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八點多,我正在廚房收拾碗筷,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出老公趙建國的名字,我用沾著洗潔精泡沫的手指滑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他壓低的聲音,夾雜著飯店的嘈雜聲:"老婆,今晚應(yīng)酬,可能得晚點回去,你先睡吧。"我"嗯"了一聲,習(xí)慣性地叮囑他少喝酒。掛斷電話的瞬間,我無意中透過廚房的玻璃門,看見客廳里的保姆劉姨正站在沙發(fā)旁,手里拿著手機,神情有些古怪。
劉姨是三個月前經(jīng)熟人介紹來我家的,四十來歲,手腳麻利,做飯也好吃。我坐完月子后要回公司上班,婆婆身體不好回了老家,家里就只能請保姆照顧六個月大的女兒。這三個月相處下來,劉姨待孩子細心,我一直挺滿意。可那天晚上,我明顯感覺到她有點不對勁。
我擦干手走出廚房,劉姨已經(jīng)把手機收起來了,正在收拾茶幾上的玩具。"劉姨,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收拾。"我笑著說。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好的,太太。那我先回房間了。"說完就急匆匆地往她房間走去。我注意到她的步伐有些慌亂,還差點被地上的玩具絆了一下。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我正在臥室給女兒換尿布,突然聽見門口傳來輕微的開門聲。我心里一驚,躡手躡腳地走到臥室門口往外看,正好看見劉姨換了一身深色外套,背著一個小包,正準備出門。她的動作很輕,像是生怕驚動我。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著她打開防盜門,側(cè)身擠了出去。門"咔嗒"一聲輕輕關(guān)上,整個過程安靜得讓人心里發(fā)毛。
這么晚了,劉姨要去哪兒?而且是在我老公剛說要晚歸之后?我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各種狗血劇情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趙建國這兩年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應(yīng)酬多了,回家也晚了,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難道他真的在外面有人了?而劉姨,難道是他們之間的聯(lián)絡(luò)人?我越想越不對勁,心跳得厲害,手心都冒出了汗。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女兒安頓好后,悄悄打開房門跟了出去。小區(qū)的路燈昏黃,秋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我遠遠地看見劉姨的身影,她走得很快,出了小區(qū)大門就拐進了旁邊的小巷子。那條巷子我知道,白天是個小菜市場,晚上黑漆漆的,很少有人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跟在后面保持著距離。
巷子里飄來一股垃圾桶的酸臭味,我捂著鼻子小心地前行。劉姨在一個拐角處停了下來,我趕緊躲到一堆紙箱后面。透過縫隙,我看見她從包里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對著墻角照了照。那里蹲著一個人影,穿著破舊的軍綠色外套,亂糟糟的頭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是個流浪漢?我瞪大眼睛仔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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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給你帶了晚飯。"劉姨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我整個人都愣住了。那個流浪漢抬起頭,露出一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眼神有些呆滯。劉姨蹲下來,從包里拿出一個保溫飯盒,那是我家廚房里的。她打開蓋子,一股菜香飄散開來。"媽,趁熱吃吧,今天有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我靠在冰冷的墻上,突然覺得剛才的懷疑有多可笑。月光灑在這對母女身上,那畫面讓我鼻子發(fā)酸。流浪漢接過飯盒,動作笨拙地拿起勺子開始吃。劉姨就蹲在旁邊陪著她,一邊喂飯一邊小聲說著話。我聽不太清具體內(nèi)容,但能感受到那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媽,天冷了,你跟我回去住吧。"劉姨哀求的聲音傳來。流浪漢搖了搖頭,嘴里含混不清地說著什么。劉姨嘆了口氣,從包里又掏出一件厚外套,給她披上。那件外套我認得,是上個月我整理衣柜時說要扔的,當時劉姨說拿去給老家的親戚。原來是留給了她媽媽。
我悄悄退出巷子,心里五味雜陳地回了家。女兒已經(jīng)睡著了,小臉蛋紅撲撲的。我坐在床邊,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切。為什么劉姨的媽媽會流浪街頭?為什么她不能接媽媽回來住?這些疑問在我腦海里打轉(zhuǎn)。
大約半小時后,我聽見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劉姨回來了。她的腳步聲很輕,應(yīng)該是怕吵醒我們。我躺在床上假裝睡著,卻怎么也睡不著。窗外的月亮很圓,把房間照得透亮。我翻來覆去,腦子里全是剛才那個畫面。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起得早,在餐廳等劉姨。她像往常一樣六點準時出來,看見我坐在餐桌前明顯愣了一下。"太太,您怎么起這么早?"她問,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拍了拍身邊的椅子:"劉姨,坐下來,咱們聊聊。"
她猶豫著坐下,手不安地搓著圍裙。我給她倒了杯水:"昨晚我跟著你出去了,看見你媽媽了。"劉姨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騰地站起來:"太太,對不起,我不該擅自出門,也不該拿家里的東西..."她的聲音顫抖著,眼眶已經(jīng)紅了。
"別急,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按住她的手,"我只是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劉姨沉默了很久,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最后她像泄了氣的皮球,把事情全說了出來。原來她媽媽三年前得了阿爾茨海默癥,記憶越來越差,后來發(fā)展到連女兒都不認識了。劉姨的老公嫌棄老人,非要送養(yǎng)老院。可那種情況的病人,養(yǎng)老院要價特別高,一個月至少八千起步,他們根本負擔不起。
"我老公說,既然她什么都不記得了,不如就讓她自生自滅。"劉姨哽咽著說,"那天我們大吵一架,他真的把我媽扔到了街上。我找了好幾天才找到她,可我又不敢?guī)Щ丶摇N以诶霞易獾姆孔樱瞎煌馕覌屪∵M去,還說如果我敢?guī)Щ貋恚透译x婚,連兒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都不給我。"
我聽得心里一陣陣發(fā)酸。劉姨擦了擦眼淚繼續(xù)說:"后來我出來做保姆,就是想多掙點錢,能給我媽找個住處。可是您也知道,我們這行工資不高,除了寄點錢回去給兒子上學(xué),剩下的根本不夠租房子。我只能每天晚上偷偷出去給她送飯,找個避風的地方讓她待著。"
"那為什么偏偏是我老公說晚歸的時候出去?"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劉姨苦笑了一下:"因為平時先生回來早,您要陪他說話,我不好找借口出門。只有先生晚歸的時候,您休息得早,我才能抽空出去。這三個月,我就是這么掐著時間的。"她頓了頓,"太太,我知道這樣不對,如果您要辭退我,我沒有怨言。只是能不能寬限幾天,讓我找好下家再走?我兒子下個月要交學(xué)費..."
我的鼻子發(fā)酸,站起來走到窗邊。晨光照進來,把餐廳映得一片金黃。我想起昨晚那個巷子里,劉姨蹲在地上喂飯的背影,那種卑微而堅韌的母愛讓人動容。我也是做母親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女兒面臨這樣的選擇,我希望她會怎么做?
"劉姨,"我轉(zhuǎn)過身,"從明天開始,你的工資漲兩千。另外,你把阿姨接到家里來住吧,就住你那間房。我跟我老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地下室收拾出一個房間給你們。"
劉姨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我:"太太,您說什么?"
"我說,把你媽媽接來。"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一個母親為了孩子能做到這個份上,我沒有理由拆散你們。至于工資,就當是兩份工資,你照顧我女兒,我們幫你照顧你媽媽。"
劉姨"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我連忙扶她:"別這樣,快起來。"她哭得泣不成聲:"太太,您真是個大好人,我這輩子都會記得您的恩情..."
當天晚上,我跟趙建國談了這件事。他開始還有些猶豫,擔心家里多個病人會不方便。我沒跟他吵,只是平靜地說:"建國,如果有一天是你媽媽,你會怎么辦?"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點了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吧。地下室確實可以收拾一下。"
第三天,劉姨把她媽媽接了回來。老人洗干凈后,穿上整潔的衣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雖然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發(fā)呆,但在劉姨的照料下,氣色明顯一天天好轉(zhuǎn)。劉姨工作更加勤快了,有時候我說不用做那么多,她總是紅著眼眶說:"太太,我必須對得起您的恩情。"
一個月后的某天下午,我?guī)畠涸诳蛷d玩,劉姨的媽媽突然走過來,顫顫巍巍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間變得清明,嘴里喃喃地說:"乖孩子,乖孩子..."劉姨從廚房沖出來,激動地握住她媽媽的手:"媽,你說話了!"
那一刻,我覺得兩千塊錢花得太值了。金錢能買到很多東西,但買不到的是人心。劉姨對我感恩戴德,把我家當成自己家一樣盡心盡力。更重要的是,我女兒從小就能看到這樣的榜樣——一個為了母親拼盡全力的女兒,和一個愿意施以援手的家庭。
后來小區(qū)里有人聽說了這事,背地里說我傻,說保姆都是會演戲的,說不定就是設(shè)計好的苦肉計。我聽了只是笑笑不說話。這世上確實有騙子,但不能因為怕被騙就把心門關(guān)得死死的。如果每個人都只顧著防備,這世界該有多冷漠?
有一次趙建國下班回來,看見劉姨正在教她媽媽認字,兩個人坐在地下室改造的小房間里,溫馨得像一幅畫。他拉著我的手說:"老婆,還是你有眼光。這樣的人,值得幫。"
現(xiàn)在每次老公說要晚點回家,我都會對劉姨說:"去陪陪阿姨吧,家里我來就行。"她總是感激地看著我,眼里含著淚光。而我知道,那淚水里有感恩,有欣慰,更有一個女兒終于能光明正大照顧母親的釋然。
這世上的善意,其實不需要多么驚天動地。有時候只是一個決定,一份理解,就能改變一個人,甚至一個家庭的命運。那天晚上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一幕,我永遠不會忘記。它提醒著我,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社會里,別忘了停下來看看那些被忽視的角落,那里或許就藏著最動人的人性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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