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冬夜的倉庫暖光:那個說怕黑的姑娘,改變了我的一生
“張師傅,我能在這兒待一會兒嗎?一個人真的害怕。”
“行,進來吧,外面怪冷的。”
1982年的冬夜,北風卷著雪沫子抽打紅旗機械廠的圍墻,廠區里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在風雪中搖晃。我永遠記得陳美娟推開倉庫門時的樣子,藍布工作服上沾著雪,臉凍得通紅,眼神里藏著連寒風都吹不散的緊張。
那時我30歲,是廠里的倉庫保管員,一個月56塊錢工資,獨自帶著7歲的兒子軍軍過日子。兩年前媳婦因病走后,我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可軍軍最近總咳嗽,醫生說營養不良,我攥著皺巴巴的工資條,連買瓶魚肝油的錢都湊不出來。
美娟是隔壁車間的統計員,文靜秀氣,我平時在廠區見過幾次。她搓著凍僵的手,說劉主任讓她加班統計數據,錯過了宿舍10點的鎖門時間,車間里空無一人,實在不敢待。我給她倒了杯熱水,指了指火爐邊的凳子:“湊合一晚,這兒比車間暖和。”
倉庫里的小火爐燒得正旺,噼啪作響。閑聊中我才知道,她去年剛從農村調進來,農轉非的戶口讓全家都揚眉吐氣,可每個月要往家寄20塊錢供兩個弟弟上學,自己的日子過得緊巴巴。“張師傅,聽說你一個人帶孩子,更不容易。”她捧著水杯,眼神里滿是體諒。
那一夜我們聊了很多,從車間的瑣事說到家里的難處。她幫我把混亂的倉庫臺賬理得清清楚楚,字跡工整得像印刷的;我給她講軍軍小時候的趣事,說著說著就紅了眼。天亮時她臨走前說:“張師傅,以后我加班晚了,還能來這兒嗎?”我點點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霧里,心里竟多了份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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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暖光下的秘密,貪念的種子
從那以后,美娟成了倉庫的常客。有時是宿舍太吵,有時是加班晚了,她總能找到來的理由。她細心地發現我記臺賬的漏洞,主動幫我規范進出庫記錄,連哪些材料該分類存放、哪些該報損都門兒清。“要在廠里站穩腳跟,這些都得吃透。”她說話時眼神很亮。
她常帶些吃的來,說是宿舍分的饅頭,其實我知道她自己都舍不得吃。有次她塞給我一包麥乳精:“給軍軍沖著喝,補營養。”我攥著那包沉甸甸的麥乳精,喉嚨發緊,想說謝謝卻開不了口。那時我對她動了心,可一想到自己是拖家帶口的寡夫,又把念頭壓了下去。
轉折發生在一個月后。美娟來的時候神情異樣,猶豫了半天才開口:“張師傅,我發現車間的材料消耗數據不對,有人把好材料報成廢料偷偷賣了。”她湊近我,聲音壓得極低,“我表哥收廢品,不問來源。咱們要是......軍軍的醫藥費就有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軍軍咳嗽的聲音、醫生的叮囑、空空的錢袋在腦子里打轉。“這是偷,要坐牢的!”我擺手拒絕,可她的話像針一樣扎在心上:“光靠工資,軍軍的病拖得起嗎?我弟弟的學費等得起嗎?”
那一晚我一夜沒睡。第二天見到美娟期待的眼神,我心一橫:“就一次,下不為例。”她立刻拿出單子,上面都是些銅絲頭、廢鐵片。我按單找出材料給她,兩天后她帶回30塊錢,硬塞給我15塊:“合作就得平分。”拿著錢,我給軍軍買了魚肝油和肉,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我把負罪感拋到了腦后。
02 越陷越深的泥沼,無法回頭的路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們定期“處理”材料,每次不多,但積少成多。三個月下來,我手里攢了200多塊錢,軍軍的臉色紅潤了,還穿上了新衣服;美娟說家里的負擔輕了,弟弟的學費也湊齊了。我們的關系越來越近,她會拉我的手,靠在我肩膀上,問:“志強,我們能在一起嗎?”
我心里暖流涌動,卻不敢答應:“等我們情況穩定些再說。”我知道這事兒太危險,不能連累她。可命運偏要和我們開玩笑,美娟突然帶來消息:她父親中風住院,急需300塊醫藥費。“這次多搞點,湊夠錢就收手。”她紅著眼眶哀求。
我猶豫了,但看著她絕望的樣子,還是點了頭。可這次剛出手,就傳來了壞消息——廠里來了審計組,劉主任開始查賬。美娟臉色蒼白地沖進倉庫:“志強,我瞞了你一件事,那些根本不是廢料,是我改了數據的原材料!”
我如遭雷擊,癱坐在椅子上。這時夜班保安老孫推門進來,他意味深長地說:“你們的事我早看出來了。現在主動認錯,還有機會。”我們像抓住救命稻草,可面對四五百塊的缺口,又陷入了絕望。美娟哭著說:“我承擔全部責任,你不能有案底。”
第二天美娟先去找了劉主任。我趕到時,她正紅著眼眶坐著。“我也有責任。”我脫口而出,“是我貪心,不能讓她一個人扛。”審計結果很快出來,8個月里短缺材料價值680元。全廠職工大會上,我們成了眾矢之的,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點點。
處理結果下來了:美娟被開除,戶口退回農村,賠償400元;我被記大過,調去車間當工人,工資降到48元,賠償280元。她家里賣了兩頭牛湊夠賠償款,她母親拉著她哭:“跟我回家。”我站在一旁,心如刀絞。
03 各自的歸途,歲月里的重逢
美娟走的前一晚,來倉庫看我。“照顧好軍軍,重新開始。”她轉身就走,我想叫住她,卻發不出聲音。第二天我去送行,卡車開動時,她趴在車窗上哭著揮手,我站在寒風里,眼淚凍成了冰。
接下來的日子格外艱難。車間同事對我冷嘲熱諷,軍軍在學校被罵“小偷的兒子”,哭著要搬家。我借了高利貸湊賠償款,每個月省吃儉用還債,啃了半年窩頭咸菜。美娟偶爾托人帶話,說她嫁了村里的老實人,日子安穩。
1985年我還清債務,新廠長看我工作認真,讓我當車間班長。軍軍也慢慢長大,性格開朗了些,還說要當工程師。1992年廠里改制,我拿著買斷費擺了個修車攤,起早貪黑地干,日子漸漸有了起色。1994年軍軍考上大學,送他進校園時,我終于松了口氣。
1998年秋天,我在集市上修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師傅,能修嗎?”抬頭一看,是美娟。她頭發花白了些,臉上有了皺紋,身邊跟著個十來歲的男孩。“鏈條斷了。”她笑著說,眼里滿是溫和。
我低頭修車,手有些發抖。她告訴我,丈夫在外地打工,這次是帶孩子來看病。車修好后,她掏錢,我擺手:“不要錢。”我們站在集市上,沉默了許久。“那些年的事,你后悔嗎?”她問。
我想起1982年的冬夜,倉庫里的爐火,她凍紅的臉,軍軍的笑臉,還有那些難熬的日子。“后悔做錯事,但不后悔認識你。”她笑了,和當年一樣明媚:“我也是。”
她推著車走了,幾步后又回頭揮手。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晚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我想起她說過的話:“人生就是這樣,錯了就要承擔,總要重新開始。”
如今軍軍在城里安了家,我的修車攤也成了集市上的老招牌。偶爾路過紅旗機械廠,那里早已改成了超市和小區,可倉庫里的暖光、風雪中的對話,永遠刻在我心里。那個說怕黑的姑娘,讓我摔過跟頭,也讓我懂得了責任與擔當。
生活沒有如果,每一步選擇都要買單。但只要肯回頭,肯努力,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就像當年倉庫里的小火爐,再冷的冬夜,也能暖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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