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城市成為「劇場」，觀劇指南奉上

2025第三屆“三聯(lián)人文城市獎”再次回到成都。作為建筑與城市領域的獎項，本屆三聯(lián)人文城市獎設置一個組委會特別獎和五個子獎項——建筑貢獻獎、公共空間獎、社區(qū)營造獎、生態(tài)友好獎、城市創(chuàng)新獎。

其中，成都傳媒集團“東郊記憶·成都國際時尚產業(yè)園”項目憑借對工業(yè)遺存的文化再生，獲組委會特別獎。頒獎詞提到：“東郊記憶開創(chuàng)了迥異于開放空間和商業(yè)地產傳統(tǒng)設計套路的新型城市公共資源組織范式……東郊記憶的成功，生動揭示一條樸素真理——人心向背才是決定城市空間興衰的底層邏輯。”

作為一個經常去東郊記憶的成都人，不得不說這個頒獎詞總結得很到位，完全擊中本地人的體感；同時，也與有榮焉，畢竟我也為東郊記憶的成功貢獻過一點熱量。

每屆三聯(lián)人文城市獎，我們都會重點關注年度分享，這是一場不容錯過的精神盛宴。今年的分享在西村舉行，主題為“城市與我們：故事劇場”。

賈樟柯、戴錦華、李敬澤、李曉江等來自電影、文學、建筑領域的“大腦”齊聚一堂，共同探討城市作為“劇場”所承載的故事與可能。現(xiàn)在，就一起來看看，今年大咖們又帶來哪些新觀察和好故事？

01/

電影導演，

是讀懂城市

和奏響空間的人。

分享人：賈樟柯

導演、編劇，中國電影導演協(xié)會會長，平遙國際電影展創(chuàng)始人

對賈樟柯而言，勘景絕非單純尋找拍攝地，在感受和選擇城市空間的過程中，已悄然奠定電影的視覺風格與人文特質。

意大利電影大師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曾說，在拍攝一部電影以前，可以嘗試與空間交談幾分鐘。受到他的影響，賈樟柯逐漸領悟到空間自身蘊含著豐富的故事與情感，能反向賦予創(chuàng)作者靈感。

在他看來，空間無人使用便如未奏響的樂器，而導演便是奏響這個空間的角色。他談到，他的電影靈感來源大致分兩種，一是人物，另一個便是空間。

他在紀錄片《公共場所》里首次嘗試以空間為主題，拍攝地是山西大同。當時，受到能源枯竭的影響，當?shù)厣鐣诎l(fā)生改變，賈樟柯在當?shù)氐钠囌尽⒖ɡ?OK 廳、餐廳等公共空間，捕捉到大量即興發(fā)生的人間故事，深刻體會到城市空間作為 “戲劇舞臺” 的價值。

印象最深的是，推開已經廢棄的工人俱樂部大門時，從布滿塵土但依然精美水晶燈、旋轉樓梯、座椅中感受到了時代變遷，這一感悟也為后來在成都拍攝《二十四城記》提供了靈感聯(lián)結。在他看來，對導演而言，往往首先要變成一個讀城市的人，聆聽城市的人，然后從城市空間里感受個人的命運和時代的變化。

同時他談到，平遙國際電影展的選址，也充分考慮到了電影與城市空間的關系。“一方面，古代的城市結構還在；另一方面，生活還在，店鋪、理發(fā)店、小攤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意味著我們把一個電影展放在了一個真實的生活場里面。”

說到這里，又不得不提平遙電影宮，它由清華大學設計研究院在原柴油機廠舊址上重新設計、改造而成，不僅為影展提供了載體支撐，也成為了這座城市不可或缺的文化空間。

2007年深圳·香港城市/建筑雙年展就曾討論過“城市再生”，賈樟柯還為此拍攝過一部紀錄短片。那么，何為城市再生？

電影和城市更新，看似是兩個不同的領域，實則一脈相承。正如賈樟柯發(fā)現(xiàn)，在文化生態(tài)多元化的當下，電影行業(yè)逐漸呈現(xiàn)社群化、垂直化特征，不同影片對應不同受眾群體，同樣，許多城市新建筑、新空間開始聚焦具體社群的需求，注重與使用者的互動，關注人們的生活感受，打造適配特定群體的興趣空間。

他提到，過去有種建筑，我們稱之為 “紀念碑”，記錄歷史大事件，是某一種歷史的階段的總結。而未來，或許我們可以期待看到更多的建筑，它將是人們生活的相冊、錄像，甚至是家庭的錄影，在這里，大家回到個人的時代，逐漸關注具體的人，成為具體的人。

02/

城市就是此地，

就是此時此刻，

就是我們在的地方。

分享人：李敬澤

文學評論家、作家，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

今年，三聯(lián)人文城市獎年度分享的主題叫“城市與我們：故事劇場”，李敬澤發(fā)現(xiàn)，很多年前，就有人對這個題目做了非常精彩的回答。詩人卞之琳在《斷章》中寫道：“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這首詩寫于90年前的10月，當時卞之琳在濟南做中學老師，這首詩寫的不僅僅是現(xiàn)代城市，某種程度上寫的也是后現(xiàn)代城市，是一首關于預言的詩，預言著城市可能的未來。它實際上是在告訴我們，也許城市根本就不是一個故事劇場，根本就沒有故事發(fā)生。

李敬澤認為，與卞之琳的邏輯完全相反的，是我們過去對于城市想象的古典邏輯。

另一位詩人辛棄疾，他是濟南人，他有一首經典的寫元宵的詩：“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眾里尋他，最后一定能尋到。在李敬澤看來，這和卞之琳詩里各自孤立的狀態(tài)是不一樣的。城市曾經是我們生活中的奇觀，我們的遠方，是我們懷著夢想奔赴的地方，可以說全世界都如此。城市一開始就被想象為一個夢想劇場，其間的人們懷著夢想，而且要夢想成真。

正是在這個邏輯下，全世界都在城市化，我們都在奔赴城市。現(xiàn)在，對于這個世界中的大部分人來說，城市不是遠方，不是彼岸，城市就是此地，就是我們的此時此刻，它不是我們奔赴的地方，就是我們在的地方。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李敬澤認為卞之琳是有洞見的。他讓我們意識到，當我們從鄉(xiāng)村奔向城市的時候，要擺脫鄉(xiāng)村的絕對的必然性，迎來自由、新的選擇，城市就是我們的必然性。

李敬澤看到一個矛盾：舊的想象、邏輯還依然有效，同時對于城市的全新認知正在生成。因此，很多文化上的分歧，代際之間的沖突，表面上看起來是那么尖銳，實際上是基于特別簡單的理由。

就是，關于城市的想象，它不僅僅是一個文學的問題，更是一個我們如何認識自我，如何領會我們與世界關系的問題。

03/

城市“成年”后，

應該走自己的路，

且只會走自己的路。

分享人：李曉江

中國城市規(guī)劃設計研究院原院長、全國工程勘察設計大師

李曉江帶來一個新鮮的視角：“成年的城市”。城市發(fā)展幾百上千年，為什么才“成年”？對“成年”的理解，李曉江認為，應該是從國家進入市場經濟、城市進入市民社會算起，經過幾十年的發(fā)展，達到的一個階段。

城市“成年”后，發(fā)展動力在哪里？李曉江覺得有兩點：一是真正關切老百姓對美好生活的需求；二是價值的轉變，精神需求、文化需求、審美需求成為最重要的新需求。尤其是Z世代，更追求事業(yè)和生活的平衡，以及更多支配時間的自由。

所以在今天，情緒價值、婚姻價值、審美價值變化的情況下，還要保持煙火氣、文藝范、地域性、國際化，城市空間如何應對，這是李曉江一直研究的課題。

他列舉了幾類城市空間。首先是住宅。房地產經過30年的快速發(fā)展，已經“冷靜”下來，設計者應該學會應對這個變化，特別是日益提高的人居環(huán)境需求。

其次是寫字樓。大城市寫字樓空置率越來越高。樓宇閑置不單是市場問題，更是生產性服務業(yè)發(fā)展不充分所致。怎么使用這些樓宇，成了一個全新的課題。

第三商業(yè)綜合體。這是消費的一個晴雨表。消費方式和需求對空間的塑造，在商業(yè)綜合體里面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最后是工業(yè)園區(qū)。李曉江好奇，為什么很難見到10年前那種大廠園區(qū)？因為背后的邏輯變了，未來的創(chuàng)新可能不發(fā)生在園區(qū)，而發(fā)生在住區(qū)。中大布匹市場就是一個例子。知名服裝品牌“例外”的創(chuàng)始人，當年就是中大布匹市場的一個小裁縫，租了一間門面，最后做成了中國自創(chuàng)奢侈品牌的Number one。

因此，李曉江得出一個結論：城市的文化，必然會影響城市的發(fā)展路徑。當一個城市成長到一定年齡的時候，應該走自己的路，且只會走自己的路。動畫電影《哪吒》為什么是成都出品？在李曉江看來，道理很簡單，做哪吒的人一定喜歡成都，成都吸引了這樣一群人，就會創(chuàng)造這樣的產品。

李曉江想起20多年前在成都打車的經歷，出租車司機跟他聊李劼人，告訴他天回鎮(zhèn)在哪里，李劼人住哪個巷子，把他震驚了。這無異于北京的出租車司機跟乘客聊老舍、曹禺，上海的出租車司機聊魯迅、巴金。他們怎么知道這些？出租車司機說，成都人都會讀書看報。這就是一個城市的文化積淀。

所以李曉江堅信，城市的價值最終一定是往老城區(qū)回歸。一個城市“成年”的時候到底需要什么樣的劇本？他認為有兩個放棄：一是擺脫增量時代的發(fā)展路徑；二是摒棄貧困時代的審美遺產，比如以新為美、以大為美、以高為美。我們應該做的，是關切人的差異性，關切弱勢群體的訴求，實現(xiàn)空間正義。

04/

理解殘障人士需求，

靠專業(yè)，不靠善良。

分享人：黑燈

脫口秀演員

脫口秀演員黑燈去過國內外上百個城市。最常出入的是機場、高鐵站、酒店和劇場。然而，一次趕高鐵的經歷，讓他瞬間崩潰。

那天他從酒店出發(fā)，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前往高鐵站。不到500米的路上，反復提起箱子N次。旅行箱輪子直徑不過5厘米，遇到兩厘米高的坎就過不去。更糟的是，在一個隔離墩前，箱子滑了過去，他的腿卻狠狠撞在石墩上，瞬間腫起。那一刻，他徹底破防。

他忍不住質問：這些石墩的意義何在？只是為了攔車？可他明明看見有幾輛車就停在旁邊——石墩被人挪開，公共空間成了私人停車場。既然這樣，為什么不能把路修平？

走過那么多城市，他感到國內即便領先的城市，依然存在種種不便。比如電動車問題。有的城市，沒有專用非機動車道。商業(yè)綜合體由世界級大師設計，卻未考慮電動車停放。保安只管維護形象，禁止停車，但商場離地鐵站七八百米，最方便的交通工具正是電動車或共享單車。這些需求被誰忽略了？

當然也有好的體驗。深圳機場的光線柔和，廣告牌不刺眼，登機口標識清晰可見。成都天府機場也做得不錯，登機口黑底白字，對比度高，老遠就能看清。

他認為，過去幾十年快速發(fā)展中，少數(shù)群體的需求被忽視了。中國有8000多萬殘障人士，卻在街上很少見到——正是因為硬件和軟件的雙重缺失。這種忽視源于成長環(huán)境的隔離：按照6%的比例，每個班級應有3位有特殊需求的同學，但大多數(shù)人從未接觸過他們，自然不了解他們的能力和需求。

盲人就是一個例子。完全失明的只占盲人總數(shù)的1/8，更多人是弱視或視力模糊，需求十分細分。過去，中國巨大的單一市場讓企業(yè)只需做到60分就能盈利，這些細分需求就被忽略。如今狂飆突進的時代過去，越來越多人開始愿意掙“慢錢”“小錢”——投入一百萬，每年賺五萬，雖然少，但比賺不到好。

近期關于無障礙設計的討論讓黑燈看到希望。他相信，未來會有更多設計師專業(yè)地考慮殘障需求，而不僅是依靠善良。他在微博上分享經歷后，雖然有人罵，但更多人開始思考。

黑燈提醒我們：殘疾不是特定人群的標簽，而是任何人都可能進入的狀態(tài)。世界衛(wèi)生組織數(shù)據顯示，以70歲壽命計算，人有11%的時間處于殘障狀態(tài)——無論是嬰兒期還是老年期。今天為他人多做一點無障礙設計，就是為未來的自己留一條后路。

05/

重構有生命的社群，

未來的城市才不會

只是賽博朋克奇觀。

分享人：戴錦華

北京大學人文特聘教授、北京大學電影與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戴錦華以1920年代的默片《大都會》開篇，這部由弗里茨·朗執(zhí)導的電影，是討論“電影與城市建筑空間”繞不開的起點，它不僅開啟了以都市為舞臺的未來想象，更奠定了此后同類故事的核心模式。

《大都會》創(chuàng)造了一種極具沖擊力的城市空間范式：巨構式建筑向天空無限延伸，高密度的居住與公共空間，是光鮮的未來圖景；建筑之下，藏著生產空間，那里是底層勞動者的生存場域。

這種空間分層對應著社會分層與隔絕。如今，電影中的場景不再遙遠——垂直城市的布局，早已成為現(xiàn)實都市的常態(tài)。更關鍵的是，它埋下一個伏筆，此后電影中的“未來城市”，很難跳出悲觀敘事的框架。

戰(zhàn)后好萊塢電影衍生出“賽博朋克”這一子類型。賽博朋克的未來城市，有三個特征：空間的割裂與廢棄、技術與生存的矛盾、城市的無序化。城市里既有高聳入云的塔樓，也有窮街陋巷——這些并非單純的“階級放逐空間”，而是都市現(xiàn)代化進程中必然產生的“廢棄地帶”，如《銀翼殺手》《第五元素》里的場景。

賽博朋克還延伸出“罪惡之城”的想象，城市不再是文明秩序的象征，成了暴力、犯罪的溫床。更極致的想象是“荒城”，地球被污染，生命無法存續(xù)，就應了《黑客帝國》里那句著名的對白：“歡迎來到現(xiàn)實的荒漠”。

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曾引用意大利詩人的話：“城市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明豐碑，但我們擔心這豐碑比人類更長久——某天城市仍在，人卻消失了。”

這句話道破了現(xiàn)代主義反思的核心，也支撐著科幻電影的未來想象：當人口向大城市聚集，資源分配固化，隨之而來的都市病，如何應對？浪漫化鄉(xiāng)村，顯然不是答案。而全球化讓這些問題來得更快、更劇烈，逆全球化又是否會惡化矛盾？

戴錦華觀察到，近年電影中，中國城市開始成為“未來符號”：比如電影《她》的導演考察13個城市后，選擇在上海拍攝，理由是“上海最有未來感”——這印證了中國成為了全球未來想象的一部分，但這種“未來”仍未脫離負面框架。

有的導演從不拍未來城市，卻始終聚焦城市邊緣與底層。戴錦華列舉了英國導演肯·洛奇的電影《老橡樹酒館》，影片沒有浪漫化底層的互助，而是直面矛盾——英國失業(yè)工人，與來自北非、西亞的移民之間的敵意與沖突。電影的核心卻是沖突中的善意與理解，在伸出救助之手的瞬間，也讓城市有了溫度。

在戴錦華看來，一座城市如果有“好未來”的話，一定不是靠技術或建筑的堆砌，而是靠戰(zhàn)勝“城市異化”與“人際分割”，在抵達他人的過程中，重構有生命的社群。唯有這樣，未來的城市才不會只是賽博朋克的奇觀，而是人的故事劇場，這或許是城市贏得“好未來”的關鍵。

06/

從工廠到農場，

無人化

是我們的未來嗎？

分享人：曹斐

藝術家

“做一個藝術家，就要去記錄這個時代的變化和變化中的復雜性。”這是曹斐一以貫之的理念。她的影像作品融社會評論、流行美學于一體，并運用紀錄片拍攝手法，反映當代中國社會的變化。工廠、倉庫、農場，都是她的“田野”。

2005年，她在佛山歐司朗中國照明有限公司，創(chuàng)作了《誰的烏托邦》。她想搞清楚，究竟什么是烏托邦，是一個城市的GDP，或是背后的資本，還是消費者的欲望？那么，工廠里面的個人，他們的烏托邦是什么？

她讓工友們展示他們的夢想：成為樂隊樂手或霹靂舞者，于是工廠變成了舞臺。有一位跳芭蕾舞的女工特別有靈性，曹斐鼓勵她去考大學，后來她去考了外語學院，現(xiàn)在是某大型教育項目的負責人。曹斐很欣賞這個在夾縫中的勇敢選擇，她成功了。

后來曹斐又進入另一個空間：京東物流倉庫。中國的快遞業(yè)務已進入了日億件時代，關注平臺經濟時代的社會變遷，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曹斐進入倉庫的時候，被無人化設施驚呆了，一種未來的荒漠感撲面而來。作品在京東的無人倉“亞洲一號”拍攝的，所以片名也叫《亞洲一號》。

主題自然是無人化。她感興趣的是，無人化后，剩下的工人的狀況如何？他們跟技術是什么關系？快遞小哥日復一日地做著簡單且重復的工作，這讓曹斐思考：技術對人類賦能的同時，是否也剝奪了某種技能？

曹斐曾花三年時間，往返于兩個超級農場，從春播到秋收，去記錄一項農事計劃。她看到農人用無人車傳送種子果實，用自駕儀配合收割。他們的目標是達到90%無人化，讓種地像打游戲一樣簡單。

她走訪村落，采訪學者，聽到不同的聲音：無人化可以解放人類，讓他們有精力從事其他事情。無人化會不會把美麗鄉(xiāng)村變成空心化？新農人回村，算不算一種逆向的城市化？天地人神共處的整體性的農業(yè)社區(qū)可能會出現(xiàn)？

從工廠、車間到農場，曹斐過去20年的創(chuàng)作，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當技術物變成像自然物的存在后，人怎么跟這些新的技術物協(xié)作？把人去掉了，我們如何有“天地人”的概念？人跟勞動力的價值被重新定義后，我們的未來將會是什么……

07/

舞蹈并非追求準確，

而是“以人為鏡”，

人皆是彼此的參照。

分享人：陶冶

陶身體劇場創(chuàng)辦人、藝術總監(jiān)

陶冶分享了一個“動作世界”的理念。他認為，舞蹈的語言并非追求清晰準確，而是“以人為鏡”，每個人都是彼此的參照。他談到，城市與劇場由人連接，正如雕塑家賈科梅蒂的作品所揭示的，所有空間創(chuàng)造——門、桌子、樓梯的高度，都指向人的身體在場。

話題引回“身體”本身，他指出現(xiàn)代舞即“現(xiàn)在舞”，是關乎“此刻”如何動、為何動、怎么動。這正是陶身體劇場自2008年創(chuàng)立以來的核心命題。劇場成立初期，追隨者多是普通人，直到2020年，才正式發(fā)起不限職業(yè)年齡的“二團”，首次招募便吸引了300多位來自各行各業(yè)的參與者，通過動作游戲，最終選出22位初代舞者。

在杭州天目里美術館，他們將空間變?yōu)椤霸趫鰟觥保瑓⑴c者姿態(tài)各異，無拘無束。一個孩子的觀察——“這樣的大人才可愛”，給了他啟示：成人的身體往往被社會規(guī)范束縛，趨于緊張和“正確”，而孩子的身體則是最自然的狀態(tài)。他強調，正因為許多情感無以言表，人們才需要手舞足蹈。

陶冶分享了一位舞者的故事，舞者的女兒曾因雙腿無力而用屁股行走。這啟發(fā)了“動作世界”中的“無限行走”環(huán)節(jié)。他認為，每個人都可以走出自己的姿態(tài)。這種被視作“發(fā)瘋”的手舞足蹈，其實是一種充滿“活人味”的真實。

在上海浦東美術館的第二次招募與共創(chuàng)，讓他感受到了城市記憶的注入。參與者帶著各自在上海的生活痕跡，使現(xiàn)場互動充滿即興與未知。他最珍視的是舞蹈的“瞬間性”與“現(xiàn)場性”——身體速朽，唯有當下的相聚與感受最為寶貴。

在陶冶看來，舞蹈其實是“動覺藝術”，關乎全身心的投入，能讓人找到屬于自己的、也能與他人聯(lián)動的語言。在阿那亞的沙灘上，身體在天空與大海之間變得赤誠而自由，許多素人參與者玩到喜極而泣。職業(yè)舞者在此反而可能受限于訓練形成的表演框架，而素人則在與他人和環(huán)境的互動中，更易釋放自我。

如果說“動作世界”有什么愿景，陶冶希望它不斷延伸，與全球不同城市的觀眾建立身體語言的連接，讓每個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身體的家”。

“過去很多獎都停留在‘創(chuàng)造空間’，但真正重要的是‘使用空間’。”建筑師劉家琨擔任本屆三聯(lián)人文城市獎終審團的聯(lián)合主席，他覺得今年人文城市獎的種種變化可以稱為“宗旨的迭代”。

在這里，城市的進化從關注空間本體，走向關注空間與人的關系。一座真正的人文城市，其靈魂不在于恢弘的地標或炫目的數(shù)據，而在于它能否喚醒并安放市民的集體記憶與情感認同。

七位分享嘉賓在成都的思考，恰是一次關于未來城市的集體叩問。它提醒我們，什么是城市的終極理想？當“人心向背”成為衡量城市發(fā)展的尺度，我們便有理由期待，城市將不再僅僅是容身之所，而成為每個人心靈的故鄉(xiāng)。

編輯丨YOU成都編輯部

圖源丨官方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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