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食堂的歲月 | 作者 解廣通

建國初期，祖國歷經了十四年抗日戰爭和三年解放戰爭的創傷，那時物質貧乏，生活艱辛。但國人民眾志成城，不畏一切艱難險阻，為建設新中國，克服重重困難，勇往直前！我不禁回想起當年吃食堂的情景。

一九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全國實現大躍進，秋天開始吃食堂。那時我剛上小學二年級，每天中午，食堂特殊照顧學生每人一碗麥面糊糊稀飯。當時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就充滿一種自豪感。

剛開始聽說吃食堂，議論紛紛。我仍記得有這樣一句順口溜:不燒鍋，不用辦，放開肚皮吃飽飯。可不是嗎？每頓飯都煮上幾大鍋麥茬山芋，可以說隨便吃。另外每人還發一個山干面窩窩頭。當時已是深秋，俗稱山芋已出過汗了。煮透的山芋，把兩頭揪掉，皮一剝，真好吃！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山芋糟蹋的真可惜！

我還記得，當時上級領導要來檢查，必須得有雞魚肉蛋。食堂主任和一幫婦女們，真會想辦法，別出心裁。用山干面揑成雞魚肉蛋。吃飯時，老年人都互相嘻戲地說:你啃雞大腿，我吃個雞蛋……當時領導來沒來，我記不清了。

好景不常。這樣吃法才一個多月，山芋吃光了。一人一個山芋面窩窩頭，兒童還能湊合，但大人是吃不飽的。開始恐慌嘍。婦女們開始抽空下湖去刨出漏掉的山芋胡蘿卜煮了吃。再者，家家還有一點自留田里收點糧食，用來補貼。但到了過年正月，野菜未出土，樹木未發芽，自留田里收的那點糧食也早已吃光了！怎么辦？當時也真會想辦法，生活是逼出來的。食堂里的一幫婦女們，每天到生產隊場屋，把留作喂豬的山秧子（深秋把曬干的山芋秧在在場上用碌碡壓碎、留作喂豬），揀掉雞屎、硬梗，扒上幾大筐。然后在碾上再壓碎。用清水淘凈，再用大鍋用開水煮透，再用清水淘洗干凈。最后上大鍋放依稀可見的豆瓣子反復翻炒。每人一大碗。我記得，當時有些人端起碗來直發愣。我從小就不挑食，什么都喜歡吃。我端起碗，往嘴里扒得噴噴香。一氣就把一碗山葉子扒完了。然后撒嬌地對母親說:“娘，我吃飽了。”這時母親總撫摸著我的頭，心疼地說:“乖孩子，真能！”當時我父親是食堂主任，但不管分什么飯，從來不敢多給自家一點的。偶爾夜晚偷偷摸摸懷里揣一二個菜窩窩，提心吊膽送回家，那也算最大的貪污吧！當時，人人想辦法找吃的。很多人下湖去刨爛山芊。你想，頭年已撈完一遍了，哪還有多少山芋。一天不知能刨幾斤吧。把爛山芋洗干凈，剁碎上磨推糊烙煎餅。我清晰記得，當時爛山芋烙的煎餅，油黑發亮，因是凍爛的（若受熱山芋發苦）一點苦味沒有，感覺特好吃！

進入二月，草木開始發芽了。最早的是春地里出滿了霜芽子。（闊葉植物，葉片像韭菜一樣，呈灰綠色）隊里安排一幫婦女，天天下湖挖霜芽子。霜芽子挖來后，洗凈用開水焯，然后用手挪團把水擠干凈。用刀切碎，和山干面攙在一起蒸菜窩窩。當時吃起來我感覺到滑溜溜的、特好吃。但有些人腸胃不適應，吃完感到惡心嘔吐。逐漸地各種野菜都出土了，各家婦女們紛紛下湖挖野菜。什么豆瓣菜、豬芽草、七七芽、禿妮頭賴哈蟆稞（這兩種野菜我未吃過、我認為有毒）……凡能吃的都挖。我直到今天仍覺得七七芽渣豆腐最解饞。鏟上一籃子嫩七七芽，洗凈用開水焯完擠凈水切細，小磨拐點豆沫，添上少半鍋水，把七七芽和豆沫都倒進鍋里，煮上幾滾子。然后燒上一大把干紅辣椒，多放鹽在蒜臼里搗碎。盛上一大碗七七芽渣豆腐、抹上一大棒紅辣椒一攙合、扒起來真香、真解饞！今天仍感覺紅燒肉也沒有它好吃！

湖里的菊蒜（當地俗語，稱小蒜）出來了。姑娘、媳婦們，個個提著籃子下湖挖菊蒜。來家洗凈，勞力挑著上北山里換點山芋干子（可能北山里無這種野菜）。當時，有點山芋干，在火里燒得兩面焦黃，當時吃起來，比今天的高級餅干還香呢！慢慢地，各種樹木也陸續發芽了。各家又開始夠摘樹葉子吃。像榆樹葉、洋槐芽嫩葉一出來，很快就被夠摘光了，于是，很多人又吃楊樹葉子。（我未有吃過楊樹葉）當時，我覺得洋槐樹芽最好吃了。摘來用開水焯完，再用涼水洗凈，擠干水切細，放點豆錢炒，吃起來真香。直到今天，每年春天我還要采摘一大把洋槐芽吃一頓，每次用油和豆錢子一塊炒，但吃起來總感覺未有當年那么香了。當時，有些人身體不適應，吃洋槐樹芽臉腫得嚇人。當時誰一腫臉，食堂就給半碗豆沬子，燒了喝，臉就消下去了。現在很多人還記得，以前個別人臉上滿臉是黑而發亮的疤痕，就是那時吃洋槐樹芽臉腫破的。

當時人由于身體缺少油，缺少蛋白質，感覺到特別饞。于是，在陰歷二、三月間，勞力婦女們，紛紛上東河溝摸屋螻牛（田螺）和歪貝（河蚌）來吃。當時我感覺喝歪貝湯最鮮，最解饞。誰家若死個病豬，煮好上街賣，很快就被賣光了。現在還清晰記得，街上路東小商店門前，那幾年，一逄集就上四五份賣死豬肉的。總有幾伙人圍在一起，買上一斤死豬肉，打上二兩散酒，吃喝得那么香甜。當時這些人是特有錢的，一般誰舍得花二毛錢買斤死豬肉吃呢？！每當我看到這種情景，饑得我直流口水。直到現在，仍刻留在腦海中一生不忘的一件事。一次隊里死了一頭病豬，大約有一百七八十斤。剝好后，送到食堂煮了分給社員吃一頓。當晚父親有意安排我到食堂住。半夜在睡夢中把我喊醒，給我一塊肋骨肉，足有一斤多。我蘸點鹽，一氣吃完。當時父親感嘆地說:“看！這孩子饞到什么味！”

今天，祖國面貌一日千里，向前發展。農村更是日新月異地變化著。各個村莊鱗次櫛比的小樓房，整齊地排列著。幾乎家家都有小轎車，甚至不止一輛。很多家庭，家中蓋起了小樓房，城市又買了商品房。這真是以前做夢也不敢想的呀！可惜遺憾的是去世的老一輩人，沒有享受到今天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