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你:
我叫狗剩,是東漢末年一個佃農。此刻,我病臥在茅草屋中,感覺生命正一點點從這具枯瘦的身體里流失,赤條條地來,即將赤條條地去。趁著還有力氣,我想和你們說說話,說給1800年后,那些再不用為一口飯而拼命掙扎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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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輩子,就兩個字:泥土。從出生到這一刻,都與泥土打交道,在泥土里成長,在泥土里刨食物。
三歲時,我的手第一次被麥芒扎出血珠。娘說,佃農的孩子就像路邊的雜草,一定要學會在石頭縫里扎根。你們可能無法想象,我童年最大最大的愿望,是吃一塊不摻野菜的粗糧餅。夜里餓得睡不著,我就看著屋頂漏下的點點星光,幻想那是天上掉下來的米粒。
十歲那年,旱災和蝗災接踵而來。地里顆粒無收,可東家的租子一粒都不少,官府照收糧稅。爹把最后一把粟米交出去的那天,紅著眼進了山,再也沒有回來。我后來才知道,爹是去找一個山洞,靜靜地等死。從此,娘的眼睛失去了光,她的腰再也直不起來。而我,一夜之間成了大人。
十五歲,我扛起了爹留下的鋤頭,那鋤把比我還高。我偷偷在屋后開荒,種了點菽,被東家發現后,菽苗被連根拔起,被打了二十幾鞭子,娘哭著說:“我們的命就是這樣,別痕,也別爭,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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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歲,我娶了同樣佃農出身的阿秀。沒有婚禮,一碗粗糧就算成了親。我們的兒子叫石頭,希望他的身體像石頭一樣硬實,可一場瘟疫帶走了他。那天的雪真大啊,我抱著他冰冷的小身子來到山野,挖了一個坑,草草掩埋。
三十歲,我被抓去挖戰壕,像牲口一樣被驅趕。我拼命逃回來,發現村子已燒成廢墟。我和阿秀躲進山洞,靠野菜野果活命。
四十歲,我們有了女兒盼兒。我教她認野菜時,總會想起娘教我的樣子。這世道,好像什么都沒變。
如今我五十歲了,頭發稀疏且花白,背彎得像熟透的稷。我知道大限將至。這一生,我從未擁有過一寸土地,沒吃過幾頓飽飯,沒見過太平年月。可奇怪的是,我并不怨恨。我只是想著,一千年后的你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你們的孩子,不用三歲就去撿麥穗吧?你們的地里,收成如何?生病了,不用只能喝野菜湯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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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彌留之際,我家的盼兒在灶前熬著野菜湯,炊煙裊裊升起。
愿你們的屋檐下,再無風寒;愿你們的土地里,長滿屬于自己的糧食;愿你們的孩子,不再餓肚子。
狗剩 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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