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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爭的最高境界根本不是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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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蘇聯(lián)存在的最后一年。
肅殺之季,白雪紛飛,克格勃總部大樓前的捷爾任斯基雕像的肩膀上堆積起的白色雪花讓這個意蘊深邃卻又一動不動的“銅人”看上去仿佛披了一件慘白的喪服。
華燈初上,克格勃頭子,克留奇科夫,佇立在寒風中,望著眼前捷爾任斯基的雕像,雕像在路燈的光線和紛飛的白雪中變得迷離炫目,猶如蘇聯(lián)的前途。
前輩啊,給我一點指引吧。
克留奇科夫?qū)χ裣襦哉Z,捷爾任斯基是克格勃前身“契卡”的創(chuàng)始人,號稱“蘇聯(lián)國家安全之父”,他在槍林彈雨中的“鐵血戲碼”令其換得了死后的極大殊榮:一座不朽的銅像。
如今,斯人已去,捷爾任斯基致力于保護的祖國母親蘇聯(lián)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克留奇科夫在寒風中將手揣進皮毛大衣的溫暖內(nèi)兜里,一股猶如“體制內(nèi)的溫暖”將他那雙冰冷的手呵護備至,但這溫暖還能持續(xù)多久呢?克留奇科夫望著慘白灰黑猶如鬼魅的莫斯科街頭,他看到在即將到來的某個晴朗午后,俄羅斯民眾會沖到這里,用一聲聲怒吼瓦解帝國的根基,那是他久久不能擺脫的白日夢魘。
作為克格勃的頭頭,他遠不如前輩捷爾任斯基那樣熱血澎湃,也遠不如捷爾任斯基那般冷酷無情,每次執(zhí)行秘密任務時,他的手會抖,心會顫,盡管這一切都被他深深隱藏,外人看不出破綻,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跟捷爾任斯基之間的距離,更不要提那個以“鋼鐵”(斯大林)為名的蘇聯(lián)偉人了,他不喜歡當出頭鳥,他希望能在偉大領(lǐng)袖的手底下小心翼翼辦事,但這個時代,已經(jīng)沒有了“偉大領(lǐng)袖”,這個時代有的只是那個戈爾巴喬夫,一想到這個名字以及這個名字的主人的腦袋瓜子上的那抹胎記,克留奇科夫就想作嘔。
斯大林的墓碑在莫斯科紅場克里姆林宮墻的墓園內(nèi)的列寧墓后方,偉人們的在天之靈注視著他,也注視著這個業(yè)已存在了69年、日漸虛弱的浩瀚帝國。
一個問題如晴天霹靂般在克留奇科夫腦海閃現(xiàn)——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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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留奇科夫
以克留奇科夫的智慧,他很難去代入列寧的思想,也代入不了斯大林的頭腦,他只能勉強試著去代入他的克格勃前輩捷爾任斯基,如果捷爾任斯基處在我現(xiàn)在的位置,他會怎么辦?
思考國家大事令克留奇科夫憋得滿臉通紅,仿佛因溫度過高而燒了CPU的電腦,清涼的白雪剛觸碰到這張沸騰的紅臉頃刻間化成液體,北風呼嘯,狼嚎陣陣,以唯物主義觀點視之,列寧和斯大林并未在天空中注視著他們創(chuàng)立的帝國,實際上,在蘇聯(lián)的天空中布滿了美國的“眼睛”,那是一顆顆志在“瓦解帝國”的間諜衛(wèi)星。
在苦寒的莫斯科的克格勃總部大樓下的徹夜冥想讓克留奇科夫心中有了答案,為了蘇聯(lián),為了自己,必須要除掉兩個人,這兩個人就是——戈爾巴喬夫,葉利欽。
克留奇科夫緊了緊大衣,抖了抖雪,向雕像拜了拜,邁開沉重的雙腿,消失在黑暗中。
雪,依舊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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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奧加廖沃,莫斯科西郊,戈爾巴喬夫和葉利欽達成了共識。
嚴格說,與戈爾巴喬夫和葉利欽達成共識的,還有一位納扎爾巴耶夫,此人是哈薩克斯坦總統(tǒng)。
蘇聯(lián)長期的計劃經(jīng)濟體制,使得各加盟共和國苦不堪言,哈薩克斯坦畜牧業(yè)發(fā)達,這里的人們卻吃不上幾口羊肉,與此類似,土庫曼斯坦產(chǎn)天然氣,90%的土庫曼斯坦居民卻用不上天然氣。
這種怪象在斯大林、赫魯曉夫和勃列日涅夫統(tǒng)治時期一直隱而不發(fā),直到“組織部來了年輕人”,戈爾巴喬夫上任后推行“新思維”政策,敞開天窗說亮話,讓蘇聯(lián)高壓體制下掩蓋了幾十年的矛盾一朝解封,大有洪水滔天之勢。
戈爾巴喬夫心里明白,此番西郊會議,絕不只是為哈薩克斯坦人討口羊肉吃那么簡單,各共和國擺明了要“分家”,自波羅的海三國獨立后,多米諾骨牌效應開始閃現(xiàn),立陶宛,拉脫維亞,這些“小不點”離開蘇聯(lián)無傷大雅,它們畢竟只占整個蘇聯(lián)帝國的極小部分,對于蘇聯(lián)來說,最重要的是俄羅斯和烏克蘭,只要這兩個共和國愿意留在蘇聯(lián)大家庭里,他這個“蘇聯(lián)總統(tǒng)”就能接著奏樂接著舞,念及此,戈爾巴喬夫向納扎爾巴耶夫“懷柔一笑”,暗示他,未來歲月,哈薩克斯坦人羊肉隨便吃,老大哥將盡可能放松套在各共和國脖子上的繩索,讓他們各行其是,自由處理自己境內(nèi)的資源,只要還留在“社團”里,尊他這個“蘇聯(lián)總統(tǒng)”為大哥即可,但當戈爾巴喬夫的目光掃到葉利欽那張油光水面、因長期嗜酒而每時每刻顯得醉醺醺的臉上時,不禁皺了眉頭,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此刻的葉利欽,不只是一個酒鬼,而是幾個月前剛剛被選上的“俄羅斯總統(tǒng)”。
一種被架空的感覺瞬間襲來,戈爾巴喬夫努力挺了挺他那個“蘇聯(lián)總統(tǒng)”的脖子,試圖俯視眼前的這個“俄羅斯總統(tǒng)”。
葉利欽不以為意,他是世之梟雄,他自己也知道,無論是在醉醺醺的時刻,還是現(xiàn)在的清醒時分,眼前的這個“蘇聯(lián)總統(tǒng)”,戈爾巴喬夫,色厲內(nèi)荏,插標賣首,實不足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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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蘇聯(lián)這座大廈,隨著波羅的海三國率先退出,邊角已缺失,儼然尸居余氣,釜底抽薪的那刻,即將到來。
屆時,大廈崩塌,一鯨落,萬物生,葉利欽作為一國之首,必在崛起之列。
葉利欽唯一忌憚的,是戈爾巴喬夫身后的那幾個“老頑固”,以克格勃頭子克留奇科夫為甚。
會議中,戈爾巴喬夫,葉利欽,納扎爾巴耶夫,三人彼此攤牌。
戈爾巴喬夫要保住蘇聯(lián),換言之,也就是保住他的“蘇聯(lián)總統(tǒng)”大位,為此,他不得不低聲下氣乃至以“乞求”的姿態(tài),懇請葉利欽,一定要確保俄羅斯這個“最大的組成部分”不脫離蘇聯(lián)。
納扎爾巴耶夫表示,比起“讓哈薩克斯坦人民吃上羊肉”,他對“蘇聯(lián)總理”這個位置更感興趣,只要拿到這個位置,他可以保證蘇聯(lián)大家庭中的“老三”,也就是哈薩克斯坦,不脫離蘇聯(lián)。
葉利欽見火候已到,伸出五根手指,說可以答應戈爾巴喬夫的請求,只要“蘇聯(lián)總統(tǒng)”能解除以下五人的職務:
一,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
二,國防部長亞佐夫。
三,蘇聯(lián)總理帕夫洛夫。
四,內(nèi)務部長普戈。
五,蘇聯(lián)副總統(tǒng)亞納耶夫。
交易達成。
戈爾巴喬夫以為萬事大吉,遂于1991年8月5日前往克里米亞休假,計劃8月19日回來簽約。
孰料,就在8月19日這天,克留奇科夫一伙,搶先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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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爾巴喬夫被軟禁了。
克留奇科夫給他兩個選擇,要么簽署法令,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tài),要么宣布辭職,把職權(quán)交給副總統(tǒng)。
戈爾巴喬夫兩個都沒選,一副要殺要剮隨便你的姿態(tài),反倒把克格勃“整不會了”。
焦灼之下,政變者聚集到克里姆林宮,開會。
從晚9點開到凌晨3點,夜宵是大列巴和伏特加。
會議決定,成立緊急狀態(tài)委員會,對外宣布戈爾巴喬夫生病,職權(quán)由副總統(tǒng)亞納耶夫代領(lǐng),發(fā)布《告蘇聯(lián)人民書》,簽署包括逮捕葉利欽在內(nèi)的一系列“撥亂反正”法令,具體臟活由克格勃來干。
最后,逮捕葉利欽的重任,落在了克格勃阿爾法特種部隊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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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會后,上演黑色幽默一幕。
幾個政變者覺得蘇聯(lián)有救了,紛紛跑去喝酒慶祝,其中,帕夫洛夫因飲酒過多,犯了心臟病,被送進醫(yī)院。
只有克格勃頭子克留奇科夫一人支撐大局。
第二天上午11時,克留奇科夫從克格勃總部給國防部長亞佐夫打電話,焦急問道,冊他娘,怎么回事,我一個人都找不到,帕夫洛夫,亞納耶夫,普戈,他們都到哪兒去了。
亞佐夫說,我的副官告訴我,開完會,他們?nèi)既ズ染屏耍练蚵宸蜻€進了醫(yī)院。
克留奇科夫摔了電話,豎子不足與謀,望著窗外樓下的雕像,頓感希望渺茫。
阿爾法特種部隊,負責抓捕葉利欽,三個隊長之間出了分歧,一個隊長堅持要抓,另外兩個隊長反對。
行動當天,上午9點半,大腹便便的葉利欽,坐在掛著俄羅斯國旗轎車里面駛離別墅,埋伏在別墅四周的“阿爾法小組”按兵不動,克格勃戰(zhàn)士們默默注視著疾馳而過的車隊。
事后,一名克格勃戰(zhàn)士回憶,當時,只有隊長卡爾普欣聲嘶力竭命令攔截車隊,而另外兩個隊長立即堵住了他的嘴。
上午11時46分,葉利欽于俄羅斯議會所在地——“白宮”,舉行記者招待會,宣讀了《告俄羅斯公民書》,宣布政變非法,呼吁軍人克制,呼吁民眾上街。
成千上萬莫斯科居民響應號召,向俄羅斯議會大廈走去,自發(fā)在“白宮”周圍筑起街壘。
前來包圍“白宮”的塔曼師坦克連和圖拉空降師倒戈,轉(zhuǎn)到了葉利欽一邊,其余部隊保持中立。
“白宮”周圍的坦克炮口,不是對著“白宮”,而是炮口朝外。
中午1點,葉利欽在眾人歡呼中,走出俄羅斯議會大廈,登上塔曼師110號坦克,他的幾個左右手,也隨其登上坦克,向人潮發(fā)表慷慨激昂的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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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在這一刻定格。
于克里米亞療養(yǎng)院“靜養(yǎng)治療”的戈爾巴喬夫從電臺聽到消息,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克格勃總部大樓辦公室,克留奇科夫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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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在拯救蘇聯(lián)的“8·19事變”以失敗告終。
此后幾個月,蘇聯(lián)以倍速崩塌。
事變失敗后,內(nèi)務部長普戈飲彈自殺。
蘇聯(lián)元帥阿赫洛梅耶夫在辦公室上吊,在他寫給蘇聯(lián)總統(tǒng)戈爾巴喬夫的遺書中寫道:
當我看到我的祖國正在消亡,我生命的所有寄托遭受破壞時,我不能再活下去了,我的年齡和我的整個生命都賦予離去的權(quán)利,我一直斗爭到最后時刻。
參與“8·19事變”的其他人,雖以“叛國罪”被捕,但沒有判刑。
蘇聯(lián)解體后很長一段時期,俄羅斯陷入混亂,民眾生存條件并無好轉(zhuǎn)。
1994年2月23日,俄羅斯聯(lián)邦國家杜馬通過大赦法,赦免了“8·19事變”的參與者。
這天,克留奇科夫來到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地方,克格勃大樓舊址,曾經(jīng)堅固的已煙消云散,克格勃沒有了,捷爾任斯基的雕像也早就被推倒。
克留奇科夫看著“廢墟”,愣了好一會兒神,隨即往嘴里塞了一顆朱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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