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山東沂蒙山深處發(fā)生了一件怪事。
一位從上海遠道而來的正廳級老公安,放著城里的清福不享,帶著全家老小三代人,撲通一聲跪在一個只會“阿巴阿巴”比劃的聾啞老太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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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公安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死死抱著老人的大腿不撒手。
隨行的警衛(wèi)員都看傻了,要知道這位爺在上海灘抓特務時可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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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里是探親,分明是在還一筆還不完的“生死債”。
這事兒得從1941年那個要命的冬天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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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抗日戰(zhàn)爭打得正兇,鬼子對山東根據(jù)地搞了個“鐵壁合圍”,說白了就是要把咱們困死、餓死。
當時的莊新民才18歲,是個剛?cè)胛闆]多久的小衛(wèi)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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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掩護大部隊突圍的戰(zhàn)斗中,這小伙子運氣不好,還沒來得及救別人,自己先挨了兩槍,一頭栽進了亂石堆里。
鬼子掃蕩過去的時候,看他渾身是血,連氣兒都沒了,補槍都懶得補,直接跨過去追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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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莊新民再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沒在閻王殿,而是躺在一個黑咕隆咚的地窖里。
身上蓋著破棉絮,旁邊蹲著個一臉焦急卻說不出話的大嫂——這就是明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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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明德英,命是真苦。
兩歲沒了娘,一場大病燒壞了嗓子,嫁給了窮得叮當響的李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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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口子窮到什么份上?
連個正經(jīng)房子都沒有,就在李家祖墳邊上搭了個窩棚看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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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這兩個在舊社會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干出了一件讓現(xiàn)在的編劇都不敢瞎編的事。
當時莊新民的情況那是相當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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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化膿,高燒不退,整個人燒得跟個火炭似的。
最要命的是缺水,那時候別說消炎藥,連口干凈的熱水都難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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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新民嘴唇干裂得像兩片老樹皮,嗓子眼里都冒煙,吞咽功能基本廢了,水喂進去就流出來。
眼瞅著這小戰(zhàn)士就要活活渴死,正在哺乳期的明德英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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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懷里剛睡著的親兒子,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莊新民,一咬牙,做出了個驚世駭俗的決定。
她解開衣襟,把乳汁一滴一滴擠進莊新民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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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得知道,在那個封建禮教能壓死人的年代,一個農(nóng)村媳婦給陌生男人喂奶,這要是傳出去,光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但在生死面前,要臉還是要命,明德英選了大義,把那個年代最純粹的人性亮給了老天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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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有奶水也不行啊,人是鐵飯是鋼。
為了給莊新民補身子,這兩口子把家里唯二的兩只下蛋母雞都給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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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兩只雞什么概念?
那就是一家人的“銀行”,平時換點鹽巴火柴全指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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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雞,等于破產(chǎn)。
為了躲鬼子搜山,他們把莊新民藏在墳地邊的空墓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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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英每天背個筐假裝去撿柴火,其實是去送飯送藥。
大冬天的沂蒙山冷得要命,為了不讓小戰(zhàn)士凍死,這啞巴大嫂有時候就用自己的身子給莊新民擋風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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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傷一養(yǎng)就是個把月。
等到莊新民能下地那天,非要歸隊去打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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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英雖然不會說話,但心里跟明鏡似的。
她沒攔著,死死拽著莊新民的袖子,比劃了一個動作:先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又指了指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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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孩子,去吧,多殺鬼子,給咱們中國人報仇!
莊新民當時就跪下了,那是他第一次跪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啞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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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莊新民跟著陳毅元帥南下,一路打進了大上海,成了新中國第一批公安干部。
他在上海灘搞建設、抓壞人,官越做越大,但這心里的結(jié)是越系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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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數(shù)次寫信回沂南縣找人,可那會兵荒馬亂剛結(jié)束,行政區(qū)劃變來變?nèi)ィ偌由厦鞯掠⒆〉氖菈灥剡叺母C棚,戶口都再難查,這信寄出去就跟石沉大海一樣。
這一找就是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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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55年,通過組織關系層層排查,才終于聯(lián)系上了恩人。
陳毅元帥聽說了這事兒,都感動得不行,說這是生死之交,共產(chǎn)黨人一輩子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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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啊,明德英救的可不止莊新民一個。
這個瘦小的啞巴女人,在戰(zhàn)爭年代就像個護崽的老母雞,把好多年輕戰(zhàn)士都護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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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作家劉知俠去采訪,聽完這事兒眼淚嘩嘩的,回去就寫了那個著名的短篇小說《紅嫂》。
從此以后,“紅嫂”就不再是一個人的名字,成了一群沂蒙女人的代號。
1985年那次下跪,是莊新民壓抑了四十多年的大爆發(fā)。
他不僅自己跪,還讓兒子、孫子跟著一起跪。
他指著頭發(fā)花白的明德英對后輩說:“沒有娘的一口奶,就沒有你們的爹,更沒有你們今天的好日子。”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恩情是還不起的,只能用一輩子的銘記來抵債。
遺憾的是,故事沒能有個大團圓結(jié)局。
1994年,莊新民本來收拾好東西,打算再去山東陪“啞巴娘”過個年,結(jié)果臨出發(fā)前意外摔斷了腰椎,只能躺在上海的病床上流眼淚。
緊接著第二年,噩耗傳來,明德英老人去世了,享年84歲。
聽到消息的那天,已經(jīng)站不起來的莊新民,讓全家人在家里設了靈堂。
他讓兒孫們代替他,面向北方,長跪不起。
這一跪,跨越了半個世紀,跪的是恩人,更是那個血火年代里最滾燙的人心。
一九九五年,明德英走了,莊新民對著北方磕的那幾個頭,成了這兩位老人最后一次“見面”。
參考資料:
季華,《沂蒙紅嫂明德英》,山東人民出版社,2015年。
沂蒙革命紀念館館藏檔案,檔案號:YM-1985-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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