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紅 ：透明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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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現她時，她正從我的身邊飄然而過，潔白透明的翅膀在陽光里閃著細碎的光，輕飄飄貼在灰白的地面上，不仔細辨別，幾乎不會留意她的存在。起初我還以為，那只是一片被風卷過的薄膜碎片，直到我的腳步聲驚動了她，那對近乎隱形的翅膀再次輕顫著舞動，我才為這場猝不及防的遇見，心頭涌起意外的驚喜。

我就那么靜靜的佇立著，看她在半空中優(yōu)雅地上升、下降、旋轉，宛如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精靈。她輕輕掠過我的腳面、衣角、手臂，甚至在我的指尖旁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既親近又疏離。那一瞬間，我竟萌生出要把她留下來的渴望。哪怕只是短暫的駐足，也不辜負這場意外的相遇。

可她并沒有停留，只在我眼前劃了道優(yōu)美的半弧，又靜靜落在不遠處的地面上，一動不動。或許她是累了吧？畢竟她看起來那樣單薄——透明的翅翼薄得像層蟬翼，連翅下的軀體都透著幾分纖細，完全看不出半點結實的模樣。在這座有著嚴格規(guī)則的、干燥的庫房里，我們就這么靜靜對視著。她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靠什么生存？是偶然被風吹進來，還是誤闖進來找水？而她似乎也在好奇地打量我與周遭，在這片寂靜的角落里，透著幾分迷茫，又藏著對未知的怯生生的期待。

庫房外驕陽似火。剛經臺風與暴雨沖刷的地面，在烈日下蒸騰著熱氣，活像個天然的桑拿房。她是為了躲避酷熱才闖進來納涼的嗎？可這里一塵不染，器皿潔凈，連半點能讓她依附的水源與花粉都沒有。我忽然有些擔憂：會不會有一天，她也會像那些曾經的蜻蜓一樣，在失水中漸漸干枯、僵硬、蜷縮，最終變成一枚無聲的標本，被清理、收集，無聲無息地掩埋于塵土？

面對這只帶著透明翅翼的柔弱蝴蝶，我忽然生出把她帶走的念頭——想帶她去山坡，去花園，去一切我認為她該去的地方。那里有最適配她的花草，有采不盡的花粉與花蜜，還有能和她一起起舞的同類；在那里，她能擁有更好的生存環(huán)境，接受自然的引導與歷練，飛得更高、更美，長出更斑斕的翅膀。就在與她對視的片刻里，我的腦海里竟已為她規(guī)劃好了最好的去處，勾勒出她未來的模樣，甚至仿佛看見她在五彩花叢中歡快起舞的場景。

于是，我蹲下身，躡手躡腳地一點點靠近，慢慢地伸出雙手，指尖微顫，像是托著一份過于輕盈的責任。想輕輕將她捧起，用紙巾裹住，或裝進盒子里，帶她去那個我認為最安全、最美好的地方。這么久的靜靜相處，她該知道我沒有惡意，我們之間該是有份微妙的信任吧？可沒想到，就在即將觸碰到她時，她忽然費力地抖動起那對透明的翅膀，快速掠過我的膝蓋，徑直向窗外的天空飛去——依舊輕盈、自由，翅翼在陽光下閃著光。那兩片弧形的翅翼，竟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圈，晶瑩剔透得愈發(fā)驚艷。我忽然有些懊悔：是不是我自以為是的“善舉”，反而把她重新推回了驕陽的炙烤里？而她卻義無反顧地向前飛，再也沒有回頭，只留下我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滿是茫然。

這份失落與好奇，讓我在她離開后始終念念不忘。后來查閱資料才知道，蝴蝶剛破繭而出時，翅膀本就是透明的。它們需要在風與光中慢慢強壯，才能獲得屬于自己的顏色與力量。

原來，我遇見的竟是一只初臨世界的幼蝶。先前因固化的認知，錯把它當成垃圾碎片；又因它柔美而又靈動的模樣，便幼稚地想替它規(guī)劃一生，自以為自己讀懂了它的脆弱，卻忘了，透明，也是一種完整的生命狀態(tài)。最終反倒讓它因受驚而遠飛，消失在浩瀚的天空里，而那透明的翅膀，或許終將染上風雨陽光的顏色，但這顏色，也必須是自己的飛行釀就的。

作者簡介

劉小紅，祖籍河南洛陽，現居浙江舟山。喜歡寫作，熱愛文學，作品散見于地方報刊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