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沒有?現在有些女研究生,挺著大肚子去上課,生完孩子背著吸奶器去圖書館,孩子在宿舍里哭,媽媽在電腦前改論文。這不是什么獵奇新聞,這是一場發生在象牙塔里的、靜悄悄的女性戰爭。她們在算一筆賬,一筆關乎身體、前途和時代命運的,殘酷到令人窒息的賬。
凌晨三點,張沐禾的鬧鐘又響了。不是起床,是吸奶。乳汁脹痛的刺痛感比任何 Deadline 都更不容置疑。她摸索著起來,在臺燈微弱的光線下,熟練地操作著冰涼的器械。奶瓶就放在攤開的《傳播學理論》旁邊,潔白的乳汁和密集的文字,構成一幅荒誕又堅毅的圖景。就在幾個月前,她走進研究生考場時,背包里最重要的不是筆,而是這個吸奶器。三個小時的考試,中間休息的鈴聲對她而言,是沖向衛生間處理生理需求的信號。沒人知道,這個考場里最拼的考生,同時還是一個新生兒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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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這是個意外?不,這是一場計劃內的“突襲”。張沐禾們,這些二十出頭、頂尖高校里的聰明大腦,正在執行一套讓上一代人完全看不懂的人生算法:在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和產婦手環之間,劃上等號。她們要在身體狀態的黃金期,把生育這項“人生重大任務”提前完成,試圖用這幾年的辛勞,置換未來職場賽道里那致命的“減速”或“出局”。這是一場與生理時鐘和事業時鐘的雙重賽跑。
但身體,往往是最先叛變的那個。看看鄧思蓉。當她看到驗孕棒上那兩條清晰的紅杠時,感覺不是喜悅,是“整個人都懵了”。劇烈的孕反緊接著襲來,把她從一個充滿活力的準研究生,瞬間擊垮成連水都喝不下的病人。體重暴跌,只能靠輸液維持。在那些頭暈目眩、嘔吐不止的日夜,她盯著天花板問自己:這個書,還讀得下去嗎?這個孩子,要還是不要?
更冰冷的現實,來自那個掌握著你學術生殺大權的人——你的導師。鄧思蓉滿懷希望地聯系了一位心儀的導師,卻因為懷孕而被婉拒。對方的理由聽起來甚至有點“體貼”:項目太重,怕你身體吃不消。但這體貼的背后,是學術界心照不宣的規則:母親的身份,在某些導師眼中,就是一個“弱勢標簽”,意味著你的精力注定要被分割,你不是那個能全心全意撲在實驗室或書堆上的“理想工作者”。你的子宮,成了你學術簡歷上一處刺眼的“減分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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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些女孩,則連猶豫和選擇的余地都沒有。你能想象嗎?在大學宿舍的上下鋪上,一個大三女生,在室友或淡定或驚慌的注視下,生下了自己九斤重的孩子。這不是醫療奇跡,這是支持系統全面缺失下的生存冒險。嬰兒的啼哭第一次響起的地方,不是產房,而是充斥著洗衣液味道和零食袋的集體空間。輿論會怎么說?“太不自愛了!”“對生命不負責任!” 那些冰冷的指責,比宮縮更讓人心寒。
看到這里,你是不是覺得喘不過氣?覺得這些女孩瘋了,或者是被逼瘋了?
別急著下結論。讓我們把鏡頭拉遠,看看她們所處的,是一個怎樣荒謬的世界。
一個巨大的悖論正籠罩著當代女性:你受的教育越高,社會期待你成就的事業越大,但生育這件事留給你的時間窗口和容錯空間,卻反而被擠壓得越小。高校和職場,這兩個本應最具現代性的地方,其運行邏輯卻依然建立在“無牽無掛、全力奔跑”的男性模型之上。他們假裝看不見生育和撫育的社會價值,把這一切的成本,完完全全、結結實實地壓在女性個人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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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壓力是三重絞殺:首先是職業中斷帶來的終身收入損失,是你明明有能力卻被迫慢下來的焦慮;其次是社會網絡的中斷,當你離開學術或職場核心圈去養育一個孩子,歸來時可能發現人脈已冷、話題已變;最后是晉升路徑的遙遙無期,那個“非升即走”的倒計時,不會因為你的產假而暫停哪怕一秒。這就是高知女性面臨的“三重懲罰”機制。當整個系統都在懲罰生育,那么最聰明的頭腦,就一定會去計算如何“規避懲罰”。
所以,張沐禾們的“精算”不是自私,而是一種悲壯的反抗。她們是在用個人極其有限的籌碼,去和一套不合理的龐大系統對賭。她們賭上自己最年輕的身體,賭上本該最無憂無慮的校園時光,只為賭一個未來——一個不需要在三十歲事業上升期突然“消失”,一個不需要在面試時被隱晦地問及“婚育計劃”,一個可以相對“完整”地參與社會競爭的未來。
她們的戰場,遍布每一個被忽略的角落。
在教學樓的六層,鄧思蓉挺著孕晚期的大肚子,一級一級地往上挪。兩節課之間只有半小時,而從一棟樓走到另一棟就要二十分鐘。汗水浸濕了她的后背,喘息聲重得自己都聽見。沒有電梯的教學樓,對于孕婦而言,不亞于一座需要征服的小山。
在深夜的出租屋里,孩子終于睡了。鄧思蓉剛打開電腦,準備看文獻,小家伙仿佛有感應一般又開始哭鬧。奶奶怎么哄都沒用,他只認媽媽。她只能一手抱著他,一手笨拙地滾動鼠標。效率?那是一種奢侈。能堅持下去,就已經耗盡了力氣。
最崩潰的時刻在畢業論文答辯現場。輪到鄧思蓉時,懷里的孩子突然放聲大哭。在肅靜的講臺下,她抱著哭鬧的嬰兒,手里攥著講稿,急得眼眶發酸,感覺“天都要塌了”。最后,是老師的寬容拯救了她,只問了最簡單的問題便匆匆結束。那一刻的溫情,是冰河里的一束火苗,珍貴得讓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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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知道嗎?正是這些零星的火苗,支撐著她們走下來。
妙妙的導師,在得知她懷孕后,送上的是一句溫暖的“恭喜你,人生又多了一個新的角色”。上課時,有老師打趣說她是“一個人上課,兩個人聽,胎教都是研究生課程”。這些來自象牙塔內同行的、微不足道的善意,成了她們兵荒馬亂生活里,最重要的精神補給。
她們的核心支持系統,脆弱得像蜘蛛網,卻必須堅韌如鋼絲。錢、家人和導師,這三環斷了任何一環,這條路都走不下去。絕大多數人,依靠的是上一輩的“救火”:婆婆搬到學校附近的老破小同住,媽媽從老家趕來照顧月子。這是代際的接力,也是無奈的代際剝削。而那些連家人都無法依靠的女孩呢?她們的身影,可能早已沉默地消失在退學名單里。
所以,當我們談論“邊上學邊懷孕的女生越來越多”時,我們到底在談論什么?
我們談論的,絕不是鼓勵年輕女孩都去效仿。這是一條荊棘之路,需要超人的體力、強大的支持、絕佳的運氣和鋼鐵般的意志。缺一不可。
我們談論的,是一種信號。是新一代女性在系統性的困境面前,不再被動等待,而是開始主動進行危險而復雜的“系統破解”。她們用自己的人生做實驗,試圖找到那道夾縫中的光。
我們更在談論一個質問:我們的高校,這座追求真理、孕育未來的殿堂,是否準備好迎接這些“學生母親”?我們能否在教學樓里裝一部電梯?能否設立一個臨時的母嬰室?能否在學制上提供那么一點點彈性?我們的社會,那些高喊“鼓勵生育”的口號,何時能變成實實在在的、可負擔的托育服務,變成男性真正休得了的陪產假,變成對用人單位嚴厲的反歧視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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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沐禾、鄧思蓉、妙妙,以及那個在宿舍產子的無名女孩……她們的臉龐或許稚嫩,但她們的選擇里,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清醒。她們提前承受了生活的重錘,不是為了標新立異,而是因為在她們精密計算過的未來圖景里,只有先扛下這“不能承受之重”,才有可能去觸碰那個“本該擁有之輕”。
她們不是在懷孕上學,她們是在為所有女性,試探一條更合理的生路。這條路目前遍布荊棘,但她們的每一步,都在把荊棘踩實。
那么,輪到我們回答:我們是繼續指責她們“算計”,還是開始反思,究竟是怎樣一個世界,逼得最優秀的女孩們,不得不進行如此殘酷的算計?當青年人對組建家庭充滿渴望卻又障礙重重時,我們建造的,到底是阻隔的高墻,還是通往理想生活的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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