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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燈下的光黃得像舊電影,張工半夜三點還伏在被窩外的桌子上做題。褪色的咖啡杯擺在一邊,杯壁粘著黑色印記,床頭柜上堆了厚厚一摞材料——打印好的論文、歷年證書復印件、各種培訓結業單。最顯眼的是一張皺巴巴的小紙片,孩子半夢半醒塞進去的字歪歪扭扭:別再背書了,爸爸。題目一道接一道,他像在跟看不見的考試賽跑,頭發更稀了,眼睛也沒以前那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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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評職的門檻沒在跟人性溫柔相處。各地文件換著花樣往“硬指標”里塞:有的三甲醫院把SCI論文、海外研修經歷、繼續教育學分設成必須項;教育系統在考核表里加了公開課播放量、教研論文和課程評估;基層單位也開始學著把“加分項”寫成必填項。表格越長,人的職務評價越像填寫一張消費清單:哪項有、哪項沒,打鉤就行。
于是,好多精力被外殼吞掉了。原本該在手術室里練技術的人去學外語,原本該在課堂上琢磨教案的人去參加各種培訓。身邊有人花了三個月寫一篇沒人翻的論文,提交了評審,連項目經費的門都摸不著;也有人把臨床操作擱在一邊,只為了湊夠“發表”這一格。能力被異化成可以量化的證明文件,真正值錢的東西常常被放在表格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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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和一位已評正高的退休教授聊天,他吸了口茶,慢吞吞地說了句:“我帶的學生能治三十種病,卻因缺一篇核心期刊卡在副高。”話很輕,聽著像是陳述,也像是嘆息。那一刻,你就知道問題不是個人努力有多不夠,而是評價的尺子有多局促。
有人選擇繼續往里擠,換了個更硬的背影;有人慢慢放手,生活翻開了別的一頁。有人在一次評審失敗后辭了職,開了家小書店,和舊書打了照面——白天泡在書堆里,晚上和孩子一起讀詩;有人轉去做技能培訓,小班里重新找回上課時被點亮的眼神;還有的人去市場擺攤,做手工,做回了會讓自己心動的事。有人說,逃離就是失敗嗎?我不這么看。很多時候,那是把生命從一扇狹窄的評判之門里抱出來,放到更廣的院子里去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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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我在燈下把這些寫下來。不是要給大家一個統一的答案,只想把身邊這點真實遞給你:一張證書并不能完全丈量一個人的全部;當評價體系窄過人生的寬度,人們選擇離開,未必是退步,而可能是為了把生活過回真正的模樣。那張孩子的紙條,依舊被張工疊在材料里最上面,有時候他會抬起頭,笑得有點笨拙。這個笑里,有疲憊,也有一點點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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