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場黃梅戲《美人》的藝術魅力

文 / 李青松

湖北省黃梅戲劇院經過深厚的歷史積淀和長期的藝術探索，不斷適應時代要求，在“十三五”末、“十四五”初推出精心打造的小劇場黃梅戲《美人》，以當代人的視角重新講述貂蟬與呂布、董卓以及其義父王允“一女三男”的故事，展示歷史傳奇人物貂蟬處于陰謀陽略漩渦之中的個人情感，揭示三國大背景下女人在男人們政治角力中的心聲和命運浮沉的哀歌。

該劇于2020年11月21日在杭州市西溪天堂藝術中心成功首演，并先后亮相杭州市“西湖之春”藝術節、第九屆中國（安慶）黃梅戲藝術節、2021年中國小劇場戲曲展演、第十屆、第十一屆湖北省黃梅戲藝術節，帶給全國觀眾唯美的藝術享受。

一

小劇場戲曲是與中小型劇場空間緊密聯系的一種戲曲創作與演出，是在上世紀80年代以來小品和話劇“小劇場運動”的啟發與影響下，于本世紀元年發端、黨的“十八大”后風行的一種戲曲藝術新形式。

中國傳統戲曲演出源自西漢長安上林苑的平樂觀及宋代汴京的勾欄瓦舍。戲曲的寫意性、虛擬性、程式性等藝術特征，以及觀演關系中呈現的互動性和間離性特點，天生具備適配中小型劇場的空間形態，契合小劇場的美學原則。

小劇場戲曲的“小”，首先體現在劇場的物理規模上。它不像大劇場體量龐大，演出舞臺“高高在上”，表演區與觀眾席完全分開。小劇場戲曲舞臺極致簡約，表演區可以延伸到觀眾中間，把舞臺空間還給了演員，更容易與觀眾產生共鳴。

小劇場戲曲并不是將大戲改小，也不是直接搬演折子戲。它既要遵從戲曲的創作規律，繼承戲曲的傳統和本體，又要在戲曲博大精深的基礎上，自由地發揮和創作。小劇場戲曲的“小”，不僅僅是單純的空間概念，“小、精、深、廣”才是其內在硬核，因而更顯純粹，更加富有藝術魅力。從一定程度上說，小劇場戲曲的誕生，既是中國傳統戲曲在當下某種意義上的“回歸”，也是戲曲藝術在新世紀新時代創新發展的新方向。

創辦于2015年的“戲曲· 呼吸上海小劇場戲曲藝術節”，2020年更名為“中國小劇場戲曲展演”，為全國各地具有實驗性、探索性和創新性的原創或改編的小劇場戲曲作品，提供了展示的平臺，在“吸”收傳統文化精華的基礎上，“呼”出新創意、新形式，以其少而精、小而美的藝術追求和“青春”特質，成為戲曲藝術同步時代、貼近青年，吸引更多年輕人走進劇院、欣賞經典的有效途徑。

二

《美人》中的美人，是為貂蟬，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在羅貫中的歷史小說《三國演義》中，貂蟬為東漢末年司徒王允的義女和家中歌妓，為拯救漢朝，受王允所托，利用呂布除掉了荒淫殘暴的權臣董卓，上演了一出可歌可泣的連環美人計。

歷史題材的戲曲，都是在表現當代人的思想，否則就不能引起觀眾的聯想和感情共鳴，《美人》當然也不例外。在這出小劇場黃梅戲中，編劇屈曌潔以“美”為線索，用女性視角重新定義貂蟬與呂布、董卓、王允的感情糾葛，一改傳統劇目只講貂蟬舍身取義、除賊安國的經度解讀，給了對貂蟬一個更加人性化的緯度闡釋，這是該劇最具魅力的藝術特質。

王允布下陷阱，利用貂蟬的美貌離間董卓和呂布，將貂蟬暗許呂布，明允董卓，可謂“一女嫁二夫”。貂蟬本想俘獲呂布，卻反被愛所捕獲。英雄美人心心相惜，貂蟬不可方物的美艷絕倫，也激起了呂布愛的烈焰，摧毀了貂蟬的心理防線。正當貂蟬不顧一切沖入愛河，卻被王允給拉上了岸，再一次臣服于孝義的道德綁架。

貂蟬對呂布一見鐘情、芳心暗許，對董卓則心生愧疚、手軟心慈。面對手不離劍、不可一世卻依然活得如履薄冰、步步驚心的董卓，貂蟬拔出匕首行刺竟不知如何下手。在復雜情感的艱難抉擇中，貂蟬發出了“既不能因恨而殺人，更不能因愛而殺人”的心聲。

董卓發現王允的計謀，將計就計，打算將貂蟬送給呂布，以試探其忠誠度。貂蟬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將永遠被別人掌控，留下的僅有任人擺布，受人利用，淪為殺人工具的美的外殼。在該劇的最后一幕，王允倒在董卓刀下，呂布趁機殺掉董卓后死于千軍萬馬的亂箭之中，孤身一人的貂蟬劃破臉頰，自毀容貌，追隨心愛的人，決絕地走向月亮湖，在經歷了權力斗爭與人性考量后，發出對命運無奈的抗爭。

《美人》并不僅僅是在講一個故事，而是把重點放在塑造人物上。通過演繹“傾月貌、孝子心、忠義腸、愛無敵”的唯美貂蟬與呂布、董卓、王允之間的愛恨情仇，表現出劇中人物復雜的精神活動和人與人之間激烈的矛盾沖突，尤其是貂蟬內心深處由順從到違逆，糾結，煎熬，解脫的矛盾沖突全過程。劇本著力揭示人物內心矛盾，塑造典型藝術形象，給演員提供了廣闊的表現空間，使這部小劇場戲曲具有強大的藝術感染力。

貂蟬的故事向來被人演繹，愛是藝術作品永恒的主題。《美人》這個劇目最大的意義在于，通過人性幽微的深刻洞察，宏大敘事的精神化呈現，文化哲思的巧妙傳達，表演風格的跨界突破，表達了現代女性意識的覺醒——這個世界只能用愛來征服，而無法用恨來統治，唯有愛和美，才能治愈一切。

三

《美人》以小劇場戲曲樣式呈現，小劇場，精打造，大情懷，是這出劇目的最基本的藝術特征。

好劇本僅僅是一個基礎，好演員和好劇本相輔相成。為了確保劇目的藝術水準和創作質量，劇組主創分別來自鄂、浙、京、滬、皖五地，體現了“國家隊”陣容。出品人及總監制余青峰是浙江允中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創始人，著名黃梅戲藝術家黃新德受聘為藝術顧問，湖北省黃梅戲劇院院長、中國戲劇梅花獎得主張輝擔任藝術總監并在劇中扮演董卓，編劇屈曌潔是曹禺劇本獎獲得者，導演汪靜曾在多部戲中挑大梁，湖北省黃梅戲劇院當家花旦謝思琴飾演一號大女主貂蟬，湖北省黃梅戲劇院新晉小生黃歡飾演呂布，國家一級演員張敏飾演王允。

該劇由四個演員撐起一臺戲，但角色并非僅止于此。每幕結束時，貂蟬將連帽衫罩在發上，上演一段內心的掙扎，心中“巫”的一面出現，轉身便是“巫”，一人兩面的切換，演唱風格、聲腔和身體、舞蹈與之前截然不同。王允、董卓、呂布也在戲份空缺時，擔任綠臉、白臉、紅臉等角色，插科打諢，增加觀賞的趣味性。一人分飾兩角，既考驗演員的表演功力，也提高了小劇場戲曲的性價比。

《美人》演員精練，舞美簡約，表演區離觀眾貼得很近，陣容雖小，可演員的戲份一點都不少，這些正是小劇場戲曲的突出特點。

近兩個小時的演出一氣合成，飾演貂蟬的謝思琴幾乎沒有幕間喘息的時間，不斷在跌宕起伏的劇情中審視自己的藝術修為，在愛恨交織的情緒中拷打角色把控，在升華演藝的鍛造中體現自我追求，在小劇場劇目的打造中展示舞臺的精致精美，使劇中情節的遞進有了豐富的層次感，推動著故事的發展與主題的深華，也使演員自身戲曲生涯因不斷的創新與挑戰而充滿活力。

《美人》是湖北黃梅戲新的經典之作，是湖北省黃梅戲劇院弘揚傳統文化，振興地方戲曲，繁榮文化事業的又一次成功嘗試和生動實踐，開辟了湖北黃梅戲發展的新路徑，在新時代黃梅戲藝術發展史上寫下新的精彩篇章。

（作者系黃岡市政協文史專員、黃岡科技職業學院兼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