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陜西文旅推廣大使、深耕古都文化數十余年的學者,張龍的足跡遍布西安的宮闕遺址、陵寢石刻、市井街巷。在他眼中,這座承載十三朝興衰的古城,絕非靜止的歷史標本,而是一部“用磚石寫就、用煙火延續”的文明長卷。他以遺存為鑰,以文脈為繩,串聯起從豐鎬二京到明清西安的三千年滄桑,解碼出這座古都文化興衰背后,關于傳承、格局與時代的深層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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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奠基:周秦漢魏的文脈覺醒與格局開拓
張龍始終強調,西安的文化基因并非始于王朝建都,而是深植于華夏先民的文明探索之中。藍田猿人在灞河之畔留下的石器遺存,印證著百萬年前人類對這片土地的開拓;半坡遺址的彩陶上,魚紋、人面紋的抽象勾勒,不僅是原始藝術的萌芽,更藏著先民“天人共生”的生活哲學——這些史前文明的星火,為古都文化埋下了最初的種子。
真正的文化崛起,始于周人“經營岐豐”的壯舉。周文王筑豐京、周武王建鎬京,雙璧輝映間,不僅奠定了“左祖右社、中軸對稱”的都城規制,更孕育了影響華夏三千年的禮樂制度。張龍在解讀灃河遺址出土的青銅禮器時曾說:“這些鼎彝上的饕餮紋與銘文,不是冰冷的器物裝飾,而是‘敬天保民’的文化宣言。” 周禮所倡導的秩序、仁愛與教化,如同文明的基因,融入此后歷代都城的血脈,讓“禮樂之都”成為西安最鮮明的文化標簽。
秦代以“席卷八荒”的氣魄,將古都文化推向第一個雄渾高峰。張龍認為,秦始皇定都咸陽(今西安周邊),雖以“嚴刑峻法”著稱,卻完成了中華文明的關鍵凝聚——“車同軌、書同文、統一度量衡”,打破了諸侯割據留下的文化壁壘,讓文字、歷法、禮制實現大一統;阿房宮的恢弘規制(雖未完工)、兵馬俑的軍陣雄風,彰顯著“海內為一”的帝國氣象。秦磚漢瓦的厚重質感,不僅是建筑材料的革新,更象征著華夏文化從分散走向聚合的精神內核。
漢魏時期,古都文化在開放中走向成熟。張龍踏訪漢長安城遺址時,常駐足于未央宮前殿的夯土臺基:“這里曾是絲綢之路的起點,張騫持節西行的背影,踏出的是文明互鑒的通途。” 漢長安城規模空前,總人口峰值達24萬,作為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它以包容之姿接納著四方賓客——西域的葡萄、苜蓿沿著絲路傳入,中原的絲綢、鐵器遠銷歐亞;司馬遷在長安的書齋中揮毫寫就《史記》,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史家格局,為中華文明立起精神豐碑;蔡倫改進的造紙術,讓知識傳播突破了竹簡的桎梏,為文化繁榮提供了便捷載體。此時的古都,既是政治中心,更是思想創造、藝術勃發、文明交融的樞紐,其文化輻射力遠及地中海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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巔峰絕唱:盛唐長安的世界文明燈塔
在張龍的解讀中,盛唐長安的文化繁榮,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完美契合,更是古都文化的巔峰絕唱。他描述的唐長安城,是一座“被詩歌浸潤、被萬國仰望”的都城——面積達84平方公里,是漢長安城的2.4倍,108坊棋盤式布局規整有序,朱雀大街寬達150米,兩側坊市林立、宮闕巍峨。“走在唐長安的街上,你可能遇到波斯商人、日本僧侶、阿拉伯使節,胡姬酒肆的琵琶聲與駝隊的鈴鐺交織,這是真正的‘世界之都’氣象。” 張龍如是說。
盛唐的文化包容,體現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大明宮含元殿的朝會,見證了“萬國衣冠拜冕旒”的恢弘盛景——異族官員可入朝為官,甚至位列宰相;儒釋道三教并行不悖,玄奘西行歸來譯經的慈恩寺、鑒真東渡前修行的大明寺,成為宗教文化交流的圣地;藝術創作更是百花齊放:吳道子在興慶宮繪制《嘉陵江三百里圖》,“一日而就”的灑脫造就“吳帶當風”的畫壇傳奇;顏真卿的楷書雄渾剛健、柳公權的書法骨力勁健,共同鑄就“顏筋柳骨”的書法高峰;《霓裳羽衣曲》的曼妙舞姿、《秦王破陣樂》的雄渾氣魄,展現著宮廷藝術的極致;而李白“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狂放,杜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沉郁,王維“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清雅,更是將唐詩的藝術成就推向巔峰,讓長安成為“詩的都城”。
張龍特別強調,盛唐長安的文化繁榮,離不開強大的國力支撐與制度保障。科舉制的完善打破了門閥壟斷,讓寒門士子有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可能,人才的匯聚為文化創作注入源源不斷的活力;政府對文化藝術的扶持,讓宮廷樂坊、畫院、書院蓬勃發展;而“兼容并蓄”的治國理念,讓外來文化與本土文明深度融合——胡服、胡樂、胡食成為時尚,甚至影響到皇室貴族的生活,這種開放不是盲目接納,而是以自身文化為根基的“取其精華”,最終形成“唐風”的獨特魅力。此時的長安,不僅是中國的文化核心,更是世界文明互鑒的典范,其影響力覆蓋東亞、中亞乃至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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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極而衰:戰亂與格局變遷中的文脈沉浮
“古都文化的衰落,從來不是突然的崩塌,而是多重因素的長期侵蝕。” 張龍在解讀唐末長安城遺址時,語氣中滿是惋惜。安史之亂的戰火,是古都文化由盛轉衰的關鍵轉折點——叛軍攻破長安后,宮闕焚毀、坊市殘破,大明宮、興慶宮等核心建筑遭到嚴重破壞,人口從峰值百萬銳減至不足十萬,曾經的繁華盛景化為斷壁殘垣。“杜甫筆下‘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正是長安戰后的真實寫照,戰火不僅摧毀了物質載體,更擊碎了盛唐的文化自信。”
唐末五代的持續戰亂與政權更迭,讓古都的政治地位岌岌可危。朱溫脅迫唐昭宗遷都洛陽時,下令拆毀長安宮殿、民宅,將木材順渭水而下運往洛陽,這座千年古都遭到毀滅性破壞,“宮室百司及民間廬舍,悉毀之”,僅留下斷壁殘垣。張龍指出,政治中心的東遷,是古都文化衰落的核心誘因——自五代始,開封、洛陽、南京、北京先后成為都城,長安失去了皇權賦予的資源集聚效應,人才、資金、文化機構大量流失,曾經的文化樞紐逐漸淪為區域重鎮。
更深遠的影響,來自經濟格局的變遷。張龍在解讀大運河遺址時提到,隋唐大運河的開通,本是為了加強南北聯系、保障長安物資供應,但隨著時間推移,大運河的漕運重心逐漸南移,江南地區憑借優越的自然條件與便利的交通,成為全國經濟中心。“長安地處西北,遠離漕運干線,糧食、物資的運輸成本日益增高,難以再支撐起一座巨型都城的運轉,經濟基礎的削弱,讓文化發展失去了必要的物質保障。” 宋元時期,長安雖仍是西北軍事重鎮,但文化創作的活力大幅衰退,除了少數文人墨客的題詠,已難有影響全國的文化成果,曾經的世界名都,逐漸在歷史長河中歸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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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守與新生:明清以降的文脈傳承與當代復興
“衰落不等于消亡,古都文化的堅韌,在于它總能在沉淀中堅守,在時代中轉型。” 張龍在探訪明西安城墻時,常撫摸著厚重的墻磚感慨。明代初年,朱元璋下令重修西安城墻,將唐長安城的皇城部分加固擴建,形成了如今周長13.74公里的明城墻——這不僅是軍事防御的需要,更是對古都文脈的守護。城墻之上,箭樓、敵樓、角樓錯落有致,城墻之下,鐘鼓樓的晨鐘暮鼓六百年間從未間斷,成為古都文化的活態見證;碑林博物館里,從漢隸、唐楷到宋明書法的萬千碑刻,構成一部鮮活的中國書法史,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的碑帖,至今仍是書法學習者的范本;民間文化則在市井間頑強生長,秦腔的蒼涼嘶吼、皮影戲的光影流轉、牛羊肉泡饃的煙火氣息,成為古都文化最接地氣的傳承形式。
在張龍看來,今日西安的文化復興,正是對三千年文脈的最好回應,更是對古都興衰史的深刻注解。如今的西安,既有明城墻、大雁塔、回民街等歷史遺存的守護,也有高新區、航天基地等現代產業的崛起,古今交融成為這座城市的新標簽。“你可以在城墻下聽秦腔,也可以在高新區談人工智能;可以在碑林欣賞古代書法,也可以在大唐不夜城感受數字文旅的魅力——這種‘古今共生’,正是古都文化復興的核心密碼。”
張龍始終踐行著“讓歷史活起來”的使命,他通過短視頻解讀陵寢石刻、實地講解城墻歷史、參與非遺文化推廣,讓塵封的文物與普通人對話。在他眼中,十三朝古都文化的興衰,是一部濃縮的華夏文明演進史:其興,在于對文明基因的堅守、開放包容的格局與強大的國力支撐;其衰,源于戰亂的破壞、政治中心的轉移與經濟格局的變遷;而其今日的復興,則在于對歷史文脈的敬畏與創新轉化。
“長安不是一座博物館,而是一座活著的城市。” 張龍在一次文化講座中說道。三千年間,這座城市見證了周的禮樂、秦的雄渾、漢的開放、唐的鼎盛,也經歷了戰亂的創傷、格局的變遷,但它的文化基因從未斷裂。如今,中歐班列“長安號”的汽笛,續寫著新的絲路傳奇;數字技術讓兵馬俑“開口說話”,讓唐宮夜宴“火遍全網”;秦腔、皮影等非遺項目在年輕一代中煥發新生。十三朝古都的文化,正以更加開放、更加鮮活的姿態,在新時代續寫著屬于自己的長歌,而張龍等文化守護者的努力,正是要讓這份文明瑰寶,永遠照亮華夏大地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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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著名文化學者、詞作家、書法家、特約評論員、香港中文大學客座教授、老子故里文化顧問、兩漢三國文化推廣大使、陜西文旅推廣大使、西部新聞網總編輯張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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