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人在，錢就在

人在，錢就在。

這話是樸素的，樸素得像一塊溪底的卵石，被歲月的流水磨去了所有棱角，只剩下那一點圓潤而堅硬的真實。

它沒有玄妙的道理，只是將兩個最尋常不過的東西——“人”與“錢”——放在天平的兩端，叫人一眼便看清了那無可爭議的輕重。

于是，那些警句便如夏日沉雷，一聲聲在心頭滾過。“身體搞垮了，人沒了，就什么都沒了！”這是最直白的宣告，帶著一種不容置辯的決絕。

可不是么？人一旦成了風中殘燭，那曾經為之奔忙、為之焦慮、甚至為之勾心斗角的一切，便立刻失了顏色，褪了意義。

眼前仿佛看見一座金山，巍巍然，燦燦然，堆砌著的是人世間所有的夢想。

可夕陽終究要西沉，任你黃金的芒刺如何試圖挽留，那最后一線溫暖的光，還是要從冰冷的山脊上滑走的。

“金山銀山，買不來太陽不下山”，原來這最公平的，竟是時間。

于是，想起那些百萬富翁，在酒席與生意場中，談笑間仿佛能吞吐風云。可若這風云的代價是掏空了身子，那萬貫家私能換來百年身體康健嗎？

這“百年”二字，說來輕巧，卻是一輩子的修行。最怕的，便是落得個“有命賺錢沒命花”的境地，那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虛空。

錢財再多，若無人去消受，便真真是“白搭”了，像一間空置的高檔房子，永遠感受不到煙火帶來的溫暖。

這道理，原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

于窮人，健康是那最后的堡壘，是抵御世間風雨的薄薄屋頂。一旦疾病纏身、房倒屋塌，那便是真真切切的“災難”。

于富人，健康是那一切的基石，樓閣建得再高，雕梁畫棟再是精美，基石一松，便轟然倒塌，先前所有的經營，都成了“白忙”。

這么一想，錢這東西，確乎是“身外之物”了。它隨著我們的啼哭而來，又絕不隨著我們的嘆息而去，真正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思緒飄得遠了，又緩緩地收攏回來。窗外的天光，已由午后的白熾，轉成了溫柔的蛋黃顏色，懶懶地鋪在書桌的一角。

樓下傳來小販隱隱的叫賣聲，孩子們放學的嬉笑聲，這些聲音里，都滿滿地透著“生”的活潑。

我忽然覺得，那最后一句，才是這一切道理的歸宿，是撥開迷霧后，看見的朗朗晴空。

“人在，錢就會在。”

這話里沒有否定努力，它只是將順序重新擺正了。

人，是那根本，是那源源不斷的活水。有了這活水，還怕滋養不出一方青翠的田園么？

錢是跟著人走的，是人的精力、智慧與時間的凝結。

只要那生命的泉眼不曾枯竭，那活水總會汩汩地流，或急或緩，或大或小，總歸是在流淌著的。

我們常常是舍本逐末，為了那水流的形狀與多少而焦慮，卻忘了，保有那口泉眼本身的豐沛與清潔，才是頂頂要緊的事。

這么一想，心里便豁然了許多。看著那西沉的太陽，也不再覺得惋惜。

因為我知道，我好好地在這里，呼吸著，感受著，思索著。

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而我，也還有力氣，去迎接那新的光。

2025年11月17日寫于西安 圖片來網絡 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