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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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的鞭炮聲還未散盡，趙家老宅的客廳里就彌漫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
周曉琳把手機狠狠摔在茶幾上，屏幕上還停留在某個樓盤的四居室戶型圖。她涂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指顫抖著，眼圈紅了一圈："趙建民，你到底什么意思？說好了今年換大房子，現在又變卦？"
趙建民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深吸了一口才緩緩開口："我沒說不換，我是說買兩套兩居，一套我們住，一套給媽。"
"給你媽？"周曉琳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媽一個人住那么大房子干什么？我們一家四口擠在九十平的房子里，你倒是孝順！"
坐在角落里的趙母低著頭，手里的茶杯握得緊緊的，指關節都泛白了。她六十五歲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無奈。
站在門口的堂哥趙建國嘆了口氣，搖搖頭，什么話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這場爭吵的背后，藏著一個五百萬的選擇，和一個家庭即將分崩離析的未來。
事情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趙建民在一家國企工作了二十年，兢兢業業，終于熬到了中層管理。這些年，他和周曉琳省吃儉用，加上父親去世后留下的一筆拆遷款，手里總共攢了五百萬。
周曉琳最近迷上了刷短視頻，看到那些住大房子、穿名牌的博主，心里越來越不平衡。她和趙建民住的是婚前買的兩居室，九十平，雖然地段還行，但房子老舊，而且兩個孩子長大了，一個上初中，一個上小學，確實擠得慌。
"建民，你看看人家，四居室，兩百平，帶花園露臺，多氣派！"周曉琳每次刷到這種視頻，都要給趙建民看，"咱們手里有五百萬，再賣了現在這套房子，買個大四居綽綽有余。"
趙建民每次都是笑笑，不置可否。但周曉琳已經暗地里看了好幾個樓盤，最中意的是城東新區的一個項目，精裝修四居室，兩百一十平，總價八百五十萬。
"建民，我都算好了，咱們這套房子能賣三百五十萬，手里五百萬，剛好夠。"那天晚上，周曉琳興沖沖地把賬本攤開給趙建民看，"而且新區那邊配套好，學校、醫院都是最好的，對孩子教育也好。"
趙建民看著妻子滿眼期待的樣子，沉默了很久，最后說："曉琳，我有別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買兩套兩居室。"趙建民掐滅煙頭，"一套一百二十平左右的給咱們住，一套八十平的給媽住。兩套加起來也就五百萬出頭，賣了現在這套房子，手里還能剩二百多萬做應急。"
周曉琳當時就愣住了："你說什么？"
"媽現在一個人住在老房子里，那房子是九十年代的老樓，連電梯都沒有，六樓，她每天上下樓梯多吃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趙建民說，"而且那房子冬天冷夏天熱，媽年紀大了，該讓她住得舒服點。"
"那也不用單獨買一套啊！"周曉琳急了，"把她接過來一起住不就行了？買個大點的房子，有她的房間。"
趙建民搖了搖頭："你覺得可能嗎？"
這句話問得周曉琳啞口無言。
趙建民和周曉琳結婚十五年，趙母從來沒和他們一起住過。不是趙母不愿意，是周曉琳不愿意。
周曉琳是獨生女，從小被父母寵著長大，嬌生慣養。嫁給趙建民后，她總覺得婆婆這也不順眼，那也看不慣。趙母做飯口味重，她說不健康；趙母愛看電視，她嫌吵；趙母晚上睡得晚，她說影響她休息。
起初趙母還試圖和兒媳婦搞好關系，處處忍讓。但周曉琳卻變本加厲，經常當著趙建民的面數落婆婆。趙建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最后還是趙母主動提出搬回老房子住，才算平息了家里的戰火。
這一搬，就是十年。
十年里，趙母一個人住在那套老舊的六樓，冬天靠電暖器取暖，夏天用老式吊扇降溫。膝蓋不好，爬樓梯費勁，去一趟菜市場都要休息好幾次。
趙建民每周會去看她一次，給她買菜買米，修修補補。但他知道，母親住得并不舒服。
"建民，我知道媽一個人不容易。"周曉琳換了個語氣，"但是咱們買大房子，也是為了把她接過來住啊。四居室，一間主臥，兩間兒童房，還有一間正好給媽住。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曉琳，你自己信這話嗎？"趙建民看著妻子，"媽要是真住進來，你能受得了？"
周曉琳被問得面紅耳赤，但還是嘴硬："那......那我可以改，我會對媽好的。"
趙建民苦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接下來的幾天，周曉琳天天在趙建民耳邊念叨，說大房子怎么好，說孩子需要獨立空間，說她朋友都住大房子，就她還擠在老破小里。
趙建民被吵得頭疼，但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曉琳，兩套房子有兩套房子的好處。"趙建民耐心地解釋，"首先，媽能住得舒服，她一個人住也自在，不用看誰臉色。其次，咱們手里還能留點錢，萬一出什么事，也有個保障。"
"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周曉琳不以為然，"你就是不舍得給我買大房子！你心里只有你媽，沒有我和孩子！"
"怎么可能沒有你們？我這么做也是為了這個家好。"
"為了這個家好？你就是偏心你媽！"
兩人越吵越兇，最后周曉琳哭著跑回了娘家。
趙建民一個人坐在客廳里，點了根煙，思緒萬千。
他想起十年前，父親突發腦溢血去世，那時他手里只有不到十萬塊錢，根本付不起醫藥費。是母親把藏了一輩子的積蓄全拿了出來，才讓父親在醫院多撐了一個月。
他也想起五年前，他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是母親把養老金都給了他，自己省吃儉用，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
母親這輩子，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他，自己卻住在那間老舊的六樓，連個像樣的生活都沒有。
現在他有能力了，給母親買套房子，讓她安度晚年，這有什么錯？
可周曉琳不理解。在她眼里，五百萬就應該用來改善她的生活，用來滿足她的虛榮心，用來讓她在朋友圈里炫耀。至于婆婆？那不重要。
趙建民嘆了口氣，掐滅煙頭，給堂哥趙建國打了個電話。
趙建國比趙建民大五歲，是趙家同輩里最有出息的。他早年下海經商，現在是一家公司的老板，身家幾千萬，但為人低調，處事圓滑。趙家有什么大事，都愛找他拿主意。
"建國哥，是我。"趙建民說，"能出來喝一杯嗎？"
兩人約在了一家安靜的茶館。趙建國聽完趙建民的講述，沉默了很久。
"建民，你是怎么想的？"趙建國問。
"我想給媽買套房子，讓她住得舒服點。"趙建民說，"這些年，媽為了我和這個家，吃了太多苦。我不能讓她晚年還住在那種房子里。"
趙建國點點頭："那曉琳呢？"
"她不理解。"趙建民苦笑，"她只想著自己住大房子，在朋友面前有面子。"
"你跟她解釋清楚了嗎？"
"解釋了，但她聽不進去。"趙建民說，"建國哥，你說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
趙建國搖搖頭："你沒錯，但你也沒完全對。"
"什么意思？"
"你的孝心是對的，但你的方法可能有問題。"趙建國說，"建民，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背后，不只是買房那么簡單？"
趙建民愣住了。
"曉琳為什么一定要買大房子？真的只是為了住得舒服嗎？"趙建國問，"她是缺乏安全感。你們結婚這么多年，她一直覺得自己在這個家里沒有地位，覺得你心里只有你媽，沒有她。"
"我怎么會沒有她？"趙建民急了，"這些年我對她還不夠好嗎？"
"好是好，但你從來沒讓她感受到，在你心里，她是最重要的。"趙建國說，"婚姻里，女人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你一直把媽放在第一位，曉琳怎么可能不有意見？"
趙建民沉默了。
"再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按你說的買兩套小房子，以后會怎樣？"趙建國繼續說，"你媽年紀大了，萬一生病了怎么辦？需要人照顧的時候，誰來照顧？還不是你？到時候你兩頭跑，曉琳會怎么想？"
"那按她的意思買大房子，把媽接過來住，就能解決問題嗎？"趙建民反問，"她們婆媳關系那樣，住一起只會矛盾更多。"
"所以這就是個死局。"趙建國嘆了口氣，"建民，你現在面臨的，不是買一套房還是兩套房的問題，而是怎么平衡媽和老婆的關系。"
趙建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卻覺得苦澀難咽。
"建國哥，你說我該怎么辦？"
趙建國想了想："我給你個建議，但你得想清楚。你可以按你的想法買兩套小房子，但是你要做好準備，曉琳可能會因此和你鬧僵，甚至可能會離婚。"
趙建民心里一緊。
"但是如果你按曉琳的意思買大房子，又不把媽接過來住，那媽怎么辦？媽這輩子為了你犧牲了那么多，難道晚年還要讓她一個人住在老房子里？"
"所以不管怎么選，都有人會受傷？"
"對。"趙建國說，"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完美的選擇，只有相對不那么糟糕的選擇。"
趙建民離開茶館時，天已經黑了。他開著車在城市里漫無目的地轉悠，腦子里亂成一團。
最后，他還是決定堅持自己的想法。
春節前，他正式跟周曉琳攤牌："曉琳，我已經決定了，買兩套房子。一套給咱們，一套給媽。"
周曉琳當場就炸了："趙建民，你是不是瘋了？我跟你說了多少次，我不同意！"
"這件事不需要你同意。"趙建民難得強硬了一次，"那五百萬里，有三百萬是我爸留下的拆遷款，本來就是給媽養老的。我拿這筆錢給媽買房子，天經地義。"
"那剩下兩百萬呢？我們辛辛苦苦攢的錢，你也要拿去買小房子？"
"剩下兩百萬，加上賣掉現在這套房子的錢，夠買一套一百二十平的兩居室，再給孩子留點教育基金。"趙建民說，"曉琳，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
"最好的安排？對誰最好？對你媽最好！"周曉琳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從來沒考慮過我的感受！我在這個家算什么？算個保姆嗎？"
"你怎么能這么說？"
"我就這么說！"周曉琳哭著說，"趙建民，我跟了你十五年，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伺候你一家老小，到頭來你連個像樣的房子都不舍得給我買，你對得起我嗎？"
"我對不起你？"趙建民也火了，"這些年我哪里虧待過你？你想買什么買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我什么時候讓你受委屈了？現在我就是想給我媽買套房子，讓她晚年過得舒服點，這也有錯？"
"你媽你媽你媽！你心里就只有你媽！"周曉琳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趙建民，你要是敢買兩套小房子，我跟你離婚！"
這話說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趙建民看著妻子，眼神里有失望，有心寒，也有一絲解脫："你真的要這樣？"
周曉琳擦了擦眼淚，咬著牙說："你要是不答應買大房子，我就回娘家，再也不回來了。"
說完,她真的收拾了行李，摔門而去。
周曉琳在娘家住了一個月，趙建民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白天上班，晚上做飯輔導功課，累得夠嗆。
但他還是沒有改變主意。他看了很多房子，最后定下了兩套：一套一百二十平的三居，在孩子學校附近，方便孩子上學；一套八十五平的兩居，在媽媽常去的菜市場附近，帶電梯，采光好。
簽合同那天，他給周曉琳打了電話："曉琳，我已經把房子定下了，你要不要回來看看？"
周曉琳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后說："趙建民，你真的要這樣做？"
"對，我已經決定了。"
"好，那你等著吧。"周曉琳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趙建民收到了離婚協議書。
他看著那份協議，手在發抖。協議里，周曉琳要求分割財產，要求孩子的撫養權，要求......
他突然覺得很可笑。原來在周曉琳眼里，他們十五年的婚姻，還不如一套大房子值錢。
他沒有簽字，而是去了周曉琳娘家。
周曉琳的父母見到他，臉色都不好看。周曉琳的母親直接說："建民啊,我們曉琳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你有五百萬，買套大房子讓一家人住得舒服點，這有什么錯？你非要買兩套小的，把錢分散了，將來出了事怎么辦？"
"阿姨，那三百萬是我爸留給我媽養老的。"趙建民耐心解釋，"我拿這筆錢給我媽買房子，這不是應該的嗎？"
"你媽都六十多了，能住幾年？"周曉琳的父親說話更直接，"等她百年之后，那房子還不是你的？到時候賣了，再換大房子不就行了？"
趙建民聽到這話，心里一陣悲涼。原來在他們眼里，母親的晚年，只值得在老房子里湊合著過完，然后等她去世了，再把房子賣掉換錢。
這是什么道理？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周曉琳一眼："曉琳，如果你真的這么想，那我們確實沒法過下去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
身后傳來周曉琳的哭聲，但他沒有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