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6日,北京人藝宿舍,史家胡同56號大院里,84歲的張瞳走了,安安靜靜,身邊照看的人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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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能想到,這位晚景凄涼的老人,他的前妻,竟是中國第一個女子乒乓球世界冠軍,邱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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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在舞臺上塑造眾生的小角色,一個是在世界之巔為國爭光的真英雄。當年他們的結合,是何等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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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萬眾矚目的冠軍丈夫,到無人問津的孤寡老人,他這一生,到底擰巴在哪兒了?
故事得從他的真名說起。張瞳不叫張瞳,他叫張子偉。
1923年,他出生在天津寧河的大戶人家,祖上是秀才,家里有三進的大宅院,鎮外的地收租,秋天送糧的車能從街頭排到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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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好日子,張子偉沒過幾天。祖上幾代人都抽大煙,再大的家業也經不住這么敗。幾縷青煙,就把祖上的家底,燒了個一干二凈。
到張子偉記事兒時,家道徹底中落,父親早逝,寡母頂門立戶,拉扯著幾個孩子艱難度日。
評劇、河北梆子,咿咿呀呀的唱腔里,藏著另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后來,他第一次看了話劇《雷雨》,臺上的演員穿著平常衣裳,說著百姓話,演的卻是驚心動魄的人生。
那一刻,張子偉心里有了光。他想當演員,在舞臺上活成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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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天津的劇團招人,張子偉鐵了心要去。可母親指望他好好讀書,重振家門,哪能容他去當“戲子”?
為了瞞住母親,他給自己起了個藝名——張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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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瞳”這個名字,是他親手為自己披上的第一件戲服。穿上它,他就不再是那個家道中落、性格怯懦的張子偉,而是舞臺上可以任意揮灑的演員。
他從跑龍套開始,一句詞沒有的小角色,他也反復琢磨。憑著這股子癡勁兒,他一路考進上海戲劇專科學校,又進了中央戲劇學院,最后在1952年,走進了中國話劇的最高殿堂——北京人民藝術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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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上的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那個叫張子偉的本我,被他藏在了厚厚的油彩和戲服之下。
1964年,“張瞳”41歲,迎來了人生最高光的時刻。他認識了剛剛退役的乒壇女王,邱鐘惠。
邱鐘惠是什么人物?1961年,她為中國拿下了第一個女子單打世界冠軍,“吉·蓋斯特杯”上第一次刻上了中國人的名字。她是那個時代的民族英雄,是無數青年心中的偶像。
當“話劇小王子”和“乒壇女王”結婚的消息傳出,所有人都說,這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婚后,他們有了一個兒子。可這段婚姻,只維持了短短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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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猜來猜去,都說是性格不合。可真實的原因,可能更讓人無奈。
張瞳的生活,全在戲里。他每天排練、演出,回到家,腦子里還盤旋著角色的臺詞和情緒。邱鐘惠當了教練,同樣是沒日沒夜地撲在訓練場上。
家,成了一個睡覺的地方。
我們可以想象一個場景:深夜,張瞳排練完《雷雨》回家,身心俱疲。推開門,屋里一片漆黑,桌上放著妻子贏得的那個世界冠軍獎杯,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他伸出手想摸一下,又默默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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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杯上刻著邱鐘惠的名字,也刻著他永遠也走不進去的另一個世界。
一個是要把魂沉到戲里的角兒,一個是要站在世界之巔的冠軍。他們都做到了極致,卻唯獨沒給枕邊人留個位置。
1967年,兩人離婚,兒子跟了母親。從此,張瞳終身未娶。
那么,這對頂峰相見的夫妻,到底是性格錯了,還是說,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
離婚后的二十多年,張瞳把所有的自己都獻給了舞臺。直到1991年,68歲的他接到了一個電話,徹底改變了他的晚年。
這個角色,膽小怕事,精于算計,愛貪點小便宜,但心眼兒不壞。張瞳拿到劇本,愣住了。這不就是自己骨子里的那個“張子偉”嗎?
為了演好這個角色,他主動要求把眼鏡的度數加深,他覺得度數越高,人看東西就越小心翼翼。他還自己設計了每天提著鳥籠、嗑著瓜子上班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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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戴上那副高度數眼鏡,佝僂著背走進片場時,所有人都覺得,劉書友活了。
鏡子里的“張瞳”不見了,那個有點怯懦、有點較真、一輩子活得小心翼翼的“張子偉”,回來了。
后來他對導演說:“我不用演,我就是他。”
電視劇播出后,火遍全國。人們在街上看見他,不再喊他張瞳,而是親切地喊:“劉書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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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演員“張瞳”的成功,又何嘗不是本我“張子偉”的一次無奈亮相?
2000年后,張瞳老了,腿腳越來越不靈便。他一個人住在史家胡同的小院里,很少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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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最多的,是碼放整齊的劇本。他把當年演劉書友時穿的那件灰色中山裝,洗得干干凈凈,疊好放在枕邊。
侄子來看他,不解地問他留著這舊衣服干嘛。他只是笑笑,輕聲說:
“穿著這身衣裳上街,才有人認得我,喊我一聲‘劉書友’,熱乎。”
他的前妻邱鐘惠,下海經商,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依舊是媒體追逐的焦點,活躍在各種社會活動中。他們的兒子也已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生活。
一個越來越熱鬧,一個越來越孤單。
后來,侄子把他送進了養老院。2007年,這位老藝術家在睡夢中離去,沒有驚天動地的告別。
他用“張瞳”這個名字,演了一輩子別人的悲歡離合。到頭來,卻把最深的孤獨,留給了那個叫“張子偉”的自己。
舞臺上的“張瞳”,用一個個角色活在了人們的心中;而史家胡同的“張子偉”,卻用一生,演完了自己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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