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一個秋夜,北京西郊機場的燈光靜靜鋪在跑道上。老飛行員張瑞靄把手伸進風里,像往常一樣試探濕度。站在他身旁的年輕學員悄聲問:“張師,你那年帶總理返航時,真的撞進雷雨核了嗎?”張瑞靄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卻把思緒拉回六年前的那個晚上。
1969年9月4日18時35分,越南河內上空風云翻卷。周恩來總理剛結束對胡志明的遺體告別,步履很快地登上伊爾—18專機。舷梯口,越南方面不斷用法語和中文挽留,他只是客氣抬手:“正式吊唁團隨后便到,我們今晚必須返京。”聲音沙啞,卻不容置疑。
起飛十分鐘后,機身像被巨手猛地推了一把。雷達屏閃出大片紅色斑塊,張瑞靄心里一緊——那是密度極高的對流云墻。他通過耳機把情況報給塔臺,同時回頭看了一眼后艙。總理正倚窗默默看著外面,臉色疲憊,身旁衛士張樹迎想過去,卻被輕輕擺手攔住。
機內燈光忽明忽暗,托盤、文件包在過道里亂滾。有意思的是,周恩來就那樣保持坐姿,連安全帶都沒有重新系緊,只是低聲一句:“別驚動機組,他們需要安靜。”不到二十個字,卻讓隨行人員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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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帶并非一片,而是三層交錯。張瑞靄決定向西北繞行,可油量緊張,一旦多耗半小時,就很難夠到南寧。后臺氣象臺給出的數據同樣難看:南寧機場正值暴雨,跑道燈光范圍不到十分之一可見度。不得不說,這是最糟糕的組合。
機頭連續兩次俯沖,失高近四百米。副駕駛緊張地報讀儀表。張瑞靄咬著牙把油門收小,利用垂直上升氣流讓飛機“被抬”起來——聽上去冒險,卻是當時唯一能省油的辦法。閃電劈在左機翼外沿,金屬瞬間被照得慘白。副駕駛下意識罵了一句俄語臟話,張瑞靄卻只說:“往弱回波那兒鉆。”
又過三十二分鐘,雷達上那團最暗的空洞終于出現。飛機像脫籠野馬沖出去,機身劇烈抖動轉為輕微顛簸,艙內乘客情緒才穩住。可新的麻煩接踵而至——南寧天氣并未好轉,塔臺傳來指令:“能見度六百米,跑道積水八厘米,建議備降廣州。”油量數字此刻十分刺眼:再飛遠一點,回程就不夠了。
張瑞靄快速算了兩遍,判斷仍可嘗試一次,便轉身報告周恩來。“請總理指示,跑道條件極差,若您留下過夜,我們再把油加足。”他說話干脆,沒有一句客套。韋國清趕忙附和:“總理,到市里先休息,同志們也都放心。”周恩來抬頭,略帶倦意地問:“如果今晚就降,你有幾成把握?”張瑞靄答:“五成。”總理點頭:“低于七成,我不聽你的;高過七成,我全聽你的。”韋國清聽得直皺眉,插話卻被對方抬手制止。
飛機頂著暴雨降落,輪胎帶起兩道長長的水霧。剎車剛停穩,地勤跑上來報告:進近燈帶有三基座進水短路,如若復飛,風險更大。張瑞靄立刻把情況復述給周恩來,這一次,他明確提出:“建議在南寧暫停,待跑道排水完畢。”總理沉默了兩三秒,眼神轉向韋國清:“行,聽瑞靄的。”
這句“我不聽你的”其實不是拒絕韋國清,而是把飛行安全的最后決定權交還給專業人員。軍中向來令行禁止,可當軍事、政治與技術三線交叉時,周恩來選擇了最理性也最冷靜的原則——尊重專業。
那一夜,南寧機場簡陋的貴賓室里燈光昏黃。張瑞靄守在機旁,一邊整理航圖,一邊計算第二天的備份航線。凌晨一點,葉劍英元帥走過來拍了拍他肩膀:“別太緊張,你的操作總理全看在眼里。”他只是笑笑,又跑到機腹處讓機務檢查襟翼鎖銷。
五小時后,天空放亮。雨勢漸小,跑道有效距離恢復到兩千三百米。7時45分,本場氣象給出綠燈,伊爾—18第二次沖刺。起飛過程順暢無比,連一陣側風都沒碰到。機翼穿破云端時,陽光猛地灑進艙內,隨行人員的心這才徹底落地。
10時25分,專機落在北京南苑。艙門打開,醫護人員正待迎接,周恩來揮手示意無需陪送,穩步走下舷梯。身后,張瑞靄收好飛行日志,把鋼筆插回胸袋,才發現自己的手掌仍在微微顫抖。
多年后,航空學院講座上有人問他:“那夜最危險的時刻是什么?”張瑞靄想了想,回答簡短:“不是閃電,不是積水,而是猶豫。若總理當時猶豫,即便我成功降落,后續每一個判斷都會被拖慢。”臺下學員小聲議論,他卻再沒補充,只把目光落向遠處機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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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此事,技術決策與政治考量并存,終得以化險為夷。周恩來敢于把生死系于專業判斷,這種信任與自制,在風雨交加的夜空里顯得異常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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