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吶,最怕的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腦子里跟放電影一樣,一遍遍地回放自己這輩子做的選擇。我今年五十了,別人都說五十知天命,可我到了五十,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后悔,后悔得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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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遠嫁的女人。當年為了愛情,一頭扎進了兩千公里外的這個陌生城市,覺得只要有愛,哪里都是家。現在想想,年輕時候的自己,真是傻得可愛,又傻得可恨。
剛嫁過來的那幾年,新鮮勁兒還沒過。老公對我好,公婆也還算和善,我滿心歡喜地建設自己的小家。那時候跟娘家聯系,主要靠寫信,一張郵票八毛錢,我能在信里寫上三四頁紙,把這里的趣事、我的思念,一股腦地倒出去。然后就是掐著時間等回信,那種期盼,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里暖洋洋的。電話是奢侈品,跑到郵局打長途,一分鐘好幾塊錢,心疼得不行,撿著最重要的說:“爸,媽,我挺好的,別惦記。”匆匆忙忙掛了,心里又空落落的。
后來,日子越過越快,孩子出生,工作也忙了起來。跟娘家的聯系,從信變成了電話,又從電話變成了微信。可奇怪的是,聯系的方式越來越方便,心卻好像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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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自己漸漸成了娘家的“外人”。電話打回去,爸媽問的還是那幾句:“吃了嗎?睡得好嗎?孩子學習怎么樣?”我想跟他們說說工作上的煩心事,說說跟老公鬧了點小別扭,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說了又能怎么樣呢?他們除了跟著著急,幫不上一點忙,反而還讓他們跟著擔心。久而久之,我報喜不報憂,成了習慣。
而娘家那邊的事,我也越來越插不上嘴了。哥哥嫂子換了新工作,侄子談了女朋友,誰家又添了孫子……這些消息,我都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他們聊天的時候,會提到一些我不認識的鄰居,一些我不知道的街景變化。我靜靜地聽著,像個局外人。偶爾插一句嘴,問:“張大媽家那個誰誰誰,現在怎么樣了?”電話那頭會沉默一下,然后我媽說:“哦,她啊,前年就走了。”那一刻,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種被時光拋棄的恐慌感,瞬間就把我淹沒了。
最讓我崩潰的,是三年前我爸生病那次。
那天晚上,哥一個電話打過來,聲音都啞了:“姐,爸突發心梗,正在搶救,你……能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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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腦子“嗡”的一聲,手里的鍋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我瘋了一樣查機票,最快的一班也要第二天早上。我坐在沙發上,一夜沒合眼,眼淚不停地流。我腦子里全是小時候的畫面,爸把我架在脖子上,帶我去趕集;我考試考砸了,爸沒罵我,只是默默給我煮了碗雞蛋面。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爸已經從搶救室出來了,脫離了危險。我推開病房門,看見他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旁邊是守了一夜的哥和嫂子。我媽看見我,眼圈一紅,說:“你總算回來了。”
我走到床邊,握住爸的手,那雙手,又干又瘦,一點力氣都沒有。他睜開眼看了看我,想笑一下,卻沒笑出來,只是虛弱地說了句:“回來就好,路上累了吧。”
就這么一句話,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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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陪床的那十天,我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遠水解不了近渴”。哥和嫂子白天上班,晚上輪流來守夜。我呢?我像個客人一樣。醫生找家屬談話,哥去簽的字;需要辦各種手續、報銷,嫂子跑前跑后。我除了能給爸擦擦身子、喂喂飯,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有一次,爸需要做一個檢查,要推著他去好幾層樓外的另一個科室。哥那天正好有個重要的會走不開,我一個女人,力氣小,推著那張沉重的病床,過門檻的時候卡了一下,怎么也過不去。我急得滿頭大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這時候,一個路過的男護工順手幫了一把,很輕松就推過去了。他看了我一眼,說:“一個人啊?不容易。”
就這么一句“不容易”,讓我瞬間破防。我躲在樓梯間里,哭得泣不成聲。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老公,還有孩子,可是在我爸需要人出力氣、需要人拿主意的時候,我遠在天邊,什么都不是。
那十天,我看著哥和嫂子為了爸的病忙前忙后,看著他們跟醫生熟絡地討論病情,我心里充滿了羨慕,甚至是嫉妒。我多想也能像他們一樣,在爸媽最需要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在他們面前,而不是在兩千公里外干著急,寄點錢回去,那點錢,在親情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從那以后,我后悔的情緒就像瘋長的野草,再也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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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頻繁地做夢,夢見我回到了小時候的家,我媽在廚房里做飯,我爸在院子里修自行車,飯菜的香味飄得滿院子都是。可我一推開門,他們就消失了,只剩下一座空蕩蕩的老房子。我從夢中哭醒,看著身邊熟睡的老公,心里空得發慌。
我跟老公提過,要不我們搬回去吧,離我爸媽近一點。他沉默了半天,說:“我們都五十了,工作在這里,孩子在這里,朋友也在這里,怎么搬?再說,我爸媽也這么大歲數了,我們能扔下他們不管嗎?”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釘子一樣,一顆顆釘進我的心里。是啊,他有他的家,他的根在這里。而我,就像一棵被移植的樹,雖然在這里扎了根,可最深處的那點養分,永遠來自兩千公里外的那片土地。現在,那片土地正在慢慢干涸,我卻無能為力。
上個月,我媽過七十大壽。我提前請了假,坐飛機趕了回去。給我媽買了個金鐲子,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飯桌上,大家都在說笑,我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我看著我媽花白的頭發,看著她臉上深深的皺紋,心里一陣陣地發酸。我走的時候,她拉著我的手,往我兜里塞了幾個煮熟的雞蛋,說:“路上吃,熱乎的。”我轉過頭,不敢看她,我怕我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回到這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打開門,冷冷清清的。老公還沒下班,孩子住校。我坐在沙發上,手里還攥著那幾個已經涼了的雞蛋。我突然明白,我這一生,好像一直在做一道選擇題。二十多年前,我選擇了愛情,選擇了自己的小家,為此,我放棄了陪伴父母的權利。我以為我擁有了全世界,可到了五十歲才發現,我弄丟了最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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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連著娘家的風箏線,早就被我親手剪斷了。如今,我手里攥著個空空的線軸,在別人的天上,飄著。風一吹,就搖搖欲墜,無處安放。這份后悔,會跟著我一輩子,直到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只能一個人,在心里默默地喊一聲:“爸,媽,我想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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