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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際空間站(ISS)進入退役倒計時的當口,NASA與波音于2025年11月24日正式宣布修改星際客船(Starliner)商業載人飛船合同——這一消息既像是靴子落地,也像是宣告Starliner從「主角夢想」退回「支援配角」的無奈轉向。運營任務從原計劃的6次收縮至4次,且首次的Starliner-1將不再搭載宇航員,而是改為貨運驗證。這一調整既回應了過去幾個月外界對項目命運的各種猜想,也清晰暴露出Starliner在技術、時間、資金三座大山前的步履維艱。三體引力波從歷史、技術與戰略視角,對這一調整做一次全景解析。
●背景:Starliner坎坷之路
星際客船項目源于2014年NASA推出的商業載人計劃(Commercial Crew Program),旨在取代退役的航天飛機,為ISS提供可靠的宇航員運輸服務。波音獲得42億美元合同開發星際客船,SpaceX則以26億美元開發載人龍飛船。NASA的初衷是建立「異類冗余」,即兩種不同系統互為備份,以避免單一故障中斷ISS任務。
然而十年過去了,兩者的命運已然天壤之別。Starliner三次測試飛行,幾乎場場伴隨陰影。2019年首次軌道試飛(OFT):因軟件漏洞無法對接ISS,險些在發射后和再入大氣層前丟失。2022年第二次軌道試飛(OFT-2):重復無載人測試,雖然成功對接ISS,但推進器問題已初現端倪。2024年載人飛行測試(CFT):搭載NASA兩名宇航員發射,但推進系統異常導致對接困難。最終,NASA判定Starliner不適合載人返回,飛船于2024年9月7日空艙著陸,而兩名宇航員滯留ISS長達286天,直至2025年3月搭乘SpaceX Crew-9返回。
從推進系統氦泄漏、RCS推進器異常、降落傘強度不足,到可燃膠帶問題,Starliner麻煩纏身,幾乎遍布各分系統。波音為此承擔超過20億美元損失(截至2025年初),合同價值也縮水至37.32億美元。相比之下,SpaceX載人龍飛船自2020年以來已完成18次飛行,成為唯一可靠的快班車,反襯波音星際客船的「工程長跑」始終未能抵達終點。無法進入常規運營隊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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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調整:從6次到4次,首飛轉為貨運
NASA最新公布的合同修改要點包括:
○運營次數減少至4次:原合同的6次載人輪換任務不復存在,剩余2次轉為可選訂單。換言之,如果Starliner-1成功,后續Starliner-2、3、4可載人,但最多不會超過3次的真正載人任務。
○Starliner-1改為貨運飛行:原計劃的載人首飛改為無載人測試,僅攜帶貨物,目標發射日期不早于2026年4月。任務重點是驗證推進系統改進情況,以解決CFT中暴露的故障。
○載人認證順延至2026年底:如果Starliner-1合格,將于2026年10月左右執行首次載人輪換,首個載人輪換任務最早于2026年10月執行,與SpaceX Crew-12任務交接。整個項目需適應ISS至2030年的運營需求。
NASA商業載人項目經理Steve Stich的表述可謂一語雙關:「這樣的調整能讓我們專注于安全認證,并根據 ISS 實際需求規劃任務。」換句話說:Starliner還沒被放棄,但也不再享有必須載人的特權。波音尚未正式回應,但業內人士認為,此舉是為項目續命而非終結。
值得注意的是,NASA內部文檔中出現了OFT-3字樣——這幾乎就是明示:Starliner-1實質上是第三次無載人試飛,只是換了個體面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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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分析:技術、時間與財務的多重壓力
○技術困局:最核心的問題仍是推進系統
Starliner的最大軟肋在于推進系統。2024年CFT期間,RCS推進器故障本質上不是個別零件問題,而是系統級不穩定。由于包含推進器的服務模塊在再入前會被丟棄,NASA無法對真實狀態進行完整拆解分析,無法像SpaceX那樣通過回收迭代。于是,必須用一次無載人軌道飛行來驗證修復效果。分析人士指出,一旦Starliner-1失敗,該項目很可能徹底擱置,波音將面臨更大聲譽損失。
○時間壓力:ISS退役倒計時
ISS計劃于2030年退役,最后一班機組將在此之前撤離。NASA每年兩次發射機組,Starliner的延遲已使其錯過多個窗口。目前,SpaceX主導運輸,Starliner仍然無法在2026-2030年間證明價值,將無用武之地。這一調整反映NASA的務實:優先確保ISS連續性,而非強求雙系統并行。
○固定價格合同:波音已經虧麻了
2014年推出的商業載人合同采用固定價格模式,意味著波音需自擔超支。這導致星際客船項目已損失20多億美元,還得繼續投入。而SpaceX一直高效執行并且盈利。新合同無疑減輕了波音負擔(減少2次確定飛行),但也暴露NASA對波音的寬容或者說偏袒。當然,對 NASA來說,完全依賴SpaceX也是風險。但波音未來的可選訂單是否執行,全看Starliner-1能否爭氣。
○宇航員分配的連鎖反應
原Starliner-1機組成員包括:NASA宇航員辦公室主任斯科特·廷格(Scott Tingle)、已轉任Crew-11任務的邁克·芬克(Mike Fincke)、同樣加入Crew-11任務的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XA宇航員油井龜美也(Kimiya Yui),以及加拿大航天局(CSA)宇航員約書亞·庫特里克(Joshua Kutryk),后續安排尚未確定。此外,曾經接受過Starliner系統訓練的宇航員,例如妮可·曼恩(Nicole Mann)、珍妮特·埃普斯(Jeanette Epps)等,也已陸續轉崗至SpaceX載人任務序列。至于CFT任務的飛行員蘇尼塔·威廉姆斯(Sunita Williams),盡管經驗豐富,但受累計輻射暴露限額影響,她能否再次執行飛行任務仍具有不確定性。因此,未來 Starliner-2以及后續任務到底由誰來飛?NASA很可能需要重新挑選機組人員,并從頭再訓練一遍。這意味著Starliner的人才鏈條正在出現明顯松動,人員儲備和連續性正面臨斷層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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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響與展望:商業航天的雙重鏡像
這次合同調整,可以看作美國商業載人航天生態的一面鏡子:SpaceX幾乎全面主導ISS宇航員承運任務。經過18次安全飛行,載人龍飛船已建立市場與信譽的雙壟斷。波音只是獲得最后的「救贖機會」。如果Starliner-1成功,還有機會在ISS末期承擔一部分任務;如果失敗,這將成為波音航天史上又一筆沉重注腳,與737 MAX一起被寫進反面教材。NASA的商業策略進入現實主義階段:從最初的「雙系統冗余理想」,逐漸轉向確保ISS運營的「硬需求優先」。Starliner不是被放棄,而是被降級為可選方案。未來,如果Starliner順利通過認證,仍可能在ISS末期、甚至未來商業空間站時代發揮余熱。但時間已經非常緊,必須在未來兩年完成別人十年才跑完的穩定性積累。難上加難,可想而知。
總之,NASA在此刻調整載人合同并非退縮,而是戰略性退讓:在技術風險懸而未決、時間窗口不斷收縮的情況下,第一考量是安全與效率,必須為ISS守住一條穩妥的生命線。Starliner的故事告訴我們的,不只是一個飛船項目的曲折,而是商業航天在復雜工程、固定價格模型與市場壓力三重作用下的真實寫照。太空從不接受虛榮,工程也不聽情懷。只有真正飛起來的那一次,才算數。
部分信息索引:
NASA, Boeing Modify Commercial Crew Contract(https://www.nasa.gov/blogs/commercialcrew/2025/11/24/nasa-boeing-modify-commercial-crew-contract/)
It’s official: Boeing’s next flight of Starliner will be allowed to carry cargo only(https://arstechnica.com/space/2025/11/nasa-confirms-that-starliners-next-mission-will-be-cargo-only/)
NASA, Boeing Modify Starliner Contract: Fewer Launches, Cargo Only on Starliner-1(https://spacepolicyonline.com/news/nasa-boeing-modify-starliner-contract-fewer-launches-cargo-only-on-starliner-1/)
NASA, Boeing pivot Starliner-1 mission from 4-person astronaut flight to cargo-only(https://spaceflightnow.com/2025/11/24/nasa-boeing-pivot-starliner-1-mission-from-4-person-astronaut-flight-to-cargo-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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