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黛玉進府開始,賈母的心就放在了兩個玉兒身上。不但三個孫女往后靠了,就連娘家的侄孫女史湘云也送回史家了。
而寶黛兩個的親密友愛處,亦自較別個不同,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
賈母打小就養他們一起相伴,青梅竹馬的,為的什么?不消說她是希望兩個玉兒未來在一起的。
黛玉是賈母最疼愛的女兒的孩子,父母又不在了,以后外嫁賈母定然是不放心的。而寶玉是她的寶貝孫子,所以這兩個孩子長長久久的在一塊,就是賈母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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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賈母沒有明確提過寶黛的婚事,那是由于寶玉黛玉還小,不宜過早說出來。而且公開了兩個人反而不好再到一處玩,這對他們來說挺折磨人的。
再者,王夫人心中看好的兒媳婦不一定是黛玉,這點賈母心中有數。就算賈母愿意,賈政也同意,但硬著逼著王夫人點頭也不是個事。
所以這事暫且擱著,一是等寶黛長大,二是等王夫人慢慢接受。
不過這事賈母在日常中其實也會偶爾透露一點風聲,比如寶黛鬧別扭生氣時,賈母會急的抱怨說:
“我這老冤家是哪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見了這么兩個不省事的小冤家,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語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幾時我閉了這眼,斷了這口氣,憑著這兩個冤家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
賈母的苦心兩個玉兒不懂,但她又不能明說,只能急得怨天怨地。
“小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兩個冤家”,其實賈母的話基本已快到明面上了,這意思還聽不明白嗎?
如果是一般的兄妹、朋友,能用“冤家”來說嗎,這冤家分明指代的就是姻緣,是夫妻啊。
正是因為看懂了賈母話里話外的暗示,王熙鳳才會時時拿黛玉來取笑,問她“喝了賈家的茶,怎么還不給賈家當媳婦”。若不是深知賈母的心事,鳳姐斷然不敢拿這樣的話來開玩笑。
這事估計就連下人都隱約能看出風向,所以小廝興兒也在尤二姐尤三姐面前說過。
興兒笑道:“若論模樣兒行事為人,倒是一對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將來準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故尚未及此。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的了。”
金玉良緣之說在賈府宣揚過,但是賈母一般都不予理會。寶玉在睡夢中也反抗:“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
可見還是木石前盟更得支持,感情基礎也更牢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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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除了日常的暗示,寶黛之事最清楚擺在面前的則是紫鵑情辭試莽玉那一回。
寶玉平時對黛玉如何,紫鵑多少也是看到的,但是為了求一個準,紫鵑還是想要再試一下寶玉的真心。
她跟寶玉說,早則明年春天,遲則秋天,林妹妹要回蘇州家去了。
這本是試探他的話。哪知寶玉聽了,便如頭頂上響了一個焦雷一般。
“一頭熱汗,滿臉紫脹,兩個眼珠兒直直的起來,口角邊津液流出,皆不知覺。給他個枕頭,他便睡下,扶他起來,他便坐著,倒了茶來,他便吃茶。”
李嬤嬤來了,“問他幾句話也無回答,用手向他脈門摸了摸,嘴唇人中上邊著力掐了兩下,掐的指印如許來深,竟也不覺疼。”
寶玉這時什么情況呢,除了還有氣息外已經和死無異了,真的死了一大半了。
李嬤嬤看完“呀”的一聲便摟著放聲大哭起來,說“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
最后還是黛玉得知情況,讓紫鵑趕緊過去解說。
賈母一見了紫鵑,眼內出火,罵道:“你這小蹄子,和他說了什么?”
紫鵑忙道:“并沒說什么,不過說幾句頑話。”
賈母不知就里時,是恨不得吃了紫鵑的,誰知寶玉見了紫鵑,卻哎呀一聲哭了出來。
賈母便拉住紫鵑,只當她得罪了寶玉,所以拉紫鵑命他打。誰知寶玉一把拉住紫鵑,死也不放,說:“要去連我也帶了去。”
眾人不解,細問起來,方知紫鵑說“要回蘇州去”一句頑話引出來的。
賈母流淚道:“我當有什么要緊大事,原來是這句頑話。”又向紫鵑道:“你這孩子素日最是個伶俐聰敏的,你又知道他有個呆根子,平白的哄他作什么?”
看看賈母的態度,從一開始的兩眼冒出火來,到一把拉住紫鵑讓寶玉來打,再到后來的流淚道“我當有什么要緊大事,原來是這句頑話”。
誰傷了她的寶貝孫子都不成,如果是紫鵑造成的,估計紫鵑被打死都有可能。可是后來得知只是林妹妹要回蘇州那一句頑話,賈母偃旗息鼓了,她又是流淚又是嘆氣。
其實寶玉這一次病倒,和上次中了馬道婆的咒術不相上下,都是差點死了。
只是這次了解清楚原委后,賈母一點都沒追究,甚至王夫人對紫鵑也是一句責罵都沒有。
責罵啥呢,一句話寶玉差點連命都沒有了。王夫人就算再不喜歡黛玉,但跟兒子的命比起來,還是兒子重要一些。
她自己也對賈政說過,“我如今已將五十歲的人,只有這個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為法,我也不敢深勸。今日越發要他死,豈不是有意絕我。”
寶玉是她的命根子,是她今后唯一的依靠,紫鵑一句話試出了他的真心。王夫人不敢再拿金玉良緣去賭,賭輸了她就沒兒子了。此后薛姨媽王夫人也消停了,不再輕易說起金玉之事。
而賈母更加不會責怪紫鵑,寶黛的婚事本來就是賈母一直以來的打算,所以這根本不是“什么要緊大事”。黛玉要回去,根本就是一句頑話。
賈母不開口,只是因為時機未到,并不是她不贊同寶黛在一起,她比任何人都更支持這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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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鵑的試探,并非黛玉授意,她是為了黛玉心甘情愿去冒險。
就像她自己說的,“我倒是一片真心為姑娘。替你愁了這幾年了,無父母無兄弟,誰是知疼著熱的人?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
紫鵑雖是賈府的丫頭,可她待黛玉如姐妹一般,是實打實的為她著想,為她操心。
都說“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 寶玉就是林妹妹此生難得的知己,可是林妹妹沒有娘家勢力支撐了,有老太太在就還好,若是沒了老太太,就只能憑人去欺負了。
這一番試探,如果賈母王夫人怪罪起來,紫鵑只能舍出命去了。但若是能起到一點作用,她死也不算白死了。
不過賈母理解她,她的命也保住了。
至于試探的作用,還是有的,金玉一黨不再出來倒騰了,王夫人為了兒子,心中估計也默認接受黛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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