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有位雷女士,去給母親掃墓時,看見不遠處一座孤墳長滿了荒草。
她心里覺得不是滋味,就動手清理起來。等看清墓碑上的字,她一下子對墓主人充滿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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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 3 月 13 日,在貴州凱里爐山鎮大風洞鄉的山坡上,雷女士剛給母親的墓碑擺好祭品。
轉身準備下山,腳踝被荒草絆得晃了一下。她扶著旁邊的樹干站穩,低頭一看,發現母親墓地不遠處的灌木叢里,藏著一座快被荒草淹掉的墳墓。
“這幾年我來掃墓,從沒見過有人來這兒祭拜。” 雷女士后來回憶說。
“問村里的老人,他們也說不清這墳的來歷。”
她當時就想,不管是誰的安息地方,被野草蓋成這樣也太凄涼了。于是順手拿起隨身帶的鐮刀,蹲下身開始割草。
草根帶著泥土被一層層扒開,一塊蒙著青苔的青石碑慢慢露了出來。
雷女士掏出紙巾,仔細擦著碑面。“湖北省黃梅縣” 幾個繁體字先變清楚了,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這里是貴州深山,怎么會有湖北人的墳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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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青苔被擦掉后,完整的碑文露了出來:“陸軍第五軍二十二師工兵營上尉軍需梅樂三之墓,歿于民國三十年正月十七。”
看到 “第五軍”“軍需官”“民國三十年” 這幾個詞,雷女士的手突然停住了。
她是關注黔籍抗戰老兵慰問團的志愿者,太清楚這幾個詞背后的分量。
雷女士聲音里帶著激動:“我父親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從小就給我講老兵保家衛國的事兒,第五軍的歷史我更是熟悉。”
她知道,第五軍是中國第一支現代化裝甲部隊。1939 年 12 月,這支部隊在昆侖關和日軍打了一場硬仗。
當時對面的日軍,是號稱 “鋼軍” 的第五師團,雙方反復爭奪陣地,足足打了 14 天。
最后中國軍隊打贏了,殲滅了五千多日軍,還擊斃了日軍少將旅團長中村正雄,但咱們自己也犧牲了一萬四千多人,傷亡特別慘重。
1940 年,損失慘重的第五軍轉移到貴陽、安順一帶整訓。到了 1942 年,這支部隊又去了緬甸遠征。
而民國三十年就是 1941 年,這位叫梅樂三的上尉,明顯是打完昆侖關戰役后,跟著部隊休整時犧牲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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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雷女士的眼眶紅了。“都 81 年了,沒人知道他埋在這里,連個來祭拜的人都沒有。”
當天下午,雷女士把墓碑的照片和發現經過,發給了志愿者同伴胡女士。
兩人商量后,馬上聯系了 “老兵回家” 公益項目的發起人孫春龍。
電話里,雷女士帶著懇求說:“孫老師,凱里發現了一座第五軍老兵的墓,81 年都沒人祭掃,您能不能幫忙找找他的家人?”
孫春龍一聽到 “第五軍” 這三個字,立刻說會全力幫忙。
在他十幾年的尋親生涯里,這支部隊留下了太多悲壯卻沒多少人知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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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當年遠征緬甸時,近一半官兵沒戰死在沙場上,卻因為饑餓、疾病死在了野人山,這成了他心里一直抹不去的痛。
3 月 14 日一早,孫春龍就在抖音等平臺發了尋親信息,把墓碑上的所有信息都寫得明明白白。
貴州凱里、湖北黃梅兩地的退役軍人事務局很快就有了回應。黃梅縣更是直接派工作人員去蔡山鎮排查線索。
當天下午,一條線索引起了志愿者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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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梅縣黃泥村有位 70 多歲的梅姓老人說,他們家族里曾有位排行老三的先輩,跟著同族兄弟去當兵后,就再也沒了音訊。
有人猜測:“梅樂三這個名字,會不會是‘梅老三’的方言說法啊?”
這個發現讓大家看到了希望,但孫春龍很謹慎。
他說:“黃梅的梅姓是大姓,抗戰時期失蹤的官兵太多了,必須找到更直接的證據才行。”
按照流程,他們還準備做 DNA 鑒定,就算只有一點希望也不放棄。
轉機在 3 月 16 日下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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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者 “南來的風” 突然傳來消息:在臺灣的黃梅籍人士嚴圣航先生,在當地忠烈祠找到了梅樂三的牌位,還查到了存檔資料。
資料寫得很明確:梅樂三,湖北黃梅人,1905 年出生,1941 年犧牲,去世時 36 歲,擔任第五軍二十二師工兵營上尉軍需,家里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檔案上的字跡有點潦草,兒子的名字看著像‘迪文’,也像‘建文’。”
孫春龍盯著資料照片,立刻讓同事去排查叫這個名字的抗戰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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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一則來自云南的老兵記錄讓所有人都很振奮:梅迪文,1941 年入伍,在第五軍當軍需官,籍貫是湖北黃梅。
“同一個部隊,同一個籍貫,入伍時間還正好是梅樂三犧牲的那年,這肯定不是巧合!”
孫春龍馬上聯系云南的志愿者周女士。可周女士帶來的消息里帶著遺憾:梅迪文已經在 2019 年去世了,享年 93 歲。
好在周女士提供了梅迪文女兒梅燕的電話。
孫春龍撥通電話,剛說出 “梅樂三” 三個字,聽筒那頭就傳來了忍不住的哭聲。
“這是我爺爺!我父親找了他一輩子啊!” 梅燕的哭聲透過電波傳過來,在場的志愿者都紅了眼眶。
通過梅燕的講述,這個英雄家庭的過往終于拼湊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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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 年全面抗戰爆發,當時 32 歲的梅樂三看到日軍燒殺搶掠的新聞,下定決心去參軍打仗。
他的族兄梅作楫畢業于黃埔軍校,當時擔任第五軍二十二師工兵營的營長。
在梅作楫的引薦下,梅樂三成了工兵營的上尉軍需官,負責部隊的物資補給工作。
梅燕記得父親梅迪文生前說過的話:“爺爺常說,軍需官就是前線將士的生命線,少一粒糧食、少一顆子彈,都可能讓戰友送命。”
昆侖關戰役的時候,梅樂三冒著炮火往前線送彈藥,三天三夜沒合過眼,鞋底都磨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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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 年初,梅樂三在一次掩護物資轉移的戰斗中受了重傷。
部隊撤到貴州凱里休整時,他的傷勢越來越重,最后不幸去世了。
消息傳到部隊時,剛滿 15 歲的梅迪文正在新兵營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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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去給母親掃墓,瞥見一座墓碑上的字時,立即對墓主人充滿敬意為了追隨父親的腳步,他瞞著家人偷偷參了軍。
梅燕說:“父親說,得知爺爺犧牲的那天,他把自己關在營房里哭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就把爺爺的名字刻在了槍托上。”
從那天起,15 歲的梅迪文接過了父親的軍需包。
他在戰場上多次冒著生命危險運送物資,后來還跟著第五軍遠征緬甸,在野人山的原始密林中九死一生。
而遠在湖北黃梅的家里,悲劇也在悄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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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樂三的妻子胡氏帶著年幼的女兒梅占先,天天盼著父子倆的消息,卻一直沒等到。
1943 年,年幼的梅占先因病夭折了。
接連失去丈夫和女兒,胡氏徹底垮了,最后選擇了跳河自盡。
當時正在緬甸打仗的梅迪文,對家里的變故一無所知。
直到抗戰勝利后,他才知道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
梅燕哽咽著說:“父親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奶奶,沒能給她養老送終,連爺爺的墓都找不到。”
新中國成立后,梅迪文被解放軍收編。
退伍后他定居在云南,但尋找父親遺骸的念頭從來沒斷過。
2019 年臨終前,他拉著梅燕的手反復叮囑:“一定要找到你爺爺,讓我們父子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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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月 16 日上午 10 點,雷女士和凱里的 10 多名志愿者,帶著鮮花、水果、香燭等祭品,來到了梅樂三的墓前。
他們把墓地徹底清理干凈,給墓碑上的字描了紅,還用當地最高的禮節,給英雄獻上了一只剛宰殺的雞。
當地退役軍人事務局的工作人員也趕來了,一起調查梅樂三的身份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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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 4 月 5 日,也就是清明節這天,昆明金陵陵園的中國遠征軍園內,舉行了一場特殊的安葬儀式。
梅燕捧著爺爺梅樂三的遺骸骨灰盒,慢慢放進了父親梅迪文墓旁的墓穴里。
81 年的分離,跨越千里的牽掛,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圓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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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燕特意給雷女士寄了一面錦旗,上面寫著 “英烈歸鄉,恩重如山” 八個字,這是她最真心的感謝。
“要是沒有雷女士的好心,爺爺可能還要在貴州的荒山上躺更久。”
雷女士的善舉,不光圓了一個家庭的團圓夢,還讓一段被埋沒多年的英雄事跡重見天日。
在 “老兵回家” 公益項目的檔案室里,孫春龍指著厚厚的卷宗說:“像梅樂三這樣的英烈還有很多。他們為國家拼過命,不該被歷史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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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春龍在 2008 年發起了 “老兵回家” 公益活動,2011 年又成立了深圳市龍越慈善基金會。
十幾年來,他和同伴找到了一萬一千多名抗戰老兵,幫一千多人找到了家人,還資助了不少生活困難的老兵。
雷女士每次想起那個午后,都忍不住感慨:“清理雜草就是舉手之勞,沒想到能幫英雄‘回家’。”
“其實我們該感謝這些先烈,是他們用生命換來了今天的太平日子。”
這場跨越 81 年的尋親,是善意的傳遞,更是對英烈的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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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樂三的族兄梅作楫后來去了臺灣,最后客死他鄉。
當年跟著他們一起參軍的梅家子弟,能活著回到家鄉的沒幾個。
在和平年代里,我們享受生活的時候,不該忘記那些長眠在他鄉的英雄。
他們的名字或許曾經被荒草蓋住,但他們的精神,永遠值得我們記住和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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