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洛馬的X-59 Quesst試飛成功,有粉絲在問W君這架飛機是不是代表了最先進的航空技術,是不是又雙叒叕超越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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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咱得分開說。
首先,咱們得仔細聊聊X-59 Quesst到底是什么?以及這架飛機取得了什么成績。
洛克希德·馬丁公司X-59 “Quesst”(靜音超音速技術),有時也寫作QueSST,是一款由美國臭鼬工廠為NASA的低音爆飛行演示器項目研發的實驗性超音速飛機。 初步設計工作始于2016年2月,X-59原計劃于2021年開始飛行測試。這個項目經過多次延期,最終于2025年10月下旬開始飛行測試。
洛馬預計X-59可以馬赫1.42 (1510公里/小時)的速度巡航,巡航飛行高度為16800米。其設計目標是僅產生75分貝的有效感知噪聲級(EPNdB),設計這架飛機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取低噪聲的超音速飛機飛行數據,以便重新評估超音速運輸的可行性。在此之前,超音速運輸機(例如協和式飛機)退役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其極其巨大的超音速爆炸聲。由于協和這類大型超音速飛機的巨大爆炸聲導致了大型超音速飛機只能勉強的飛幾個跨洋航線,讓超音速運輸這件事雖然可行但沒有可操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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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NdB是什么?
咱們拋棄掉一些晦澀難懂的評測術語,簡單的講一下,它全稱是Effective Perceived Noise dB(有效感知噪聲分貝),與普通的dB(聲壓級)完全不是一個概念。EPNdB考慮了人類耳朵對不同頻率噪聲的敏感程度,并加入了持續時間、頻譜不規則性(如尖銳嘯叫聲)、純音成分懲罰等因素,是一種更貼近人類主觀感受的航空噪聲評價體系。EPNdB不是簡單測分貝,而是“你聽起來有多吵”。這套標準最早用于噴氣式客機的噪聲審定,后來成為國際民航體系通用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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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句不好聽但必須說實話的話——在噪聲監管體系這一塊,我們確實沒有為超音速民用飛機預留好跑道。以民航局的《CCAR-36》標準來看,亞音速運輸類飛機的噪聲限制有明確的測量點、限值和審批流程,用的正是EPNdB體系;但輪到超音速運輸機相關條款時,你能看到一整章寫著“備用”,意思就是:沒有具體限值、沒有審定辦法、沒有運行政策。這不是技術達不到,而是我們——包括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至今沒有建立一套認可“低音爆民航機”的監管體系。
但這并不代表中國標準松。恰恰相反,中國對亞音速客機的噪聲門檻相當嚴苛,而且《CCAR-36》第36.5條明確寫著:即便飛機滿足審定噪聲標準,“能不能進機場,還要另行規定”。這就是為什么一些拿著適航證的老機型,在中國部分樞紐機場照樣進不來——監管層面直接把門檻抬升到運行限制。所以,如果未來真要引入超音速民航,中國要做的不是“補作業”,而是要像當年限制老舊噴氣客機那樣,先設定安全與環保底線,再看超音速是否值得重啟民用化。
因此,X-59的“75 EPNdB”其實不是好不好聽的問題,而是一個非常具體的監管指標。如果它真能在超音速條件下把音爆降低到這種量級,就意味著未來超音速民航客機有望重新合法飛越人口密集地區。而此前協和式飛機被迫只能飛跨洋航線,一個重要原因正是無法滿足音爆噪聲的地面限制。X-59目前仍是實驗機,距離商業化還早得很,但這一步的意義在于:如果它的數據被FAA、ICAO和包括中國民航局在內的監管體系認可,那么超音速商業航班的“禁飛封印”才有機會被重新改寫。接下來,才有資格討論“美國是否又雙叒叕領先我們了”。
知道這種監管層面的背景信息,我們把焦點放回X-59 Quesst上,看看洛克希德·馬丁究竟做了什么。
首先必須強調一下——X-59不是戰斗機,也不是民航原型機,更不是技術大突破的成品機,它只是一架實驗平臺,本質任務只有一個——驗證低音爆(Low-Boom)外形設計在真實飛行中能否把傳統“震碎窗戶的音爆”壓低成“像關車門一樣的低噪聲”。這次NASA的目標非常樸素,但格局很大:不是搞炫技,而是要拿數據去敲FAA、ICAO和各國民航局的門,讓他們重新考慮“是否該允許超音速飛機飛越陸地上空”。換句話說,X-59不是“飛得快”,而是“飛得快還能盡量不擾民”。
為此,洛馬在X-59身上做了三件關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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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極端拉長機身、重塑激波結構。X-59機體長、尖、薄,就是為了把超音速激波拆成一串更柔和的小波形,避免合并成傳統那種“Bang!”的雙重炸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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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把座艙放在“不利視野”位置卻強行壓低阻力,用電子外部視景系統(XVS)代替傳統座艙視野,犧牲氣動舒適換低音爆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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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全機不是按“能飛多好”設計,而是按“能產生標準化數據”來設計。一般我們造飛機,是為了讓它飛得更快、更省油、更安全、更靈活——這是“性能導向”。但X-59不是。它從一開始就不是為量產、不是為商業運營,更不是為了秀肌肉,它的設計目標只有一個——驗證低音爆是否真的能被社會接受,并形成可寫進法規的數據證據。這實際上是“功能導向”,為了達到某一個特定目標,可以犧牲其他部分的均衡性。
實際上這是幾乎所有NASA所設計的X系列飛行器的一個共性。
那么,迄今為止X-59的成績是什么樣的呢?
咱們先要明確一點——此次是首飛(First Flight),任務目標非常清晰:驗證這架采用極端低音爆外形、取消傳統前向視野的實驗機,是否具備安全、可控的基本飛行品質。首飛于2025年10月28日進行,由NASA試飛員 Nils Larson 駕駛,從加州帕姆代爾(洛馬臭鼬工廠)起飛,約一小時后在愛德華茲空軍基地(NASA阿姆斯特朗飛行研究中心)順利著陸。飛行高度約12,000英尺(約3660米),最高速度保持在次音速約230英里/小時(370 km/h),重點并不在突破性能,而在于驗證飛控、電傳、發動機、空氣數據系統(Air Data)等核心系統在真實飛行環境中的表現。結果非常理想——官方給出的評價是:“完全按計劃執行(exactly as plan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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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需要強調一點是——這次首飛并未嘗試超音速飛行,也沒有進行任何與“低音爆”直接相關的數據采集,更沒有測試公眾最關心的“75 EPNdB是否真實可達”。這次首飛只是驗證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設計風險點:飛行員依靠電子外部視景系統(XVS)即可安全完成起降與航路飛行,而無需傳統座艙前向視野——這為X-59獨特的長機頭低激波外形提供了現實可行性支持。只是證明X-59從“理論上能飛”走到了“實踐中可飛”,這是為后續擴展飛行包線、進入超音速科目與音爆驗證奠定了基礎。首飛只是第一塊踏腳石,但沒有這一塊,后面所有關于“靜音超音速”的討論都將是空談。
所以如果很客觀的說,這次就只是驗證了X-59一個“飛行員是否可以依靠電視開飛機”的假想——這是最粗俗的解釋了。當然了,如果從這一點上來講X-59的先進與否其實是一個偽命題。畢竟,以現在的無人機駕駛技術來說,都未必需要一個飛行員坐在駕駛艙中,遠程遙控都可以達到起降飛機安全飛行的目的,洛馬這就是在兜圈子。
那么為什么洛馬要兜圈子?這也就源于X-59的氣動設計了。這個“坑”就是X-59的氣動設計本身就不允許它像普通飛機那樣保留前向視野。
首先想要低噪聲飛行,其實有一個很容易實現目的捷徑,就是機頭必須長長長長長長……從某些計算理論上來看——如果機頭無限長是不會產生任何波的。但無限長的機頭是不存在的,因此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把機頭做得盡量長。
解釋一下,從理論上講,如果能將飛行器的橫截面(包括機身和機翼產生的升力體積)無限期地拉長和分布開來,我們就可以避免產生集中的壓力沖擊波,從而消除音爆。只不過,這是一個理想化的數學模型。“無限長的機頭是不存在的”——在現實世界中,工程師必須在性能、結構完整性、重量和可操作性之間找到平衡點。因此,唯一的實用解決方案就是在飛機的尺寸限制內,盡可能地將機頭(以及其他可能產生沖擊波的特征)做得盡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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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59正是這一理論的實際應用。它擁有非常細長的前機身,占飛機總長度近三分之一,其設計目標不是消除音爆,而是在現實可行性范圍內將其減弱到一個可以接受的水平。
要說這事有多高科技吧,那其實就是吹牛了——機頭必須“極端細長”,是為了把等效截面積分布(effective cross-section area distribution)拉成一條緩變曲線,從源頭上降低強弓形激波和遠場N波幅值。X-59的做法也并不是無腦的單純加長機體,而是按“聲爆F函數→等效截面積→幾何參數”的逆向鏈條來定外形:先優化聲源特性(F函數的分布),再反推得到目標等效截面積分布,最后通過機頭外形參數去逼近這條緩變曲線。這樣做的直接物理后果是:前緣壓縮更“溫和”、峰值過壓更低、N波上升沿更緩,從而為遠場聲爆減幅創造初始條件。這事情不值得去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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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拉長機頭、削弱激波”早就是業內共識。做靜音超聲速飛機的,不止洛馬一家;從美國、歐洲到日本,幾乎所有方案都沿著同一技術路線在跑,外形收斂度之高,放在一張圖上都能看出“同門出道”。說得尖銳一點,這并不是哪家突然頓悟的秘笈,而是行業早年就寫進教材的硬邏輯。
但同樣人們也早就意識到一個同樣樸素而殘酷的問題:機頭越長,飛行員越看不見前方。
這一矛盾不是沒被發現,而是所有人都選擇繞開 —— 要么不上民航、要么不極限拉長、要么干脆放棄“靜音超聲速”這條路。
關鍵在于,洛馬這次沒有繞。它硬吃下了“飛行員無法直接前視”這一先天缺陷,把X-59真正做上了天。所以說這次即便是X-59真能達到設計目標也不是空氣動力學的突破,而是飛行控制與人機界面技術的勝利 —— 用飛控、傳感與電子視景,把一架“按理論能飛”的極端外形,變成了“按現實可飛”的航空器。
當然了,這里還有一些“小伎倆”。例如在合適的位置增加了一些額外的擾動讓發動機能更好的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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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翼中段末端安排了一套小“鼓包”,提升了機翼的控制效率并有效的擬合了面積率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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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設計就只是“伎倆”而非“道”了。當然了,這個“賽道”的“伎倆”特別的多,這條賽道的奇技淫巧多了去了,灣流那套可伸縮式機頭結構甚至天馬行空到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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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你還別以為這是一個紙面PPT,人家灣流還的確搞了一架F-15B做驗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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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音速階段,這架F-15B前端收斂得規規矩矩;一旦進入高速區間,機頭錐會分三段平滑伸展,宛如“氣動性能逐級解鎖”。懂行的人看到這里,大概會心一笑:或許速度會給男人帶來興奮感吧?這設計思路多少有點“成人笑話的結構”,但工程實現是真有含金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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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大多數軍迷看到X-59的時候先感覺的是“怪”,但“怪”真不一定是高科技的代名詞,只不過是很多人沒見過而已。要論“怪”,X-59可就比不過這架改裝的F-15了吧?
至于X-59究竟能否兌現“馬赫1.4低音爆”的承諾,還要看后續高馬赫數實飛數據。但必須說一句——即便成功,也不意味著空氣動力學取得了跨時代突破。
真正被驗證的,是控制技術的成熟度、材料體系的可靠性、以及飛行品質補償能力:靠飛控把先天不穩定的形體拉回可控區,靠復材工藝和結構布局把聲爆優化曲面落地成型。這屬于“系統工程勝利”,而非“空氣動力學革命”。
那么美國比咱們先進了嗎?其實并不盡然。這個賽道有很多選手,咱們就是其中之一。在2009年西工大就成立了一個“超聲速客機研究中心”。

所以說,中國從來不是這個賽道的旁觀者。早在2009年,西北工業大學就牽頭成立了“超聲速客機研究中心”,這是國內最早成體系布局該方向的科研平臺之一。與很多人以為的“軍用比民用更領先”不同,中國在民用超聲速研究上起步并不晚,而且一開始就把路線定得很清晰——不是為了炫技,也不是為了造一架“中式協和”,而是奔著國家戰略利益而去。
為什么國家要重視?因為超聲速客機不是面子工程,它直接關系到時間成本、經濟版圖與國際競爭格局。對中國而言,一旦掌握低音爆超聲速運輸技術,首先受益的是國內經濟網絡——北京到全國核心城市可以壓縮到100分鐘量級,形成“首都100分鐘經濟圈”;進一步向外延展,伴隨中國—東盟、RCEP、亞太產業鏈一體化趨勢加速,“亞太200分鐘經濟圈”可以把新加坡、雅加達、曼谷、東京、首爾等主要城市納入3小時級直達范圍,這對貿易、金融、人才流動的拉動效應,比建十條高鐵都更直接。簡而言之,它不是速度革命,是國力投射方式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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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全球層面,價值更不止于航程縮短,而是國際競爭規則的再洗牌。傳統高亞聲速客機飛北京—華盛頓要15小時,而超聲速客機可以把它降到6小時;北京—倫敦可控制在4小時級。那意味著全球商務、外交、科研合作的決策節奏將從“按天算”變成“按半天算”,中國在全球經濟循環中的時效劣勢將被完全抹平。正因如此,從民航局、國家重大專項到高校聯合攻關,“超聲速民航”從來不是科幻,而是明確寫進國家長期科技路線圖的方向。它不是為了造一架快飛機,而是為了改寫中國與世界互動的時間尺度。
X-59的首飛值得關注,但不值得神化。它證明的是一種路徑可行,而不是美國在超音速民航上已經遙遙領先。真正的較量,不在一架實驗機的噱頭,而在誰能率先拿出監管認可的數據、可規模化的技術路線、可被市場買單的產品形態。這場比賽不會靠一張海報或一次首飛定勝負,它考驗的是國家的科研耐力、產業組織能力和戰略定力。
美國有先發優勢,歐洲有長期積累,日本有工程韌性,而中國最大的底氣在于:我們已經在正確的賽道上,而且知道自己要的不是“第一架飛起來”,而是“第一架能真正改變國家運行效率的超聲速客機”。這是一場耐久戰,不是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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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在事關民生、事關未來的方向上,咱們并不會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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