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5，有點瘋狂，有點“愛這個世界”

睽違近10年的《瘋狂動物城》系列，續作在全球上映。如果你跟我一樣是一個動物以及動畫的愛好者，那么大概率會在影院收獲非常幸福的108分鐘。

“（朱迪和尼克）是友情還是愛情，我自有分辨。”

在新作《瘋狂動物城2》中，尼克和朱迪“和好”的臺詞片段在社交平臺上被反復傳誦。盡管官方將兩者的關系定性為“partner”而非戀人，這對CP還是俘獲了一大批受眾。從電影劇情到鋪天蓋地的聯名營銷，都可稱得上“糖分超標”。

但撇開這些“糖衣炮彈”，《瘋狂動物城》的立意和主旨其實是建構在一個嚴肅的話題之上——《瘋狂動物城》的英文原名是《Zootopia》（Zoo+utopia），意為“動物烏托邦”。迪士尼希望通過動物的關系，反映人類社會的一些問題。

偏見

迪士尼最初的拍攝靈感，很大程度上來源于幕后人員在非洲的一次觀察。

紀錄片《構建<瘋狂動物城>》里提到，他們當時所處的肯尼亞野外，是一個“所有動物棲息與共的地方”，不同種類的生物在河邊聚集，平靜且安寧。于是，他們決定模仿這種景象打造這部電影的場景。

但迪士尼并不想拍一個動畫版的《動物世界》。

導演拜倫·霍華德是一名關心社會少數群體者，從自身出發，他們在第一季立下了“偏見”這個主題。編劇杰拉德·布什說：“這部電影不是關于某個人群或特定種族的，也不是關于性別的……某個群體感覺低人一等，旁觀者可能覺得無關緊要，但如果你身處其中，就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紀錄片《構建<瘋狂動物城>》

也許日常中被忽略了，但“偏見”其實比我們所想象的更普遍存在。

基于此，《瘋狂動物城1》中出現了這些角色：幾乎毫無實權的副市長綿羊；被看低和排擠的兔子警察朱迪；被“狐貍都是狡猾的”的刻板印象創傷的尼克……都是基于某種偏見下塑造的角色。

而在《瘋狂動物城2》中，出現了寶伯特、貍寶和蓋瑞蛇等角色，并將版圖從哺乳動物擴大到了爬行動物。關于“蛇是危險動物”所隱含的“偏見”，相較第一季已經不算新鮮。但《瘋狂動物城2》展開了新的故事——動物城中的“名門望族”林雪猁出于擴張領地的欲望，意圖借擴建冰原鎮的由頭搶走爬行動物生活的濕地市場。結合美國的歷史文化和當前的國際背景，討論兩個種群之間領地沖突或許也是有現實意義的。

寶伯特（上）和蓋瑞蛇（下）

在動物城警察局（ZPD），大多搭檔都按物種配對（斑馬配斑馬，河馬配河馬），朱迪和尼克的兔子/狐貍組合像對異類。但回溯這兩個角色最初的設定并梳理他們的故事線——賣胡蘿卜的農民家庭出身、從鄉下小鎮來到大城市追求警察夢想的兔子朱迪，童年受到創傷、行騙（說“智取”也行）謀生的街頭混混狐貍尼克，從斗嘴“冤家”變成默契搭檔——這樣的設定可以說有點“俗套”。

但迪士尼用它的視覺、敘事和幽默技巧，消解了這種“俗套”。觀眾為《瘋狂動物城》買單，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相較于其他動畫電影，不僅尊重且還原了動物的天性，還將人們對于動物的刻板印象納入了考慮。

他們研究了紐約、拉斯維加斯、佛羅里達的迪士尼王國里的動物，還到非洲肯尼亞去觀察這些動物在野外的狀態。角色藝術總監科里?洛夫蒂斯說：“每只動物的顏色都大不相同，尤其是大象，有些是黑色的，有些很紅，有些則是灰色的。”正是這些努力最后形成了電影中被廣為稱贊的動物形象和性格特點：朱迪在緊張的時候會抑制不住地跺腳；名為“閃電”的樹懶，辦公很慢但開車最快。

閃電

既然想影射現實社會，那么人對于動物的理解也應成為這個動物城中的一部分。編劇賈里德·布什給兒子講睡前故事時，后者說，狐貍肯定會干偷偷摸摸的事，“我7歲的孩子已經給尼克這個角色下了刻板的定義”。

很多觀眾可能不知道，《瘋狂動物城》原本的第一主角不是朱迪，而是尼克。迪士尼想拍一個關于食肉動物和食草動物和平共存的世界，但它的前提是像尼克這樣的食肉動物需要戴上一個“馴服項圈”——如果食肉動物發怒，項圈會對他們進行電擊，提醒他們保持冷靜，以此保證所有哺乳動物的安全。最初，制作團隊想通過馴服項圈來表現其他動物對食肉動物的偏見。

但他們很快意識到，以尼克為第一視角的故事難以展開，甚至會讓觀眾厭惡這個世界（馴服項圈是對一部分動物天性的懲罰）。于是有人提議：如果把主角換成朱迪呢？她會不會才是這個故事里成長最多的角色？

尼克

我們總以為自己對他人不帶偏見，但就像14名食肉動物的失蹤案被破后朱迪被引導說出“只有食肉動物才會獸性大發”的言論，跟尼克發生爭吵時一樣，她面對露出獠牙的狐貍還是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并把手伸向防狐噴霧。

《瘋狂動物城1》雖然圓滿結尾，但來到《瘋狂動物城2》，這些歧視和偏見并沒有完全消失。一百年來，動物城都沒有出現過蛇的足跡——因為一樁傳說中蛇殺害龜的案件，爬行動物被驅逐出了動物城。當蓋瑞蛇在宴會現場暴露時，也造成了哺乳動物的大恐慌，因為大家潛意識里認為，蛇都是危險且有害的動物，是敵人。

這種將對單一事件的仇恨、憤怒乃至恐懼上升到整個群體的方式，在現實生活和國際關系中屢見不鮮。

“烏托邦”

《瘋狂動物城》在第一季開頭就對這個世界做了介紹：這是一個食肉動物和食草動物和平共存的地方，但到了第二季，人們才發現它的實現靠的是“氣候墻”——它能精準調控溫度，并劃分出撒哈拉沙漠區、冰川鎮、雨林區等12個生態行政區域，讓北極熊和沙漠動物也能夠生活在相鄰的區域。它的本意是讓需要不同環境、氣溫和資源的動物都有適宜生存的環境。

相比冰川消融、生態退化的現實世界，這里確實很像個烏托邦。至少表面上，所有動物都有一個可以容納他們的空間。

《瘋狂動物城》劇照

不同動物的資源和空間分配有序，但這并不意味著壓迫就會消失。事實證明，所有這些進步的城市開發是有代價的。尼克和朱迪很快發現，一些社區與城市資源隔絕——比如沼澤市場，那里生活著被驅逐的爬行動物和一些兩棲動物。

100年前，米爾頓·林雪猁的猞猁家族殺死烏龜，并栽贓給蓋瑞的太姥姥，搶走了“氣候墻”的專利，并導致哺乳動物和爬行動物長期以來的對立。林雪猁家族因為拿到了“氣候墻”的專利，地位躍升為動物城里受人尊敬的貴族。如今，他們提出要買下這些社區，擴建動物城——但無人關心在此生活的動物也許會因此消失。

角色蓋瑞就是為此誕生的。這是一條開朗善良并且很有哲理的年輕小蛇，每次擁抱前會禮貌詢問：“Permission to hug？（可以抱一下嗎？）”他和滿懷熱情要改變世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朱迪不同，族里人告訴他：不必把責任全扛在自己肩上。

《瘋狂動物城2》劇照

如今他和家人的最后一片生存空間也要被奪走了，他想為家族平反。但礙于其他動物對他的偏見，他只能跟林雪猁家族的寶伯特合作，偷偷在動物城活動。朱迪通過蛻下的皮發現了他的蹤跡，并幫他搶回了太姥姥留下的筆記本，找到真相，讓爬行動物重回動物城。

迪士尼總是能給故事一個童話般美滿的結局，但現實生活中對權力、資源的爭奪所帶來的裂縫或許不會如此輕易消弭。杰拉德·布什說，這部影片并不影射某個真實事件，但“歷史上我們反復看見同樣的模式——五年前、二十年前、一百年前都是如此，動物城的魅力就在于，它讓我們能以安全、幽默的方式去面對真實世界的問題。”

“大女主”

動物城不是一個真正的烏托邦。或許我們無法企及一個并不存在的東西，但我們知道，這個世界可以變得更好。

在《瘋狂動物城》橫空出世的2016年，當時的動物城還是這樣一番景象：在食草動物占90%的動物城，掌權的大多還是食肉動物，像朱迪這樣小巧的兔子，很難在此處獲得什么特別的威望。獅子當政，副市長綿羊只能替他干些打雜的活兒。偏見不會單獨存在，它會帶來資源和權力分配的傾斜。

獅子市長和綿羊副市長

但相比前作，《瘋狂動物城2》在角色的塑造上有了變化。從某種程度上，這些變化也在體現這近10年以來社會思潮的一些進步。

《瘋狂動物城1》上映那年，中國內地剛剛出現“大女主”的概念。在這個背景下，朱迪是一個所有普通人喜聞樂見的一個角色。她勇敢，樂觀，有信心并且有能力克服困難。朱迪總是說，要改變世界。她幾乎就是那句名言的寫照：Anyone can be anything.

朱迪以外，在《瘋狂動物城1》里，大部分人記住的主要女性配角是穿著裙裝制服的副市長綿羊、時髦的大明星歌手夏奇羊、服飾和發型審美優秀的露露、和生了200多只兔子的朱迪媽媽——邦尼。但在續集里，觀眾發現了更立體、飽滿的女性敘事：擁有一群老虎保鏢的夏奇羊，也有能力掩護朱迪和保護下屬；作為警官領隊的豬貝貝，也可以是拼命工作、攻擊力超強的女性冕豪豬；活潑靈精的貍寶，可以是一個沒有任何性別刻板特征的女孩；生了寶寶的露露，也可以管理Mr.Big的家族企業。

《瘋狂動物城2》劇照

偏見不會單獨消失，它會帶走對被凝視對象的束縛。

與其把動物城稱為一個烏托邦，不如說，這是一個給人信心成長的地方。《瘋狂動物城》的名言是“任何人都可以成就任何事”，朱迪對此深信不疑。

作為一部迪士尼動畫片，在走進影院之前幾乎就可以確保它會有一個溫暖的結局。觀眾當然可以說《瘋狂動物城2》是一部老少咸宜的合家歡電影，但這或許恰恰是迪士尼厲害的地方——高級的喜劇在談論嚴肅的話題時可以避免讓人感受到壓力。在《構建<瘋狂動物城>》中，創作團隊說，希望人們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是“愛這個世界的”，“這樣他們才有興趣看這個友愛的世界露出它的缺陷”。

作者 |金蒲桃

編輯 | 吳擎

值班主編 | 張來

排版 | 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