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1864年8月19日，幾千具湘軍精銳的尸體把陜西漢中的荒野填得滿滿當當，一份讓人臉紅的戰報被火急火燎送往西安。
這一天，距離那個不可一世的“天國”都城天京陷落僅僅過去一個月，全世界都以為大清的平叛戰爭已經進入了“垃圾時間”，連曾國藩都覺著自己無敵了。
誰知道，就在這西北的崇山峻嶺間，湘軍竟然遭遇了自“三河之敗”以來最慘痛的一次團滅。
你說諷刺不諷刺，指揮這場敗仗的，不是什么新兵蛋子，而是頂著“石達開終結者”光環入川的王牌部隊。
回頭看這段歷史，你會發現戰場上所謂的無敵，往往只是一次運氣的透支。
這事兒吧，要讀懂這場被教科書一筆帶過的“漢中慘敗”，咱們得把時針往回撥一點。
事情的起因，真不是湘軍太弱，而是大清在西北的那根“定海神針”折斷了。
這根針，就是滿洲將領中最后的榮光——多隆阿。
你可能聽過曾國藩、左宗棠，但多隆阿這個名字在晚清軍事史上絕對是“掃地僧”級別的存在。
當時軍中甚至把他和湘軍第一猛將鮑超并稱為“多鮑”。
同治元年的陜西，局勢簡直是“地獄模式”：石達開雖然在大渡河完了，但他掀起的巨浪沒停。
云南的義軍領袖李永和、藍大順帶著殘部殺入陜西，太平軍的“扶王”陳得才率領西征大軍也卷土重來，再加上陜西本土爆發的大規模回民起義，三股力量在那片黃土地上攪成了一鍋粥。
朝廷當時的策略很清晰：關門打狗。
他們從安徽調來了多隆阿那支著名的黑龍江馬隊。
這支騎兵是清軍中少有的“特種部隊”，彪悍善戰，專門啃硬骨頭。
1863年，多隆阿一入陜，那是真的一路平推，大荔、渭南幾場惡仗打下來，硬是把回民軍的主力逼退到了甘肅東部。
眼看著陜西局勢就要翻盤，意外發生了。
1864年春天，多隆阿在圍攻周至縣城時，為了剿滅藍大順的滇川農民軍殘部，親自督戰。
一顆流彈，不偏不倚擊中了他的頭部。
5月18日，這位被清廷寄予厚望的悍將傷重不治。
多隆阿之死，不僅僅是死了一個將軍，而是讓整個西北戰場的“氣”泄了。
黑龍江馬隊群龍無首，原本被壓制的各路反清武裝瞬間反彈。
這時候的局面有多危急？
就在多隆阿尸骨未寒之際，太平軍扶王陳得才像一頭下山的猛虎，一口氣吞掉了陜南的安康、漢陰、勉縣，直逼漢中。
陜南一丟，四川和湖北都得跟著震動。
清廷急眼了，既然滿洲悍將沒了，那就只能指望當時風頭正勁的湘軍。
于是，四川總督駱秉章的首席幕僚、大才子劉蓉被火線提拔為陜西巡撫，帶著從四川調撥的湘軍入陜“救火”。
悲劇的伏筆，就在這一刻埋下了。
這幫驕兵悍將剛搞定石達開，心氣高得嚇人。
在他們看來，天京（南京）都被曾大帥包圍了，眼前的陳得才不過是秋后的螞蚱。
于是，當援軍先頭部隊抵達漢中外圍時，他們犯了兵家大忌——輕敵冒進。
傲慢這東西，比敵人的刀子殺人還快。
1864年8月19日，湘軍將領易佩紳、朱桂秋等人，再沒有完全摸清敵情的情況下，貿然向圍攻漢中的太平軍發起攻擊。
他們沒想到的是，陳得才不是石達開，他這次玩的是“誘敵深入”。
太平軍一看湘軍人不多，且急于求成，便且戰且退，把湘軍引入預設的包圍圈。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是湘軍戰史上最黑暗的時刻之一。
當湘軍發現自己被四面合圍時，他們拿出了看家本領——“扎死寨、打呆仗”。
這是曾國藩教給湘軍的保命絕招，只要營盤扎得穩，敵人就啃不動。
但這次，陳得才沒給他們機會。
太平軍發了瘋一樣窮追猛打，湘軍引以為傲的防御體系在絕對的人數劣勢和地形劣勢下崩盤了。
那一夜，漢中城外殺聲震天。
史料記載極其慘烈：“盡棄帳房輜重，且戰且走，退扎青石關......傷亡至三千余人，陣亡營官至七、八員。”
這可不是幾千個新兵蛋子，這是跟著湘軍南征北戰的老底子！
連劉蓉事后都不得不承認，這是“實少有如此次挫衄之甚者”。
這不僅僅是一場敗仗，更是把湘軍“結硬寨”的神話打破了。
太平軍踩著湘軍的尸體，順勢攻破了漢中城，全殲守軍。
按照這個劇本發展下去，劉蓉的政治生涯基本就結束了，陜西的局勢也可能徹底糜爛。
但歷史最吊詭的地方就在這里：決定戰爭勝負的，往往在戰場之外。
就在劉蓉焦頭爛額，調集了一萬三千大軍準備和陳得才拼命的時候，那個讓陳得才魂牽夢繞的消息傳來了——天京陷落，幼天王出逃。
對于陳得才這支太平軍來說，他們是“西征軍”，根還在天京。
老家沒了，在陜西打得再贏又有什么意義？
這支剛剛大勝湘軍的太平軍，突然失去了戰略支點。
他們不是被打敗的，而是被“大勢”逼退的。
為了救援可能并不存在的“希望”，或者說是為了尋找新的出路，陳得才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放棄剛剛打下的漢中和周邊縣城，全軍撤出陜西，向河南、湖北轉移，意圖東進。
這給了劉蓉一個天大的臺階。
太平軍前腳剛走，清軍后腳就“收復”了空城漢中。
表面上看，是劉蓉運籌帷幄平定了陜南，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場多么僥幸的勝利。
如果不是因為天京事變，如果陳得才決定在陜南死磕，以當時湘軍在漢中表現出的頹勢，西北的戰局恐怕要被改寫，左宗棠后來收復新疆的征途也會變得更加漫長且艱難。
贏家往往不是因為最強，而是因為活得夠久，等到了對手犯錯。
回頭看這段歷史，我們往往只記住了曾國藩在江南的榮耀，卻忽略了湘軍在西北的這次狼狽。
多隆阿的意外陣亡，成了推倒多米諾骨牌的第一指；湘軍的輕敵與慘敗，暴露了這支軍隊在離開長江水師配合、進入陌生山地作戰時的局限性；而陳得才的無奈撤退，則在這個血腥的亂世中，為陜西百姓留下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歷史沒有如果，但每一個“意外”，都在悄然改變著千萬人的命運。
陳得才后來也沒什么好下場，這支幾十萬人的大軍最后在安徽被徹底打散，他自己也服毒自盡，那時候，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起漢中城外那個本該屬于他的勝利。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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