卻不嗲,吐字清晰,聽著很舒服,沒有那些俗里俗氣的口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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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心里盤算著,等這一曲結束,就過去請她跳舞。
在莎莎舞廳,規矩是死的——一曲三分鐘,十塊錢。
50塊就是五曲,十五分鐘;100塊就是十曲,半個小時,對應的“親近度”也不一樣,這是場子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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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溫水,目光始終沒離開她。
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注視,抬眼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那一眼,像冬日里的一抹暖陽,瞬間把我心里的那點躁動勾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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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音樂停了。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松開手,三三兩兩地回到座位上,舞女們則像花蝴蝶一樣,開始主動湊到男人身邊,軟著聲音詢問下一曲的價格。
張大哥剛站起身,準備朝那個女人走過去,就看見一個身影比我先一步站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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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厚厚的,看起來有點笨重。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羊毛衫,外面套著件黑色的夾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像個中學老師,又像個坐辦公室的小文員,渾身上下透著股書卷氣,和這個場子的氛圍格格不入。
我腳步一頓,心里有點不爽,但也沒說什么——舞廳里的規矩,價高者得,這是默認的潛規則,沒人會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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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抬眼看向眼鏡男,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聲音輕輕的,帶著點客氣:“哥,你跳多錢的?”
眼鏡男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挺了挺微微佝僂的背,語氣里帶著點刻意的底氣,像是在炫耀什么:“我跳20元。”
20塊,兩曲,六分鐘,我心里嗤笑一聲,這男人,看著斯斯文文,倒挺會精打細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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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眼神里沒什么波瀾,轉過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我,嘴角依舊掛著那抹淡淡的笑:“那你呢,哥?”
我心里盤算了一下。說實話,我挺喜歡這個女人的,她身上那股干凈的勁兒,和別的舞女不一樣。
50塊,五曲十五分鐘,不算貴,也不算便宜。我笑了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眼鏡男聽見:“我跳5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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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報出50塊,眼鏡男會知難而退。
畢竟,50塊比20塊高了一倍,對于這種看起來精打細算的男人來說,肯定舍不得多花錢。
可我沒想到,眼鏡男一聽我報的價,臉瞬間漲紅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急眼了。
他猛地拔高了聲音,語氣里帶著點較勁的意味,像是在跟我宣戰:“我跳1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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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塊,十曲,半個小時,這在舞廳里算是高配了。這話一出,周圍幾個看熱鬧的男人都看了過來,眼神里帶著戲謔,連角落里喝茶的大爺都抬起頭,朝這邊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笑。
我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就有意思了,本來就是個消遣,硬生生被他搞成了競價拍賣。
我看著他漲紅的臉,那副眼鏡都快滑到下巴了,眼神里卻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執拗,像個賭氣的孩子。
我心里清楚,他不是真的愿意花100塊跳半個小時,他就是好面子,就是咽不下那口氣——一個看起來比他年輕、比他體面的男人,跟他搶一個舞女,他丟不起那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哥,你厲害,你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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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話帶著點調侃,也帶著點順水推舟。眼鏡男聽了,臉上的紅暈褪了點,卻依舊梗著脖子,像是打了勝仗的公雞,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伸出手,僵硬地摟著女人的腰,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舞池。
音樂剛好響起,是一首緩慢的老歌,旋律纏綿悱惻,帶著點懷舊的味道。
我找了個離舞池近的位置坐下,看著他們倆在走進舞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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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哥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感慨。這男人,看著斯斯文文,戴著眼鏡,像是個知識分子,骨子里卻透著一股可笑的好勝心。
他是做什么的?是在單位里受了領導的氣,還是在家里跟老婆吵了架,被數落了一通?
跑到這個昏暗的舞廳里,花100塊跳半個小時舞,填補心里的那點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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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的冬天,冷的不只是天氣,還有人心。
像他這樣的中年男人,活在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在外面是規規矩矩的上班族,是別人眼里的好丈夫、好父親,肩上扛著養家糊口的重擔,心里憋著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卻沒地方發泄。
只有在這個昏暗的舞廳里,在曖昧的燈光和纏綿的音樂里,他才能卸下那層厚厚的偽裝,把心里的那點不甘、那點憋屈,借著這100塊的舞曲,發泄出來。
他的無聊,他的空虛,都藏在那副厚厚的眼鏡后面,藏在那漲紅的臉膛里。
他以為自己贏了這場競價,卻不知道,他只是輸給了自己的虛榮心,輸給了那個不堪一擊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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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接一曲,三分鐘的時間不長不短,卻足夠磨掉一個人的耐心。
我坐在座位上,看著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看著角落里喝茶的大爺,看著那些穿梭在男人堆里的舞女,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這個小小的舞廳,就像一個濃縮的社會,每個人都戴著面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在尋找著什么,又都在失去著什么。
半個小時,十曲,終于結束了。眼鏡男摟著女人走出了舞池,他的腿有點發軟,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那副眼鏡滑到了鼻尖,看起來有些狼狽。
他的臉上,早已沒了剛才的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肉痛的懊惱,嘴角耷拉著,像是吃了什么大虧。
他走到我身邊,臉上帶著點怒氣,又帶著點無奈,指著我,氣呼呼地說:“你小子,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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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哥,話不能這么說。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坑呢?是你自己要競爭的。”
眼鏡男愣了一下,隨即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臉上的怒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病相憐的無奈。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點委屈:“你說得對,是我自己愿意的。說到底,咱們都是受害者啊,讓女人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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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那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心里突然有點同情他。
他花了100塊,跳了半個小時,累得夠嗆,腰都直不起來了,心里卻空落落的,什么都沒得到,只剩下滿心的肉痛和懊悔。
這就是中年男人的悲哀,活得太擰巴,太好面子,明明心里苦得很,卻還要硬撐著一副體面的樣子,到頭來,只能自己吞下苦果。
他又嘆了口氣,沒再說話,轉身走到角落里,要了一杯茉莉花茶,坐在大爺們的旁邊,默默地喝著,眼神空洞地看著舞池,像一尊沒了靈魂的雕塑。
他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落寞,格外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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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那個女人朝我走了過來。
她的額頭上也帶著點薄汗,栗色的卷發貼在臉頰邊,更添了幾分嫵媚。
她走到我面前,嘴角勾著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依舊軟糯,帶著點調侃:“哥,你不是說跳50的嗎?怎么不跳了?”
我看著她,突然沒了剛才那股子興致。剛才的競價,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我心里的那點躁動。我笑了笑,搖了搖頭:“現在不想跳50的了。要跳的話,咱倆跳20的,兩曲,六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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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眼角的細紋都露了出來,卻格外動人。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胳膊,語氣里帶著點嗔怪,又帶著點贊賞:“你可真聰明啊,但也氣人。”
我也笑了,拉起她的手,走進了舞池。她的腰很細,隔著針織衫,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軟軟的,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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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依舊纏綿,我低頭看著她的發頂,聞著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味,心里突然平靜了下來。
她靠得很近,能聞到她身上的清香,能聽到她輕輕的呼吸聲。
跳著跳著,她突然湊近我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戲謔的笑意:“剛才那個戴眼鏡的,可真有意思,為了爭口氣,花100塊跳半個小時,累得像條狗。”
她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癢癢的。我笑了笑,沒說話。
她又接著說,聲音里帶著點嘲諷,又帶著點無奈:“他以為自己贏了,他還一個勁地跟我炫耀他在單位多厲害,說他老婆多不懂事,聽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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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忍不住輕笑出聲,眼角的笑意里,卻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這種男人,我見多了,都是在家里受了氣,跑到這里來找存在感,好面子,愛較勁,以為花點錢就能買到尊重,買到開心,到頭來,還不是自己難受。”
我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說得沒錯,那個眼鏡男,就是來找存在感的,就是想借著這點錢,這點面子,填補心里的空虛。
可這個女人呢?她又何嘗不是在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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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舞廳外的陰冷天氣,想起成都冬天那刺骨的濕冷。
對于她這樣的女人來說,沒有學歷,沒有背景,想要在這座大城市活下去,太難了。
進工廠?流水線的工作枯燥又乏味,一天干十幾個小時,一個月也就幾千塊錢,還不夠房租和生活費。
做服務員?看人臉色,還得熬夜,掙得也不多。
來舞廳跳舞,雖然名聲不好聽,雖然要面對各種各樣的男人,雖然要忍受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和觸碰,但至少來錢快。
十塊錢一曲,積少成多,一天下來,也能掙不少,至少能讓她在這個冬天,吃上一頓熱飯,穿上一件暖和的衣服,能在這座城市里,有一個落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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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里,又何嘗不是一片陰冷的冬天?她周旋在各種各樣的男人之間,看人臉色,聽人調侃,把自己的尊嚴,折合成一張張皺巴巴的鈔票。
她問眼鏡男跳多錢的,問我跳多錢的,不是她貪心,而是她需要錢。
她看著眼鏡男漲紅了臉加價,心里或許在冷笑,或許在無奈,但她不能拒絕,也不敢拒絕。
她得活下去,得靠自己的力氣,靠自己的身體,在這座冰冷的城市里,掙一口飯吃。
她夸我聰明,說我氣人。她聰明嗎?當然聰明。
她一眼就看穿了我和眼鏡男的心思,看穿了眼鏡男的好面子,看穿了我的順水推舟。
她知道怎么拿捏男人的心理,知道怎么讓男人心甘情愿地掏錢。
可這份聰明,背后藏著多少無奈啊?藏著多少個不眠的夜晚,多少句咽下去的委屈,多少滴偷偷擦掉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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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時候,她還在不停嘲笑那個眼鏡男像個機器人,說他聊的話題枯燥又無聊,說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像個剛得到糖的孩子。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里帶著點嘲諷,可我卻聽出了幾分心酸。
她每天都要面對這樣的男人,每天都要陪著笑臉,應付各種各樣的奇葩,這就是她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雙杏眼里,除了職業性的微笑,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突然想起,剛才眼鏡男摟著她跳了半個小時,她肯定很累吧。
可她臉上,始終掛著那副微笑,沒有一絲不耐煩,沒有一絲抱怨。
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用微笑,用溫柔,用那點恰到好處的風情,換取活下去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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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里的燈光依舊昏黃,周圍的人依舊在嘈雜地晃動。男人的笑聲,女人的軟語,音樂的鼓點,混合在一起,成了一首喧囂的市井之歌。
我和她,在舞池的角落里,跳了20塊的時間。
我突然想起角落里那些喝茶的大爺。他們不跳舞,只“眼砂”。
他們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年輕時,也曾為了面子爭過,為了欲望拼過,到了老了,才看透了這一切?他們端著茶杯,看著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是不是在看年輕時的自己?
是不是在感慨,歲月不饒人,當年的意氣風發,早就被生活磨成了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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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曲,六分鐘,很快就結束了。音樂停了,我松開她的手,掏出20塊錢,遞給她。錢是皺巴巴的,沾著點汗味,這是剛才從錢包里隨手抽出來的。
她接過錢,指尖碰到我的手,涼涼的,帶著點粗糙的觸感。
她沖我笑了笑,露出那個小小的梨渦,說了聲“謝謝哥”,然后轉身,又走向了舞池邊的人群,像一朵被風吹走的蒲公英,飄向了下一個目標。
她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單薄而倔強,風衣的衣擺隨風晃動,像一只想要展翅高飛的鳥,卻又被無形的枷鎖束縛著,飛不高,也飛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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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舞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溫水。
舞廳里的空調依舊很足,音樂依舊很吵,男男女女依舊在舞池里晃動,可我卻突然覺得,有一股涼意,從腳底,慢慢升到了心里,比外面的寒風還要刺骨。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鉛灰色的云層依舊壓在城市上空,陰冷的風,依舊在巷子里呼嘯,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
舞廳里的燈光,依舊昏黃,映照著一張張模糊的臉,映照著一個個空虛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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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舞池里那個忙碌的身影,看著角落里那個默默喝茶的眼鏡男,看著那些圍坐在一起的大爺,突然覺得,我們都是這座城市的過客。
我們在這個昏暗的舞廳里,尋找著各自的溫暖,填補著各自的空虛,卻不知道,溫暖是短暫的,空虛是永恒的。
成都的冬天,很冷。但舞廳里的暖氣,很足。只是不知道,這暖氣,能不能暖透我們心里的,那片終年不散的陰冷。
我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已經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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