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芬 ：溫暖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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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立冬。一股寒風撲面而來，讓人打了一個寒顫。馬路上厚厚的落葉五彩斑斕，以黃褐色和紅色最為耀眼。望著灰蒙蒙陰沉沉的大地，人們悄然換上了冬裝。

蕭瑟送秋歸，飛雪迎冬到。在佛的眼里，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萬物皆是有生命的。春來花自清，秋至葉飄落，世間萬物各有各的輪回。

四季中，冬最是別有風味，特別是西北的冬天，寒風刺骨，白雪皚皚，它既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壯觀；又有“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的淡雅、素潔；更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唯美。生活在大西北，冬讓我回味無窮，特別是少年時代冬日的美好和溫暖。

曾經的冬天很冷，那是一種徹骨的冷，它不是江南冬日那種侵入骨髓的濕冷，而是一種渾然的、沉甸甸的、如同巨獸匍匐般的冷。那時侯人們大都身穿自家縫制的厚厚的棉衣棉褲，又大又寬又鉆風。男孩戴著捂耳朵的棉帽子，女孩圍著厚厚的圍巾，走出戶外，口里哈出的都是熱氣，風卻像削面的刀子，地凍得鐵板一般。這樣的天氣，我們從未懼怕過，清晨冒著嚴寒，朝氣蓬勃地走進學校，教室里獨有的鐵爐子發出微弱的星火，感受不到一絲溫暖，有時感覺空氣都凝固了，雙腳基本都是凍瘡，僵硬的腳只能不停地在地上跺著。課堂里老師津津有味地授課，學生無所用心的聽著。

遇到大雪紛飛的日子，漫天雪花旖旎飛舞，猶如億萬朵潔白梨花風中飄灑，輕輕盈盈灑落下來，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教室里的我們心早已飛向室外，鈴聲響起我們迅速沖出教室，男生在飛雪中打雪仗，個個驍勇善戰，霎時間變成白發老頭。女生圍在一起堆雪人，堆頭的，堆身的，一個胖胖的雪人立在天地間，我們凍得發紅的臉頰上都是微笑。皚皚白雪覆蓋大地，最美的音樂就是腳踩到雪地上吱吱作響的聲音；最美的舞姿就是二三人一組手拉手在雪地上滑翔的身姿，這是幼年寒冬中最快樂的記憶。

在我們西北，冬日漫長寒冷，儲存冬菜成了家家的大事。每年立冬之前，都會購買大量的土豆、白菜、包菜、蘿卜儲藏在窖中過冬，這是全家人半年的口糧。這時候，也是我最開心和最忙的時候，下窖存菜的活一定是我的，狹小的窖里我可以自由活動，將各種蔬菜分類整齊層層擺好，這需要幾天的勞作，也是我力所能及幫到家里而快樂的事情。但我最怕的就是突然在窖里出現青蛙或老鼠，那時我會驚魂尖叫，迅速逃出，無論什么誘惑，我都不會妥協。由于鮮菜難覓，家家都會腌菜，在那個年代，腌的菜如同美食，給簡單平淡的飯菜增色不少。母親將新鮮的大白菜或包菜洗凈后碼進大缸中，一層鹽、一層佐料，少許辣椒，壓實后靜等發酵。一缸腌菜，看似普通，卻凝聚著老百姓生活的智慧，母親的溫暖和摯愛。冰天雪地，爐火正旺，圍坐在一起的家人，吃著粗茶淡飯，碗里的熱氣氤氳了彼此的臉。再加一盤腌菜，酸辣開胃，慰藉轆轆饑腸，瞬間被家人一掃而光，霎時直擊味蕾，幸福感實足，這份在苦寒中相依為命的暖意以及簡單的飯菜，是刻在記憶里的媽媽的味道，寒冬中最美的記憶。

無論外面如何冰冷，家永遠都是最溫暖的堡壘。飄雪的冬日，外面是綿綿不盡的雪花，看一眼，都感覺凜凜的寒氣，但掀開棉門簾，堡壘的核心是屋子里的一個大鐵爐，它其貌不揚，卻是我們全部溫暖與生機的源泉。爐膛里，煤磚燒得正旺，發出“轟轟”的，如同低音歌唱般的聲音；爐壁被烤得鐵紅，鋁壺中的水汽不斷從壺嘴中噴出來，讓整個房間都變得朦朧而柔軟，空氣里滿是濕漉漉的暖意，這便是“家”最確切的味道了。我們都圍坐在暖暖的炕上，母親在做針線，或是為我們縫補磨損的衣物，或是在納鞋底，仿佛有永遠做不完的活計。我們就央求父親講故事，在我們心里，父親就是故事庫，有講不完的各色故事。父親就會問：“你們想聽什么故事？”我們七嘴八舌的表達著自己的意愿，父親看了看滿墻貼的年畫，有《紅樓夢》《哪吒鬧海》《五女拜壽》《七仙女》，他就說：“講個五女拜壽吧。”隨著父親的娓娓道來，我們都沉浸在故事中......

經過一夜的風雪，窗子上是另一番天地。寒夜，屋里的水蒸氣遇冷，在玻璃上凝聚成厚厚的、毛茸茸的霜花。那真是大自然的藝術，非人力所能為。有的像連綿的森林、有的像叢生的海島、有的又像是繁復的花朵，美極了！我們趴在上面，用呵氣去呵它，看那白色的版圖如何被我們暖出一小片透明的，可以窺見外面世界的孔洞來。窗外，是靜止的，白茫茫的一片。

那時的我們，渾然不覺得什么是苦，仿佛冬天本就應該這樣，冷得徹骨，也靜得心安。如今我生活在恒溫的樓房里，冬天的嚴寒被牢牢地擋在了室外，窗外車水馬龍，冬天似乎變得溫和了。食物也早不分季節了，琳瑯滿目，而我卻時常懷念那個年代徹骨的冷。

一日三餐，有了父母，本來清貧艱難的日子，也讓人“生色生香”，無論多么寒冷的天氣，進入家中，頓感溫暖備至。那種溫暖，是看得見的火苗，聞得到的煤煙，和一家人緊密相依的溫情。后來，在沒有雙親的冬天里，那些昔日與他們有關的冬日場景，時時出現在腦海，散發出一種特有的歲月的香氣，就像一幅由遠及近的水墨畫，那么美、那么清晰地一一溫暖著我的記憶，濡濕著我的眼眶。

作者簡介：王芬，筆名在水一方，甘肅武威人，教育工作者。愛好文學，曾在《天馬競輝文社》發表數十篇散文，在《中外文藝》發表十幾篇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