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如虹 | 賈寶玉在王夫人面前的妥協

賈寶玉在王夫人面前的妥協

作者：歸途如虹

No.0

賈寶玉讓不少讀者詬病的一點是在王夫人攆走金釧、晴雯、四兒和芳官的時候沒有為她們說一句話，顯得很懦弱。

對于賈寶玉的這種表現，我不想做任何道德評價。我只想分析一下賈寶玉為什么如此。

No.1

話語權有限

首先，按照封建禮教，王夫人攆走這些丫鬟，符合規矩，她的行為在當時不會被視為傷天害理的行為。在今天，如果一個領導以不合情理的理由開除員工，員工可以通過法律途徑維權。但是在古代，像晴雯這樣的丫鬟是沒有維權渠道的。

如果王夫人做的是像賈雨村坑害“石呆子”，是像孫紹祖奸淫婦女，是像王熙鳳干預官司這樣真正傷天害理的事情，賈寶玉還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反駁她。但是王夫人作為賈府的管理者，作為賈寶玉的母親，以肅清賈府的環境，以維護賈寶玉的身心健康為理由攆走這些丫鬟，在當時是合情合理的行為。

而且，賈寶玉在王夫人面前是沒有什么話語權的。他在藕官、芳官、春燕等丫鬟和老婆子們發生矛盾沖突的時候，可以為丫鬟們說話，嚴厲指責老婆子們，是因為他在老婆子們面前是主子，有一定的權威，有一定的話語權。

其實，賈寶玉即使在老婆子們面前話語權都是有限的：他一開始替私自燒紙的藕官求情，那個老婆子并不聽他的；賈寶玉想保護春燕，結果春燕娘認為她作為娘打女兒天經地義，是麝月讓人把平兒請來后，春燕娘才因為懼怕王熙鳳而求饒。

話語權有限的賈寶玉對父母的權威是相當敬畏，甚至是懼怕的。讓他在王夫人面前做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舉動是不可能的。從賈寶玉對“文死諫，武死戰”的反對就可以看出，他本來就不具備“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

No.2

標簽理論

而且，王夫人給晴雯她們安的罪名讓賈寶玉難以替她們辨白。

王夫人覺得晴雯她們都是“狐貍精”，會勾引壞賈寶玉。賈寶玉如果替她們求情，表現出對她們的不舍和在乎，則會讓王夫人更加認定她們是“狐貍精”。

賈寶玉自己也清楚，自己替晴雯她們求情，只能進一步激怒母親，加劇矛盾，讓晴雯她們的處境更加悲慘。

社會學里有一個“標簽理論”。在古代，具有絕對權威的王夫人是可以給晴雯她們貼上“狐貍精”的標簽的。至于晴雯她們是否真的勾引過賈寶玉，其實對于王夫人而言并不重要。只要她們的存在讓王夫人覺得礙眼，作為有權勢的人，王夫人就會出于自身的利益考量，將她們定義為“狐貍精”，即使她們并沒有什么越軌行為。王夫人認為她們是“狐貍精”，她們就是，不是也是。

就比如金釧和四兒，她們一個挑逗過賈寶玉吃自己嘴上的胭脂，一個和賈寶玉同一天生日，開玩笑說同一天生日的是夫妻。這樣的行為可以被理解為無心的玩笑，也可以被視為有意的勾引。但是王夫人就主觀認定了她們是勾引壞兒子的“狐貍精”。她們就算沒有故意勾引賈寶玉的意圖，也百口莫辯。她們偶然的無心之失一旦被王夫人標簽化，就成了重大的罪過。

賈寶玉本人，對于涉及女人貞潔的問題，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柳湘蓮認為和寧國府有瓜葛的尤三姐不清白，賈寶玉覺得非常尷尬。柳湘蓮進一步追問他，他就說：“你既深知，又來問我作甚么？連我也未必干凈了。”賈寶玉也和林黛玉一起替尤二姐擔心過，但是當賈府里有關尤二姐是“淫婦”的輿論甚囂塵上的時候，賈寶玉也不可能替尤二姐說什么話。

在古代講究“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首”。賈寶玉如果因為幾個被母親視為“淫婦”的女人而得罪母親，別人會怎樣看他？

其實，只要不涉及女人的貞潔問題，賈寶玉還是愿意出面的：柳五兒被冤枉偷了茯苓霜，彩云不得已替趙姨娘幫賈環偷玫瑰露，賈寶玉得知后選擇替她們承擔責任；賈母因為賭博問題而盛怒，林黛玉、薛寶釵替迎春乳母求情都無用，賈寶玉還愿意找賈迎春一起去說情。但是涉及女人的貞潔問題，賈寶玉出面只會越描越黑。

賈寶玉的確懦弱，的確在王夫人的疾言厲色面前顯得唯唯諾諾。但是，在古代，“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的觀念本就深入人心：陸游敢于批判滿朝文武的茍且懦弱，卻也因為母親而休掉了愛妻唐氏。賈寶玉是叛逆，但是對于儒家倫理道德，他還是恪守的。他無力，也無心反抗母親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