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0月,人民大會堂的燈光明亮得晃人眼。輪到安徽代表李開文上臺時,他走得并不快,顯得有些拘謹。毛主席見他握著獎狀站在臺中央,忽然笑著招手:“老班長,過來坐一坐。”一句“老班長”,把許多人拉回了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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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開文出生于1901年,安徽金寨深山里一個窮得叮當響的小村子。16歲開始給地主打短工,掙不了幾個錢,還常挨罵。鄉(xiāng)里流傳“紅旗能給窮人分田”的消息,他記在心里,直到1932年紅二十五軍進駐大別山,他才真切看見“窮人也能抬頭說話”。那年他已三十出頭,并不年輕,可他非要跟部隊走。因為識字不多,分到擔架隊,一根竹竿兩條麻繩,抬著傷員往后方跑,這一跑就離家二十多年。
擔架隊不摸槍,卻最常見血。1934年四月一次空襲,炸彈在崖壁上炸開,碎石連同泥土把他整個埋了進去。戰(zhàn)友以為他犧牲了,拖到一旁準備掩埋。幸虧一個小戰(zhàn)士見他嘴角還在微微動,舀來半碗米湯硬是灌了下去,人這才醒轉(zhuǎn)。耳朵卻被震壞,從此聽力大不如前,“老李,你命大。”團長拍著他的肩膀說。耳朵不好上前線,他被調(diào)進炊事班——這正是他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紅軍長征途中食材短缺,過草地時連干柴都是奢侈品。別人把打濕的草垛扔在一邊,他卻塞進自己棉衣,用體溫焐干,一捆一捆存起來。等戰(zhàn)士們需要生火,他第一個點著。有人問他竅門,他擺手:“哪有竅門,全憑傻勁兒。”可衣襟里鼓鼓囊囊的草把他勒出大片痕跡,蔡暢、康克清發(fā)現(xiàn)后才弄明白火是怎么來的。那晚營地靜悄悄,幾位女同志坐在篝火旁,悄聲議論:“這人要是去做飯,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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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三大主力會師后,中央機關(guān)缺廚師,李開文被選中進“特灶班”。第一次給毛主席上菜,他緊張得手直抖,勺子掉在灶臺“當啷”一響,他以為要挨批評,沒想到主席只是問:“燙著沒有?慢慢來。”一句閑話,氛圍立刻輕松。此后十一年,他負責中央首長餐飲,人人都叫他“老班長”。
主席喜歡吃紅燒肉,這事后來幾乎家喻戶曉。可當年油水緊張,逢年過節(jié)才能見到肥肉。李開文試過不少替代辦法:野生菌燉豆腐、土豆炒南瓜、菜籽油淋干蘿卜……味道不如紅燒肉,但總算葷素搭配。主席常說一句:“老班長盡心了,就好。”得閑時他還私下琢磨怎樣把紅燒肉做得更省油——先焯水逼油,再慢火烤酥,出鍋一層亮晶晶的湯汁,既香又不膩。延安窯洞煙熏火燎,空氣里飄的卻是肉香,這在當年很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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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胡宗南大舉進攻,中央機關(guān)撤離延安。當夜轉(zhuǎn)移只準帶必要文件,糧食全得就地掩埋。李開文惦記那幾口臘肉,悄悄把位置記在心里。到陜北黃土梁時,他扛不住寒風,帶兩個小伙子摸黑返回延安,在窯洞里刨出三擔干貨。第二天中午桌上擺滿菜,毛主席臉色一沉:“紀律面前不能靠勇氣。”李開文低頭不語,淚水砸到靴面。主席停了幾秒,終于開口:“飯還是要吃,錯也要記。”眾人這才動筷子。事后他私下說一句:“險是自己找的,再來一次絕不這么干。”
抗戰(zhàn)結(jié)束,北平和平解放。1949年初,中央機關(guān)遷入香山,隨后進城辦公。李開文跟車走進城門,看見柏油路直愣愣伸到前方,不禁嘟囔:“這路夠闊。”不久組織安排他到干部學(xué)校學(xué)習(xí)。半年后的一天,他遇見老領(lǐng)導(dǎo)李維漢,對方開門見山:“天津糖廠缺廠長,你去挑挑擔子?”他說“我管不了一千多人。”李維漢笑:“你當過紅軍炊事班長,指揮過全師做飯,還怕工廠?”他直擺手:“那是做菜,這可是搞生產(chǎn),差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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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沒去成,安徽省委又想把他放到金寨當副縣長,負責十萬人的吃糧問題。他還是不肯:“我腦子里全是柴火灶臺,政策文件聽了就暈。”省委書記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你自己挑。”他想半天:“讓我管糧站吧,跟糧食打交道,我熟。”
1950年春,他回到金寨響山寺糧站。這里四個糧庫散在山溝里,雨季一來,公路斷,倉門也滲水。李開文每天天剛亮就出門,背著鐮刀開路,把碎石壘在堤埂上防洪。老鼠打洞,他鉆到倉底堵;黃鼠狼撕帆布,他爬屋頂補。糧站職工說:“這站長不是坐辦公室,是把自己當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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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糧食之外,他又拾起舊手藝。農(nóng)忙后夕陽西下,他坐在倉房門口編草鞋,把五顏六色碎布繞進草繩里,顏色鮮亮,經(jīng)穿耐磨。鞋攢成小山,他拖到田里,挨家分。老農(nóng)接過草鞋說:“李站長,下回收糧我可不敢作假。”
1956年國家評選全國糧食系統(tǒng)勞動模范,李開文榜上有名。會上毛主席當眾夸他:“老班長,一糧站頂半個師,干得好!”散會后主席留他用餐,飯桌上李開文親手做了一盤紅燒肉,色澤金紅。主席夾一塊,放在碗里,慢慢咀嚼,沒有多說話。那頓飯吃得安靜,卻讓旁人都看得出老友重逢的默契。
后來李開文依舊守著糧站,直到1965年才正式退休。他晚年常給后輩念叨:“別學(xué)我頑固,可也別忘了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把組織安排的“好位置”一次次推開,只因自認“手握炒勺才心里踏實”。一句聽上去樸實的話,卻把一名紅軍老兵的坦蕩擺在了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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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開文于1983年病逝,享年82歲。安葬那天,金寨縣人抬著靈柩一路默哀。許多人說起他做的紅燒肉,口味早已記不清,只記得那股油亮冒香的熱氣;有人提到他堵鼠洞、補倉頂,聲音哽住;也有人感慨:一個縣長沒當、廠長沒干的老班長,卻把一方百姓的飯碗端得穩(wěn)穩(wěn)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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