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17日清晨,福建建甌的天空剛泛魚肚白,第十七兵團的號手吹響了起義號角。人們看到的,是侯鏡如身著舊軍裝、手扶望遠鏡的身影。這位前東進兵團司令官自此公開倒向人民一邊。多年以后,一樁舊事被再度翻出——塔山失利的那幾天,到底是不是他在暗中“放水”?要回答這個問題,時間必須撥回到1948年10月。
10月6日,重慶號巡洋艦停靠葫蘆島外海,蔣介石攜多名高級將領在甲板上召開臨時軍議。蔣氏一句“要他在葫蘆島負責指揮”把侯鏡如推上前臺。面子給足了,權力卻并不完整:東進兵團匯集四個軍十一個師,真正算侯鏡如嫡系的,只有第92軍21師。派系林立、互不買賬,這支部隊在編制表上雖然威風八面,實則像被幾根草繩硬捆在一起的柴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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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山阻擊戰于10月10日天未亮時拉開帷幕。那天指揮話筒握在闕漢騫手里,炮火照著錦葫公路一路打到塔山村口。11日仍由闕氏主導,侯鏡如這位“新指揮”尚未真正接班。一些自媒體文章稱他此刻已在布置大局,是嚴重錯位;檔案顯示,直到下午登陸葫蘆島、搬進錦西中學臨時司令部后,他才開始點名布置作戰。
休整日出現在10月12日。羅奇打著“查看地形、重新偵察”的旗號,硬生生將部隊按住一天。羅奇是誰?“總統府戰地視察第四組”組長,加蓋著督戰官印章。手握直通南京的專用電臺,誰敢陽奉陰違?也就是說,這一天不是侯鏡如想停就能停,而是羅奇一句話,全部收兵。
13日凌晨4時,東進兵團展開塔山之役最兇狠的一輪突擊。獨立95師前鋒連摸進東野四縱前沿,火燒塔山村西北角民舍,雙方拼到白刃。僅4小時,95師就折損近千人。侯鏡如在司令部外聽著密集槍聲,向左右說了一句:“再不上去怕晚了。”這唯一一句現場口述,來自第21師作戰參謀筆記。三天里,東進兵團累計投入五個師,日夜輪番沖鋒,單13日當天炮彈消耗過萬發。若真“出工不出力”,此類彈藥支出不會獲得批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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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下午,林偉儔電話匯報:“傷亡慘重,尸體無人掩埋,戰壕幾乎被鮮血灌滿。”這是塔山進攻方情緒最低谷的時刻。35小時急攻無果,士氣滑坡,闕漢騫開始向葫蘆島反映“山地側攻”方案,準備繞過塔山闖進大臺山。然而地形偵察數據顯示那條山路崎嶇,需要額外十小時機動,且側后面對東野二縱,風險更大。侯鏡如最終否決,支持參謀長張伯權堅持正面突擊。
15日,兩個新師換上前沿,第21師也被推到了最消耗的尖刀位置。到了黃昏,五次集團沖鋒皆擱淺,蔣介石在北平接報,震怒:東進兵團三日未破塔山,即刻飛抵葫蘆島,陳鐵隨后被任命為最高指揮官,侯鏡如實際上被架空。從10月13日至15日,他僅掌軍三天,這條時間線與網絡傳言不符。
有人揪住“炮火未覆蓋到村南”這樣的技術失誤,判定“臥底”。問題在于,當時東進兵團并無統一火控系統,各軍各放,炮兵校射主要靠經驗和旗語,很難精準對縫。再說督戰官羅奇全程跟前指,一旦發現消極作戰,憑他的性格早就電告南京。事實卻是,炮兵彈藥投放總量高居遼沈戰役國民黨軍各方向之首。
再看戰后數字:東進兵團在塔山陣線上傷亡約8000人,獨立95師癱掉三分之二,第54軍丟掉整整一個主力團。這樣的損失,換作任何指揮員,都很難解釋是蓄意“留力”。更關鍵一點,劉峙、衛立煌在徐蚌戰場也曾因決策錯誤導致部隊全軍覆沒,可沒人懷疑他們暗通解放軍。軍事失敗不一定需要陰謀,戰略判斷與兵員素質足夠決定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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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團依舊熱度不減,一個原因是侯鏡如晚年“民革”領導人身份,為陰謀論提供了想象空間。然而,1945年抗戰勝利至1948年塔山期間,侯已處于事實脫黨狀態。蔣系保衛部門多次審查其早年履歷,并無把柄。若說塔山前夕他已秘密與中共重連,又能在特務如織的葫蘆島混過關,邏輯并不自洽。
況且,起義時間點也值得玩味。若侯鏡如真系“深度臥底”,最有價值的選擇應是1948年10月正面倒戈;可事實是,他在福建前線眼見大勢已去,才于1949年8月帶第92軍殘部起義。此時東北早已全部解放,戰略價值與塔山戰場相比天差地別。
塔山失守與否,其實由三股力量決定:東野四縱頑強防守;蘇軍遺留火炮改裝后火力占優;國民黨方面軍令鏈條冗長、指揮權交替頻繁。侯鏡如不過夾在派系縫隙里的執行者,他可以盡力,但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兵團雜牌、補給短缺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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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句“各師傷亡極重”的電話悲鳴,仍在檔案里安靜躺著。它提醒人們,一個師被磨成空架子,是塔山血戰的殘酷本質,而不是某個“臥底”按下的開關。將作戰失敗簡單歸咎于神秘身份,既抹煞了東野官兵七晝夜浴血奮戰的價值,也模糊了蔣系內部畸形指揮系統的弊端。
史料從不排斥猜想,但也要求尊重數字與時序。塔山阻擊戰終結東進兵團,一錘定音了遼沈戰役格局;侯鏡如的角色,止于三天劇痛,既非主謀,也非救世。謎團若執意加戲,只會在煙霧里讓真正的犧牲者愈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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