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封面文章丨紐約之戰

The battle for New York

唐納德·特朗普與佐蘭·馬姆達尼之間的較量正在醞釀

插圖：Tim McDonagh

2025年10月30日

兩位懷揣激進計劃的老練政客，即將在美國最大城市展開角逐。11月4日，34歲的左翼人士佐蘭·馬姆達尼幾乎篤定將贏得紐約市長選舉，他承諾將由富人出資推出新的社會福利項目。而79歲的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則表示，此后不久他將“整頓”紐約，揚言要部署更多聯邦特工，并暫停發放關鍵的聯邦資金。

馬姆達尼的提案絕非良政，特朗普的計劃則對紐約市民構成了更直接的威脅，甚至可能涉嫌違法。總統曾表示要加強移民執法力度，將其在芝加哥及其他民主黨執政城市試行過的強硬手段引入自己的家鄉。這兩人注定將上演一場激烈沖突，而紐約既是這場沖突的舞臺，也是受害者。

紐約爭奪戰意義重大，絕非僅關乎紐約市民。這座城市仍是美國至關重要的經濟引擎，其企業總部數量遠超美國其他地區。它是金融、專業服務和媒體行業的中心，同時也是發展迅速的科技樞紐與醫學研究重鎮。這使得紐約都市圈的經濟規模超過2.3萬億美元，不僅大于加拿大的經濟總量，更占到美國經濟總量的約9%。

紐約同樣是政治權力的核心地帶。盡管政治操盤手更關注亞利桑那州馬里科帕縣等搖擺縣的投票模式，而非堅定支持民主黨的曼哈頓，但紐約擁有一種特殊的影響力。除大華盛頓地區外，紐約的捐贈者為聯邦競選提供的資金超過美國其他任何城市。自富蘭克林·D·羅斯福時代以來，白宮從未有過如此多紐約人任職——從特朗普本人，到他的和平特使史蒂夫·威特科夫，再到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均來自紐約。另外兩位紐約人查克·舒默與哈基姆·杰弗里斯，還分別擔任參議院和眾議院民主黨領袖。其中，舒默正面臨著新一代勢力的壓力，而這股勢力的領軍人物正是另一位紐約民主黨人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爾特斯。

紐約依舊是美國兩大核心理念——多元包容與機遇——最持久的象征。它是美國移民數量最多的城市，不同族裔移民在此相對和諧地共處。它也是美國大學畢業生的首選目的地，在年輕人眼中，這里是“真實人生的起點”。

然而，如今的紐約正面臨重重壓力，其財政模式已瀕臨崩潰。紐約收入最高的1%人群貢獻了全市超過40%的個人所得稅收入，但這座城市已不再能創造大量高薪崗位，部分最富有的居民也正陸續遷出。與此同時，普通紐約人的生活成本居高不下：紐約的租金中位數是美國50個最大城市平均水平的兩倍多；嬰幼兒日托費用每年高達2.6萬美元，過去五年間漲幅超40%。由于稅基不穩，紐約州將難以維持現有的福利與教育項目——該州人均相關支出比得克薩斯州高出72%。

紐約上一任優秀的領導者是邁克爾·布隆伯格。這位市長能力出眾，卻像電子表格般缺乏魅力。但如今的紐約人渴望一種全新的政治模式。在去年的總統選舉中，特朗普在紐約市獲得了異常高的支持率，其中皇后區支持率達37%，布朗克斯區達27%。和特朗普一樣，馬姆達尼也是溝通高手，善于讓普通選民感受到“被理解”。在今年夏天的民主黨市長初選中，他擊敗了知名度更高的前州長安德魯·科莫。就在幾年前，他對以色列和猶太復國主義的尖銳批評足以讓他失去競選資格，但如今，許多選民將此視為他“真實不做作”的證明。

對紐約而言不幸的是，馬姆達尼與特朗普雖方式不同，卻都可能加劇這座城市的困境。馬姆達尼提出要推行免費托育、免費公交、到2030年將最低工資提高至每小時30美元，并為200萬居民實施四年租金凍結。他“降低生活成本”的目標值得肯定，但其實現方式卻不可取。紐約家庭固然會歡迎托育服務的普及，但馬姆達尼的提案存在嚴重浪費；免費公交最終可能淪為“劣質公交”；他提議的最低工資標準會嚇跑雇主；為部分紐約人暫時凍結租金，反而會推高其他人的租金。

要為這些提案買單，馬姆達尼必須與州政府合作，最可能的方式是向紐約最富有人群加稅——而這將導致更多富人外流。這又會迫使政府進一步加稅，陷入“財政死亡螺旋”的風險。與此同時，導致紐約高成本的根本原因——對公共部門工會的過度遷就、監管冗余、龐大昂貴的官僚體系以及高額訴訟成本——卻始終未得到解決。

特朗普則帶來了另一種更險惡的風險。他威脅要暫停發放占紐約市預算6.4%的聯邦資金。從法律層面而言，總統未經國會批準無權取消已劃撥的款項，但他仍可能我行我素——此前他就曾利用聯邦政府停擺凍結了180億美元的基礎設施資金。若在紐約大規模部署移民執法人員，可能引發更廣泛的動蕩，而這又可能成為總統派遣國民警衛隊進駐的借口。他的這些計劃既獨斷專行，也很可能涉嫌違法。

隨著勝選形勢日益明朗，馬姆達尼已顯露出溫和化的跡象。紐約必須寄望這并非權宜之計，同時也希望特朗普能意識到，煽動動蕩帶來的損失將大于收益。即便如此，若紐約能成為“務實派”而非“霸凌總統”或“左翼市長”的試驗場，紐約乃至整個美國的前景都將更加光明。在這樣一座復雜的城市，一位溫和的政客或許能向美國展示：如何推動住房建設、精簡繁瑣法規，并通過投資交通、改革教育等舉措，制定出能創造機遇的政策。但令人擔憂的是，紐約反而可能淪為兩個“餿主意持有者”的角斗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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