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崩來了個冀文正
唐鵬遠
醫(yī)生,在墨脫還是受人尊敬的。有一天,背崩來了一位老者,拄一根長長的竹竿,比他人高一點點,竹杖很直,顏色還青,該是為翻山特意準備,到這會兒了還舍不得丟。后來發(fā)現(xiàn)他每次都帶著,看來是他撥草驚蛇打狗的工具,不像是一個老人所需要的拐杖。這不,每次來我們駐地找人,完了都要到我們這排木板房吹牛,天生有緣,很有親和力,可能與我的職業(yè)有關,后來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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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年前,他還在墨脫,也就是70年,他曾經救過一個珞巴姑娘,姑娘得了瘧疾,躺在床上,人瘦了一圈,老冀,當年還不能叫老冀,用顫抖的手喂了姑娘幾顆奎寧,治好了她的瘧疾,老冀陷入了深深的回憶,“她愛上我了,天天傍晚在村頭傾訴衷情,她唱:天上圓圓的月亮,請不要匆匆走向西方,我和情人相會,想借用你的銀光。后來因故沒能入愿,她又悲傷地唱出:太陽翻山走了,留下一片黑暗,情人拋我走了,留下滿腹心酸。” 但據(jù)另一說,老冀朋友文章,這件事兒發(fā)生在1955,胡仁村,一個獵戶家里,姑娘名字叫亞姆。
這回64歲的冀文正第26次翻越多雄拉,1996年秋。
冀文正何許人也,河南冀寨村人氏,15歲中學畢業(yè)后在開封參軍(48年),50年入藏,54年入墨脫歷任宣傳干部等職,從此愛上了洛瑜這片土地,收集整理500萬字,被譽為洛瑜文化第一人。
畢竟同門巴珞巴打交道的事兒也不少,因職業(yè)的關系,我還是喜歡同老冀吹牛。老冀常到百姓的家中,邊喝黃酒,黃酒為當?shù)厍囡葬勑【疲葦?shù)不高,有點像內地的過濾好的米酒,喝就是一瓢起步,邊聽故事,也聽他們唱歌謠,有些歌謠再不聽她們唱,就失傳了,老冀于這件事兒是最為痛心的。比如求親,“今天提親說媒,不是新發(fā)明,而是老規(guī)矩”,遇到合適的男子,姑娘的父母:“不是外人是內人,是內肉的脂肪,嬰兒睡在里面,脂肪纏滿腸子,是一個經堂里的佛像,是一盞供燈的火光。” 這樣唱就是答應了。下午送走客人,男青年留宿過夜,與姑娘同居。也有男女一方堅決反對,便采取男女鎖在屋里的辦法,反倒有些悲劇了。后來總覺這歌謠有點拗口,于是閑來無事改了改,“不是外人是內人兒,邊油全當肚兒的脂肪,嬰兒睡在床上,邊油滿腦肥腸,燃起一支佛堂的蠟燭,多一盞供佛的火光” ,也不知是對是錯。
老冀第四次來的時候,拿了些止痛片、胃舒平和奎寧。
“這是要走了?”
“走了,從嘎龍拉出去,到了80K,可以坐一截拖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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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辦好了?”
“辦好了!”
23年后,在一次為十八軍獻禮的歌舞晚會上,再次見到老冀,時已是短寸的白發(fā)老人了。
“冀老師您好!還記得96年不,您在墨脫背崩,我那時候是個醫(yī)生,您給我們吹牛,講到墨脫的冬水田,有時在水中央插著一根長長的竹竿,那是最原始的生殖崇拜。”
老冀握住我的手,還是那么有力。
“今年87了,這是我女兒,也是在墨脫生的,馬泥甕,曉得,就是背崩解放大橋過去的那個村莊。”
老冀回頭看著他女兒,看來當年傳聞是真的,女兒四五十歲的樣子,倒也端莊,想是多年來受老冀的影響。
“96年你在墨脫呀?!”
“在。”
老冀的女兒仿佛見到了親人,難道這么多年她沒有回去,果然,“我是96年離開的墨脫”。
“你是哪一年生的?”
“71年。”
“我也是71年。”
這正是老冀調離墨脫的前一年,一個生下來就沒有見過父親長什么樣子的女兒,突然想到了一句“我生君已走”。不過話說回來,墨脫最早本就有點兒母系氏族的意味,必不至于如此矯情。想不到老冀的女兒竟是與我同齡,本想問她幾月份的,顯得過了,想自己12月份的,必是她大,不是認姐的時候,于是作罷。想來那年是老冀最后一次進墨脫,不唯收集珞瑜資料,另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竟是尋找失散多年的女兒。于是我相信,那個給老冀唱情歌的女子,正是老冀女兒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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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插圖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唐鵬遠:筆名培善,原為西藏軍區(qū)林芝軍分區(qū)醫(yī)生。現(xiàn)為西藏自主擇業(yè)軍轉干部,喜愛文學創(chuàng)作,尤其喜歡詩詞創(chuàng)作,已經在“文學沙龍”、“長江詩歌”“雪域老兵吧”等公眾平臺發(fā)表數(shù)十篇詩作。現(xiàn)居四川省成都,自由職業(y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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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鵬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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