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踏進辦公室的瞬間,就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勁。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安靜。
原本早晨最是熱鬧的辦公室,此刻卻落針可聞。
幾個聚在一起聊天的同事,在我走近時,立刻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散開,各自回到工位上,眼神躲閃,不敢與我對視。
我心里冷笑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若無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打開電腦。
余光里,我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視線正鬼鬼祟祟地落在我背上,像芒刺一樣。
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我清晰地聽到了從隔間里傳來的竊竊私語。
“……做得是有點過了,人家還是個實習生。”
“是啊,聽說他家里條件特別不好,媽媽還生著病……”
“為了幾百塊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人逼成那樣,何必呢?”
我推開茶水間的門。
里面的兩個人瞬間噤聲,端著杯子,尷尬地沖我笑了笑,然后飛快地溜了出去。
我面無表情地接了杯水,轉(zhuǎn)身就看到了張鵬。
他站在不遠處,眼睛紅腫,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
看到我,他立刻低下頭,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獸。
整個上午,張鵬都異常“忙碌”。
他逢人便主動搭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人聽清。
話里話外,都是在訴說自己的家境如何困難,自己如何想讓生病的媽媽吃點好的,卻沒想到林薇姐這么不近人情。
他很聰明,絕口不提 AA 制和他自己打包的事情。
他只著重強調(diào)幾點:他家境困難,他媽媽生病了,他是個新人,而我,是個“不通人情”的老員工。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完美的受害者,而我,自然就成了那個仗勢欺人的職場惡霸。
李靜聽說了這些傳言,氣得臉都青了。
她沖到那幾個嚼舌根的同事面前,跟他們大聲爭辯。
“你們搞清楚狀況好不好?是他自己要占大家便宜,被林薇當場戳穿了惱羞成-怒!”
“怎么現(xiàn)在反倒成了林薇欺負他了?”
然而,她的爭辯,在旁人看來,只是更加坐實了我們“抱團欺負新人”的罪名。
畢竟,一個是伶牙俐齒的老員工,一個是楚楚可憐的實習生,人們總是習慣性地同情弱者。
下午,王經(jīng)理的內(nèi)線電話打到了我的座機上。
“林薇,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我早有預料。
走進經(jīng)理辦公室,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林薇啊,”他揉了揉眉心,“昨天聚餐的事,我聽說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等他的下文。
“張鵬還是個實習生,年輕人嘛,考慮事情不周全,你作為老員工,應該多擔待一點,大度一點。”
他開始打太極。
“經(jīng)理,這不是大度與否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我冷靜地回應。
“我知道,我知道,”王經(jīng)理擺擺手,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但是你看,現(xiàn)在事情鬧得這么大,同事們都在議論,影響很不好。”
“我希望你能找個機會,跟小張把話說開,這事就算過去了。團隊和諧最重要,你明白嗎?”
他的潛臺詞我聽懂了。
他不在乎誰對誰錯,他只在乎息事寧人。
我錯在把事情擺在了臺面上,讓他這個做領(lǐng)導的難堪了。
我從經(jīng)理辦公室出來,心里一片冰涼。
道理和原則,在“人情”和“和諧”面前,顯得那么不堪一擊。
午飯時間到了。
往常總會有人喊我一聲“薇薇,吃飯了”。
今天,辦公室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走了,沒有人回頭看我一眼。
她們?nèi)齼蓛傻亟Y(jié)伴而出,有說有笑,刻意地從我的工位旁繞過。
我被孤立了。
我一個人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聽著窗外喧囂的車流聲,感覺自己像一座孤島。
過了一會兒,李靜回來了,手里提著一份打包的飯菜。
“我就知道你沒去吃,給你帶了你最愛的糖醋小排。”她把飯盒放在我桌上。
我抬頭看著她,眼眶有些發(fā)熱。
“謝謝。”
“謝什么,”她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真沒想到這幫人這么沒腦子,張鵬那點小伎倆都看不穿。”
我搖了搖頭。
“他們不是看不穿,他們只是不想惹麻煩。”
或者說,他們樂于見到一個平時看起來安靜努力的人,被拉下水,成為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我正吃著飯,張鵬和幾個女同事有說有笑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手里拿著好幾個快遞盒子。
“王姐,你的快遞。”
“莉莉,我順便幫你把垃圾倒了。”
“小雅,我?guī)湍憬恿吮瓱崴!?br/>他表現(xiàn)得格外乖巧、殷勤,主動幫那些說過我壞話的同事做著各種雜事。
那些同事對他贊不絕口,看我的眼神里,鄙夷又多了幾分。
我放下筷子,突然沒了胃口。
這場戲,演得真好。
我決定冷眼旁觀。
我就想看看,這個“完美受害者”,到底能演到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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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在辦公室里發(fā)酵了幾天,漸漸平息下來。
畢竟,職場不是非黑即白的審判庭,大家每天忙于工作,八卦的熱度總是有限的。
但那種無形的隔閡,依然像一層油膜,漂浮在我和其他同事之間。
張鵬似乎很享受這種被人同情和維護的感覺,行事愈發(fā)滴水不漏。
他每天最早到辦公室,打掃衛(wèi)生,給每個人的水杯續(xù)上熱水。
他嘴巴甜,見誰都“哥”、“姐”地叫著,勤快得像一只小蜜蜂。
漸漸地,之前那些對我指指點點的人,愈發(fā)覺得張鵬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孩子”。
而我,依舊是那個“刻薄冷漠”的反派角色。
這天下午,行政部通知大家訂下午茶,老規(guī)矩,AA 制。
同事們在群里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要點哪一家。
這時,張鵬主動跳了出來。
“各位哥哥姐姐,我來幫大家統(tǒng)計吧,你們把想喝的告訴我,我統(tǒng)一在小程序下單。”
他表現(xiàn)得非常積極熱情。
“小張真能干。”
“辛苦啦!”
群里一片贊揚之聲。
我看著手機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諷。
我沒有在群里報備,直接把我想喝的咖啡鏈接和錢,私聊發(fā)給了張鵬。
他很快回復:“好的,林薇姐。”
半小時后,下午茶送到了。
張鵬忙前忙后地分發(fā)著,核對著每個人的訂單,像個盡職盡責的組織者。
等所有人都拿到自己的那份,他才拿起他自己的。
我瞥了一眼,他點的是店里最貴的一款手沖咖啡,不僅如此,他還額外加了雙份的奶油和一份濃縮。
這杯的價格,幾乎是我那杯美式的兩倍。
分發(fā)完畢,開始收錢。
他在群里發(fā)了一個收款碼,然后@了所有人。
“一共是 XXX 元,除去我之外,平均每人 XX 元。”
我看著那個數(shù)字,心里“咯噔”一下。
我拿出手機,打開計算器,把所有人的訂單價格加了一遍,然后除去總?cè)藬?shù)。
結(jié)果出來了。
他報出的那個平均數(shù),比實際的平均數(shù),多了幾塊錢。
不多,但足以把他自己那杯最貴的咖啡錢,巧妙地攤平到了每個人頭上。
不僅如此,他還把自己那份錢的零頭,也一并抹掉了。
對別人,他分毫不差。
對自己,他卻格外寬容。
真是個精明的“劊子手”,用一把鈍刀,不動聲色地宰割著每一個信任他的人。
我沒有在群里聲張。
我只是按照我自己計算出的、精確到分的金額,掃碼付了款。
然后,我把付款截圖和計算過程,私聊發(fā)給了他。
張鵬那邊沉默了很久。
手機震了一下,是他發(fā)來的消息。
“林薇姐,你是不是算錯了?”
我沒有回復。
過了一會兒,又有同事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當然,那個人是李靜。
她向來心直口快,直接在群里@張鵬。
“小張,你這賬是不是算錯了啊?我怎么算著不對呢?”
李靜這一問,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大家紛紛拿出計算器,開始核算。
一時間,群里沒人說話了,氣氛有些微妙。
張鵬很快在群里做出了回應。
他發(fā)了一個滿頭大汗的表情。
“啊呀!真對不起!真對不起!我數(shù)學不好,算錯了算錯了!”
“我馬上把多收的錢退給大家!我的錯我的錯!”
他姿態(tài)放得極低,道歉的態(tài)度極其誠懇。
緊接著,他就把多收的錢,一一以紅包的形式退還給了每個人。
又是一副可憐兮兮、單純無害的樣子。
“哎,小張也是好心,估計忙暈了。”
“是啊,年輕人嘛,誰不犯點錯。”
群里,又有人開始為他打圓場。
一場本該是誠信危機的事件,就被他用“我數(shù)學不好”輕飄飄地揭了過去。
沒有人再去追究,他是不是故意的。
大家似乎都默認了,他只是個“粗心”的好孩子。
我看著這一切,心中最后一點波瀾也消失了。
我由此徹底確定,張鵬的自私和貪婪,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的道歉和示弱,不過是他用來偽裝和牟利的武器。
而辦公室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他這套把戲的忠實觀眾和心甘情愿的“搭伙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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