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秘的黑色產業鏈：“圍剿”跨平臺、多賬號、變體話術“代理退保”

“保險都是騙人的！”“繼續交保費必定虧損！”——在多個網絡平臺上，這類極具煽動性的言論裹挾著“3天快速退保”“不成功不收費”等虛假承諾，將一些保單持有人推向隱秘的黑色產業鏈。

《中國經營報》記者近期調查發現，以“全額退保”“代理退保”“退保維權”為幌子的非法黑灰產組織或個人仍在多個社交平臺上頻繁流竄。

這些看似“維權顧問”的組織，實際以偽造材料、惡意投訴等非法手段逼迫保險公司退費，消費者在與其簽署代理協議后不僅可能面臨保障清零的風險，更容易深陷個人銀行卡、身份證等信息泄露，乃至法律糾紛的泥潭。

今年3月以來，在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以下簡稱“金融監管總局”）與公安部聯合部署下，針對“代理退保”黑灰產的全鏈條防控與打擊行動正在全面鋪開。近期，多地保險行業協會圍繞打擊“代理退保”黑灰產違法犯罪，也召開了專題會議或專項培訓，進一步形成打擊合力。

退保黑灰產跨平臺流竄

近期，多名消費者在公開投訴平臺發帖，稱自己遭遇了非法“代理退保”組織欺詐。

消費者李女士稱，在小紅書平臺看到一位自稱是律師的賬號發布了“專業代理退保，全額退款”信息帖子，便在評論區留言，隨后對方要求轉到微信溝通。

李女士在投訴帖中表示，經過協商，李女士按照對方要求還簽署了所謂的“代理退保協議”，并支付了高額的手續費。隨后，對方要求李女士配合制造與保險公司業務員錄音取證資料。“取證資料內容不屬實，屬于偽造的內容，辦理退保過程中，保險公司發現材料造假，拒絕退保申請。”

隨后，對方要求李女士配合制造與保險公司業務員錄音取證資料。“取證資料內容不屬實，屬于偽造的內容，這些偽造材料和證據還經過多次修改。辦理退保過程中，保險公司發現材料造假，拒絕退保申請。”李女士表示。

最終，李女士不僅沒能成功退保，之前支付的手續費也因對方失聯無法追回打了“水漂”。

記者查詢發現，目前，小紅書平臺仍能檢索到大量所謂的“退保”“維權經驗”的內容分享。記者以“退保”為關鍵詞進行檢索時，搜索結果仍有“退保”成功的經驗或指南。而這些帖子的發布者大多自稱“法務”“律師”“律所”。

據記者梳理，平臺關于“退保”的內容，大多以“避坑”“真實案例”進行包裝，在帖子的評論區，有專門的人引導和跟帖，并與用戶私聊，表示可將具體“退保方法”發給用戶。用戶被引導至微信、QQ等私域渠道后，遂被誘導簽署代理協議并提供個人敏感信息。

記者注意到，監管也關注到互聯網平臺和社區上的金融黑灰產問題。公開信息顯示，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指導上海市網信辦，依法對小紅書平臺采取約談、責令限期改正、警告、從嚴處理責任人等處置處罰措施，原因是小紅書平臺未落實信息內容管理主體責任，破壞網絡生態等。

對于平臺存在“代理退保”信息，如何提升金融信息內容審核、虛假內容識別能力等相關問題，記者致函小紅書方面，截至發稿未獲得回應。

需要注意的是，當前一些非法“代理退保”黑灰產通過在不同社交平臺流竄，通過跨平臺、多賬號、變體話術來規避監管和打擊。

一家大型壽險公司合規部人士向記者透露，一些“代理退保”黑灰產組織有專門的“養號團隊”，批量注冊和養護社交賬號，非常擅長偽裝。“這些退保黑灰產組織往往在不同社交平臺上反復切換身份。今天還在某短視頻平臺打廣告，明天就換到社交平臺繼續招攬客戶。一旦完成一批受害者的詐騙或面臨封號風險，便果斷‘棄號’，轉移到新的賬號，原賬號不再使用。”

“這些黑灰產組織核心話術雖然不變，但是表現形式常換常新，規避關鍵詞審核，特別是在熱門跟帖和短視頻評論區，用‘小號’發布如‘感謝老師幫我全額退保’的虛假評論，吸引用戶主動聯系或私信。一旦用戶從網絡平臺被引流至私域渠道，便進入高強度銷售和欺詐環節。”上述合規部人士向記者表示。

9月15日，金融監管總局、公安部聯合發布第一批金融領域“黑灰產”違法犯罪典型案例，其中包括林某某、馬某某等人以“代理退保”名義實施敲詐勒索案。經查，2020年12月至2023年4月期間，被告人林某某、馬某某共為115名投保人惡意辦理退保，造成保險公司經濟損失217.62萬元，從中非法獲利48.96萬元。

在本案中，法院以敲詐勒索罪判處案中主犯林某某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罰金十萬元；以敲詐勒索罪判處主犯馬某某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六萬元。

“上述典型案件中，行為人以業務員存在違規行為為由，虛構事實、惡意投訴，已經超出正常合法維權的范疇，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采用脅迫或要挾手段索取他人財物的行為，應當以敲詐勒索罪依法嚴懲，維護保險市場秩序。”金融監管總局表示。

多部門聯合協作加大打擊力度

記者注意到，對于保險領域非法“代理退保”黑灰產亂象，金融監管部門之外，行業協會與機構亦在加強打擊力度。

近日，記者從廣東保險行業協會獲悉，在金融監管總局廣東金融監管局指導下，廣東保險行業協會組織轄內63家人身險公司、7家銀行及保險專業中介機構召開廣東“代理退保”黑灰產亂象治理工作交流會。

此次會議圍繞“代理退保”黑灰產治理展開多維度經驗交流，著力構建全鏈條防控與打擊體系。在網絡生態治理方面，廣東保險行業“代理退保”短視頻治理專項小組匯報問題短視頻及直播亂象監測情況，以及在廣東金融監管局指導下組織編寫“代理退保”違規短視頻識別標準，助力平臺企業實現對不良信息的精準識別和靶向治理的成功實踐。

廣東省保險行業協會表示，下一步將持續推動轄內機構內外聯動，形成打擊“退保黑產”工作長效合作機制，聯防聯控，共同推動治理工作落地見效，維護行業健康良好經營秩序，凈化行業生態。

廣東金融監管局方面對記者表示，“我局對金融領域‘黑灰產’開展‘一域一策’精準治理。一是開展聯合治理。金融領域‘黑灰產’參與主體龐雜，操作手法多元，往往涉及不同職能部門的事權，需要多部門聯合開展打擊。二是推動常治長效。運用技術手段對‘黑灰產’進行高密度日常監測并研究出臺相關領域規范標準，加大違規問題信息披露。

多位保險專家向記者表示，進一步加大“代理退保”黑灰產打擊力度，形成治理相關違法行為的長效機制，還可從強化科技賦能、完善相關立法、加強行業自律等方面持續發力。

“公司深度協同公安、司法、市場監管等部門，通過科技賦能+司法聯動的模式，在泉州、福州臺江、龍巖等地精準打擊非法代理退保黑產。”平安人壽方面對記者表示。

金融監管總局相關司局負責人此前披露，將會同公安部等有關部門持續深入推進金融稽查與刑事打擊無縫銜接，有力有序推動對前期移送犯罪線索分類處置，協助推動明確金融黑灰產證據移送標準，著力提升刑事打擊質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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