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類學(xué)家掉進非洲部落，究竟能有多倒霉？

一個人類學(xué)家掉進非洲部落

究竟能有多倒霉

《上帝也瘋狂》

“誰是慶典的主辦人？”

“那個頭戴豪豬毛的男人?！?/p>

“我沒看到頭戴豪豬毛的人?！?/p>

“他今天沒戴。”

這不是喜劇電影，而是人類學(xué)家奈吉爾·巴利在喀麥隆田野調(diào)查中，一次普普通通的對話。

這位兼具紳士風(fēng)度與自嘲精神的學(xué)者，用讓人笑到流淚的英式幽默，帶我們經(jīng)歷了一場深入、精彩而又荒誕的非洲之旅。

《天真的人類學(xué)家》不是一本正經(jīng)的學(xué)術(shù)報告，而是一部“人類學(xué)家在囧途”的生活日記：書中揭示了人類學(xué)田野工作的真實面貌——它遠非想象中的與“高貴的野蠻人”進行智慧對話，而是一連串的瑣碎、挫折、荒謬和無奈。

是與繁瑣到令人發(fā)瘋的當?shù)毓倭朋w系周旋；是被蚊子、蝙蝠和寄生蟲折磨；是學(xué)習(xí)當?shù)卣Z言時各種啼笑皆非的誤會；是多瓦悠人奇怪的邏輯以及那句一切解釋的起始與結(jié)束——“因為祖先要我們這么做?！?/p>

但正是在這一連串的倒霉和自嘲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學(xué)者最可貴的品質(zhì)：

一種放下身段、擁抱混亂的“天真”。正是這種“天真”，讓他得以穿越文化的隔閡，在最瑣碎、最荒謬的日常中，觸摸到人性的真實與溫暖。他毫不避諱地描寫自己的愚蠢、尷尬和失敗，讓讀者在捧腹大笑的同時，也能深切感受到他的堅韌。

如果你對人類學(xué)感興趣，它會以最生動的方式告訴你田野調(diào)查究竟是什么樣；如果你熱愛旅行和冒險，這是你能讀到的最真實、最有趣的旅行筆記之一；如果你對世界充滿好奇，想要理解“他者”，這本書會用最輕松的方式，給你深刻的啟發(fā)。

理想國最新推出2025版，新增了袁長庚教授的推薦序。譯者也對譯文進行了精心修訂，并增加了注釋內(nèi)容。裝幀設(shè)計從舊版的平裝升級為小開本精裝。環(huán)襯和硬殼封面選用“知性綠”特種紙，其色澤如非洲森林般深邃神秘，映射出多瓦悠蘭的異域風(fēng)情。

《天真的人類學(xu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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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人猿與電影

活在世上，頂重要的事是知道自己對什么東西具有吸引力。某句感人的驅(qū)蚊劑廣告開宗明義 ：“兩千人中只有一人對蚊子毫無吸引力?！北У氖牵丝套诩勇穪喰÷灭^的陽臺上，我痛苦地確知我不屬于那兩千分之一。加路亞城的蚊子惡毒且意志堅決，大肆繁衍之余，只知兇猛地亂叮不幸的人類。勇敢的女探險家奧麗芙·麥克洛伊在20世紀初造訪此城，與德國總督進餐，身穿制服的仆人在每個賓客座位旁放了一只活蟾蜍，減少吸血昆蟲的肆虐。

但是蚊子并未盡蝕我的“魅力”，我對猴子的吸引力更強。在英國時，這種魅力隱而未現(xiàn)，到了非洲，大為彰顯。

在多瓦悠蘭時，我遇見狒狒。這大概是類人猿中最不討人喜歡的一種。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過著喧鬧、乏味的生活，盤踞在通往祈雨酋長領(lǐng)土小徑旁的巖石上。

當我攀爬恐怖急墜的山徑時，狒狒對我尖叫、嘰咕，有時還會對我丟石頭。那些當時被我視為怒氣攻擊的行為，現(xiàn)在看來，疑似絕望愛情的表現(xiàn)。

第二次與狒狒相遇，我正坐在河中的一顆巖石上。恩岡代雷近郊有個愉悅所在，河水從五六十英尺高處墜下，形成悅?cè)说钠俨?。空氣永遠清涼，處處虹彩，蜻蜓曼飛。一顆巖石位于河中，正是坐下曬太陽的好地方。

我坐在石頭上，沉思自然之美，一只狒狒走來。它坐在河對岸，興味盎然地打量我，一邊毫不體面地搔抓身上的虱子。沒多久，我們之間就產(chǎn)生一種共鳴好感，它四肢著地，優(yōu)雅地挑選好走的路到我身旁，直盯盯地望著我，好似我是它失聯(lián)已久的親人。突然間，它打了個哈欠，指指我腦后的方向。

我們之間的共鳴實在太強烈，以至于我完全沒想到它的動作并非針對我，我轉(zhuǎn)過頭去看它到底在指什么。狒狒趁我分心之際，將手探入我敞開的襯衫，抓住我的乳頭，開始用力吸吮。這只精明的野獸馬上發(fā)現(xiàn)吸吮徒勞無功，和我一樣大感羞愧，連忙后退，它還鄙夷地連連朝地上啐口水。我想要尋找“失落的乳房切除術(shù)”以及之后發(fā)生的事，和這件意外之事可能不無關(guān)系。不過，容后再述。

《猩球崛起》

此刻我坐在陽臺，安靜地拍打蚊子，看到老友巴布——一位美國黑人人類學(xué)家。我們一起喝啤酒、閑聊近況。我的眼角瞥見黑影，既陌生又熟悉。那是一只猴子在樹間跳躍。我知道它是沖著我來的。

后來我才知道當?shù)貏游飯@養(yǎng)了兩只小猴子。我不知道它們屬哪種猿猴，人猿、黑猩猩或大猩猩，它們都是我的崇拜者。這對猴子中的母猴死了，公猴陷入極度哀傷。身為智慧生物，它察覺籠子上的掛鎖失靈。飼育員謹遵規(guī)定，填寫三聯(lián)式申請單到首都申請新掛鎖。石沉大海。飼育員顯然覺得其他嚴鎖籠門、防止公猴夜間開門脫逃的方法太麻煩，因此公猴便在夜里打開籠子、四處浪游，但總是在天亮?xí)r回籠，這是它唯一知道的家。久而久之，這變成雙方均能滿意接受的固定安排。

為了酬庸這只猴子愿意白天供人注視，園方允許它夜里浪游，此舉于它的士氣大有助益。每天晚上，它耐心打開籠鎖，爬上樹梢蕩秋千，尋找合適的伴侶。

有時它會過于亢奮，濫用特權(quán)，但從未上午不返回工作崗位。它最愛的冶游地點是動物園旁豪華大旅館的游泳池，興高采烈地潛進更衣室，劫掠里面的衣物，然后竄回安全的樹上。

接著它便探索外國觀光客的皮夾、皮包，將鈔票、旅行證件以及個人私密物品撒在賓客頭上，不顧他們的叫罵與哄騙。這成為旅館員工重要的收入來源，因此對它的蒞臨頗為縱容。這只猴子在樹上打量了我一番，跳到地面，疾走到我們桌前，不茍言笑地盯著我。旅館圍墻那頭傳來陣陣怒吼，顯然它剛?cè)崆樵煸L一番。

看到猴子，一名侍者馬上沖過來，打算用石頭砸它的頭。這是喀麥隆人對野生動物的典型反應(yīng)。猴子見狀，機警用雙手繞住我的脖子，溜上我的大腿，對折磨它的侍者露出恐怖惡臭的綠色牙齒。

我頗費一番唇舌才說服侍者不要攻擊猴子，而是拿盤花生引誘它走開。此刻，它正像掛在船側(cè)的炮彈那樣緊緊攀在我身上，他若遭到攻擊，勢必殃及我。侍者皺眉嘀咕，終于同意，聲明那碟花生可要算我的錢。但是猴子不打算離開我，它開始打呼，對著我的臉孔噴出惡臭之氣，鄙夷送上來的花生美食。我試圖輕輕地扯開它的手，換來它狂暴吼叫、露出瘋狗般的尖牙。輕摸它的頭則讓它嘆息，發(fā)出哀傷的咕嚕聲，只有鐵石心腸的人才忍心丟開它。

問題是巴布與我打算去看電影。電影對人類學(xué)家原本不算什么，奇怪的是，到了田野場上卻重要萬分。我們往往沒機會看電影，它變成被剝奪感與懷舊的焦點。只要進城，你非得上戲院不可，不管你事先知道上映的片子很爛、音軌模糊不清、觀影經(jīng)驗是灰塵揚天、悶熱、汗流浹背。總之，非看不可。況且，城里有了新奇觀。一家新戲院剛開張。它有座位、屋頂，甚至有號稱隨時都正常運作的冷氣。今晚上演的電影雖不是新片，但難能可貴，不是功夫奇技電影，也不是對不信教者大開殺戒的“史詩”電影。

生命充滿“當時當刻”看來完全合理的事情，許多行為事后觀之，根本詭異不可解，但形勢、邏輯純粹因時因地而異。巴布提議：“我們何不帶著它去看電影？”當時，這似乎再自然不過，我應(yīng)當帶著這只打呼的類人猿進戲院。

我們試驗了幾下，發(fā)現(xiàn)只要我騰出一只手撫摸它，它愿意讓我起身走動，一停止撫摸，它便齜牙咧嘴地咆哮。我只需發(fā)揮比軟體功藝人更高的靈活技術(shù)，就能將自己塞進顯然不是設(shè)計給“身上掛猴”者穿的外套，扣上它，遮住這畜生的身體。在潮濕悶熱的那個夜晚，我覺得“溫暖”異常。幸好我運氣不錯，教會朋友借了我一輛卡車。我們出發(fā)前往戲院—搭配詭異的三人組。

當天如果演的是“金剛”，那倒不錯，可惜是以離婚為主題、拙劣的美國喜劇，在一夫多妻的穆斯林看來實是單調(diào)。我們在售票口排隊，不少人以奇怪眼神看著我鼾聲作響的肚皮。令我大失所望，火爆的售票小姐發(fā)現(xiàn)猴子，對我怒張鼻翼，招來法國經(jīng)理。我認定此事完了。戲院經(jīng)理鐵定借此機會大發(fā)高盧人的脾氣，以毫不容情的邏輯指出類人猿不許進戲院的諸種正當理由，我們一定會被掃地出門。

出人意表，重點不在類人猿可否進戲院，而是它該買什么票。巴布迅速掌握精髓，宣稱猴子顯然是“小孩”，應(yīng)該免費，它甚至不占座位呢。法國經(jīng)理不肯讓步，唯恐開了不良先例。難道他預(yù)見一大堆人比照辦理，帶著獅子、食蟻獸進場，拒絕買票嗎？最后，經(jīng)理同意猴子買最低價座位的半票，但是我們得坐在最不豪華的一區(qū)看電影。我付了錢。猴子鉆回外套內(nèi)，繼續(xù)打呼。

第一段節(jié)目不受歡迎，那是冗長叨絮的旅行見聞影片，描述西印度群島游艇之旅。照慣例，觀眾間毫無壁壘，也沒人遵守看電影不語的規(guī)矩。坐在我旁邊的紳士脫下靴子、釋放巨大的扁平足，將干凈無瑕的軍服解開至肚臍眼，長篇大論開玩笑，不斷說我的祖先在販奴時代讓他的祖先免費享受此種度假航旅。巴布是個自尊心強烈的美國黑人，頗吃不消此類笑話，他與這位軍人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戲院大肆吹噓的冷氣突然啟動。溫度不斷下降，直到空氣充滿寒意。冷氣越來越生猛，它并非緩和窒人的熱氣，而是對它宣戰(zhàn)。冰冷的空氣不斷噴進室內(nèi)，瘴氣一樣的冰霧飄散在銀幕下方，銀幕上溫文的法語喃喃扯淡“航行加勒比海，躲避寒冬”。

旁邊的軍人扣上軍服，掙扎穿回靴子。更慘的是，突如其來的冷氣穿透我的類人猿朋友，它探出頭來，嚇著后座的女士。不幸，這位女士帶著一只巨大、鮮紅的手提包。猴子非要那只手提包不可，女士頑固地拒絕放手，讓它怒不可遏。為了轉(zhuǎn)移猴子的注意力，我向穿梭的小販買了一個巨大、紅色、閃亮的芒果給它。但是它覺得芒果奇怪、不自然，不管它平日吃的是什么，顯然芒果不在它的飲食之內(nèi)。

它只將芒果撕咬成一條條，噴吐在觀眾身上。射程出奇遠。觀眾厭倦乏味的電影，紛紛向小販買芒果，撕咬果肉，對著猴子噴吐——不可避免，也噴到我身上。嘍啰們擔心裝潢受損，連忙通知經(jīng)理，他匆匆趕到，威脅要把我們趕出戲院。觀眾乖乖坐回去，觀賞新聞影片。

頭條新聞是喀麥隆總統(tǒng)與提供經(jīng)援、某位不知名的中國部長會面。無可避免的場面是總統(tǒng)對著攝影機擺出蠟像般的笑容、眼神笨拙地望著鏡頭，邀請貴賓落座這種場面必不可少的可怕的塑膠皮沙發(fā)椅。我旁邊的軍人大聲議論：“他應(yīng)該用這些經(jīng)援買點兒新家具?！?/p>

觀眾大聲起哄，新聞影片變成國歌，半數(shù)觀眾起身，半數(shù)觀眾吵鬧。這般鬧哄哄，對猴子而言，實在太過了。受夠了文明社會，它開始尖叫、聒噪。觀眾覺得很樂。這般舉止以國歌聲做背景，實有“大不敬”的危機。該是離去的時候了，我連正片都沒看呢。巴布則好似背信忘義的圣彼得，自己留下來看。

我與猴子在沉默中駛回旅館。當我爬上旅館正門時，猴子矯捷地從我身上跳下，看了我最后一眼，好像遲疑如果第一次約會就擁抱我，是否太冒昧了。它決心不再進一步表達愛意，搖晃地穿過庭院，蕩到樹上，回動物園去。

經(jīng)過這番興奮，我覺得好累，毫不在意錯過正片。但是我沒睡好，身上爬了虱子——猴子的。

《天真的人類學(xué)家》

讓人笑到流淚的英式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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