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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子考上了教師編制。慶功宴那天,酒店的燈光格外刺眼,映得臺下的滿桌佳肴都失了顏色。臺上主座并排的兩把椅子上,男主人座位上的是丈夫,鄰座本應該屬于我這個女主人的,被臨時換成了繼子的親媽。以至于我只能尷尬地站在丈夫身邊,手被他緊緊地握住,走不開坐不下,只能一臉尷尬。
掌聲響起時,只見繼子穿著我前些天給他買的衣服和鞋子,西裝革履,意氣風發。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接過主持人手里的話筒,聲音帶著喜悅和驕傲:“各位親朋好友,我能在百人中脫穎而出,除了本人優秀有才華之外,我最應該感謝的人是我親媽。”
他走到親媽的座椅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接著說道:“感謝親媽不僅給了我優秀的基因,更給了我前進的動力。不瞞在座的各位,我之所以努力,就是為了和親媽早日團聚。”接著給了他親媽一個熱烈的擁抱,又把話筒遞給親媽,讓她共同分享親兒子的榮耀。
親媽接過話筒,對著臺下的掌聲比著ok的手勢,待掌聲小下來,她用普通話夾著洋文,句句夸兒子,大意是兒子天生就長得帥,太有能力了,她為兒子驕傲。句句不離兒子,句句不提兒子是怎么成長起來的。懂的人都明白她說得空洞話,不懂的覺得她情商高。
我全程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母子倆在臺上作秀。看了一眼老公,也被兒子當成透明人,心理平衡了很多。等臺上的熱鬧散去,臺下親友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和老公就像大少爺的管家一樣,帶著笑臉送別每一位親朋。隨著筵席的散去,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這一天出乎我的意料。
回到家里,在巨大的打擊和疲憊中,我早早就睡下了。夢里繼子小時候和長大后的各種身影不斷切換,最后睡得實在太累了,我披衣坐在床上發呆,老公也輾轉反側睡不著。半夜,老公嗓子沙啞地說:“老婆,今天兒子有些過了,你也別太在意,他畢竟是個孩子。”
我心中恥笑,都25歲了,還沒成年嗎?
反正也睡不著了,我來到了書房,打開了書桌最底下那個帶鎖的抽屜。鑰匙轉動,發出輕微的咔嗒聲。里面沒什么貴重物品,只有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紙張,已經有些發黃,是從各個時期的練習簿上撕下來的。我把它拿出來,放在臺燈下。
橡皮筋失去了彈性,松開時已經斷了好幾截。我用手摩挲著這些不算是書信的紙頁,不用打開,里面的內容我幾乎能背出來。這都是繼子寫給我的。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才8歲,緊張到連阿姨都叫不出口。
我跟老公結婚時,他還欠著巨額外債。因為生意失敗,他前妻才跟他離婚的。她離婚后就去了國外,據說在國外又結婚生子了,沒想到十幾年了,居然又回來了。當時看到繼子瘦弱、害羞的樣子,我一下子母愛大發,跟老公商量:“家里債務成山,就不要再生孩子了,把繼子當親生的養。”
盡管起初我怕嚇到繼子,一直溫聲對他說話,但他還是很拘謹,敘述一件事時,常常半天說不明白。后來我就讓他寫在紙條上,沒想到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只是他大學以后的紙條內容,雖然訴求不同,但核心一致:李媽媽,我需要錢。
這么多年,由于老公需要還債,一家人的開銷都靠我的工資。繼子等于是我一手養大的。我順手抽出一張繼子寫的紙條:“李媽媽,要交下學期的學費了,一共五千八,我知道家里不寬裕,爸爸很辛苦,你工作也累,我會努力學習的,兒子盼復。”
“李媽媽,女朋友過生日,我想給她買件像樣的禮物,手頭有點緊,你能不能······。”“李媽媽,我想和同學合伙搞個項目,對以后就業很有幫助,就是費用有點高,可能需要兩萬左右,希望你能支持,兒子感謝。”
連著十幾張,從學費、住宿費,到買電腦、參加培訓,交際應酬,甚至給女朋友買禮物。字跡從略顯青澀到逐漸成熟,每一張都是他親筆所寫。而我這些年就扮演了有求必應的角色。當時在筵席上,有賓客笑著對繼子說:“也得謝謝你李媽媽呀,畢竟她為了你,連親生孩子都沒要,可為你操了不少心。”
當時繼子往我的方向掃了一眼,語氣輕松,“李媽媽啊,那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是他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我的付出,然后在功成名就時,把我輕飄飄地歸為“不必言謝”的人。思緒到這里,我把紙條歸位,心里隱隱覺得以后也許用得上。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起床做早餐,繼子沒有回家,他帶著親媽住進了我給他首付買的房子里。我一邊吃著早餐,一邊刷手機,被朋友圈里霸屏的內容驚呆了,竟是繼子昨天的筵席盛況,有繼子的,有親朋好友的,還有轉發的,內容五花八門,褒貶不一。贊美的是繼子跟親媽分離多年,重新團聚。
還有陰陽怪氣的言論,說有后媽就有后爹,暗示我這么多年對繼子只是表面上很好,說我這個后媽是個綠茶。連老公也被說成對親生兒子不聞不問。最可氣的是,繼子還在下面點了贊。這下子我這個惡毒的后媽算是被實錘了。
我連傷心都來不及,只覺得心寒,還記得當年他上小學的時候,為了早日還清欠款,我和老公沒日沒夜地工作著。因為忙,我們就把他托付給父母幫忙照看。五年時間,他都住在外婆家,年邁的父母每天接送他上下學,起早貪黑地給他做飯。那時候,他外公外婆叫得很甜。現在絕口不提。
更讓我心驚的是,這件后媽與繼子的故事,以慶功宴為起點,發酵到各大網絡上,八卦主播像蒼蠅見了有縫的蛋一樣,紛紛給我開專場,罵我的居多,對我表示同情的少。事情比我想象得大多了,我和親人都嘗到了網暴的滋味。
正當我無力辯駁的時候,我的一位小有名氣的網紅閨蜜,她如今住在另一個城市。當晚她給我打來了電話,她是知道我家的內幕的,開門見山地問我,“有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是個好后媽?有的話給我,我來幫你正名。”
我急忙又翻箱倒柜起來,把那些年繼子寫給我的紙條拿出來,有的紙條里繼子表達了感激之情,有的是遇到不懂的事情,求我幫他拿主意,更多的是找我要錢的,想了想,把我當年懷孕的孕檢單也找了出來,又把給他付首付房款的單據一并找了出來,老公的欠條也抄了一份,順便幫老公也正個名吧。
我把那些東西用一個大信封給閨蜜寄了過去。好幾天,我竭力不看手機,每天上班,我頂著不熟悉的同事異樣的目光,假裝鎮定地堅持到下班。戴著遮陽帽、大墨鏡的我,生怕被人認出來,被砸臭雞蛋什么的,這一刻的狼狽都是繼子帶給我的。
到了第五天,閨蜜的直播間十萬加粉絲,在開我的專場。雖然我不是名人,但是我是后媽,所以粉絲都想進來看看后媽的下場。閨蜜把以前她所熟悉的我和我的故事,都講得有聲有色。當講到我當年不顧老公債臺高筑,還有一個上小學的兒子需要照顧,毅然嫁給了他,并且還把繼子送到娘家,讓父母幫忙照看了好幾年,一下子黑我的人少了很多。
也有堅持‘后娘沒有好人’觀點的人,閨蜜直接亮出了我郵寄的信,當著粉絲的面,在鏡頭下撕開封口。一張一張給粉絲讀了起來。最后閨蜜是哽咽著讀完的。我也在手機屏幕前哭得泣不成聲。這些天以來第一次哭,被人理解的委屈怎么也止不住。
這件事這幾天一直持續發酵著,朋友圈里越來越多的熟人朋友為我發聲。七天后,繼子突然帶著親媽來了,見到我,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我面前,“李媽媽,不,媽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他聲音哽咽著,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我好不容易考上編制,如今這件事會影響前途的。求求媽媽,幫幫兒子吧。”
我愣住了,看著這個一米八的大男孩,從慶功宴上的意氣風發,又變成了當年他親媽離婚后的小可憐。畢竟是我養大的孩子,心里的氣頓時消了一半,扶起他來,他卻一把抱住我的肩膀,淚流成河,不一會,就感覺肩膀濕漉漉的。
“媽媽,我看了網上那位網紅阿姨的視頻切片,那些事我都記得,我也不知道慶功宴那天我要表達什么,總之我錯了,錯得離譜。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這時,他親媽走過來,也濕著眼睛為他說好話,“妹妹,這些年你辛苦了,我在國外還有一堆的兒女,等著我回去照顧呢,這個兒子我也顧不過來,以后就托付給你了。”
看著母子倆相似的容顏和表情,我感覺到了,他到底只是我的繼子,長嘆一聲,對他親媽說,“幫我們娘倆拍個視頻吧。”他親媽一下子反應過來,大喜過望,急忙拿起手機,拍攝了我和繼子終于和好,喜極而泣的畫面。
明天,我閨蜜的直播間,就會是大團圓的結局。熱度過后,我又是一個普通的后媽了,只是我知道,以后的母子情,到底不一樣了。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素材來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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