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絕.秋蟲微生
草際蟲鳴月上遲,風前露下有馀悲。
夜闌更作霜中蝶,繞遍寒叢人不知。
這首七絕以秋蟲為鏡像,映照出宇宙間最微渺也最堅韌的生命存在。詩人截取月夜草叢間的剎那光影,將聽覺的蟲鳴、觸覺的露重與視覺的蝶影熔鑄成三重意境,在二十八字間構筑起一個令人心顫的微觀宇宙。
首句"草際蟲鳴月上遲"以空間推移營造蒼茫意境。蟲聲自草葉間隙浮起,與遲遲未升的月亮構成時空對話。"遲"字雙關天體運行的物理遲緩與詩人主觀的時間感知,月光遲到的夜色里,蟲鳴反而凸顯出存在的倔強。
次句"風前露下有馀悲"轉入通感藝術。秋風裹挾著冰涼的露水,將蟲鳴浸潤成帶著涼意的嘆息。"有馀悲"三字尤妙,既寫蟲聲里天然蘊含的生命哀感,又暗合《莊子》"蟪蛄不知春秋"的哲學沉思。詩人敏銳捕捉到微小生物在季節更迭中的存在焦慮,使自然現象升華為生命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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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兩句實現意象的魔幻轉換。"夜闌更作霜中蝶"中,蟲鳴幻化為翩躚蝶影,這個通感跳躍令人想起李商隱"莊生曉夢迷蝴蝶"的哲思。但詩人筆鋒陡轉,點明這美麗蝶影竟是"繞遍寒叢人不知"的存在——在人類沉睡的深夜,秋蟲以生命最后的能量起舞,如同莊周夢蝶般完成物我兩忘的超越。結句"人不知"三字尤顯沉重,揭示出宏大敘事中常被忽略的微觀悲歡。
全詩通過蟲-月-風-露-蝶的意象鏈,構建起完整的生命圖景。詩人以蟲眼觀照世界,在露重霜寒的絕境中捕捉到生命的抗爭姿態。那些在人類視線之外依然執著吟唱的秋蟲,恰似存在主義哲學中"向死而生"的勇者,在知道生命短暫的前提下,依然用振翅與鳴叫證明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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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絕.寒蛩欲語
露下庭梧葉半垂,西窗斜月獨支頤。
秋蟲何處啼寒砌,應是離人未有詩。
這首七絕以秋夜庭園為畫布,通過寒蛩、疏桐、斜月等意象的層疊渲染,勾勒出一幅充滿張力的離愁圖景。詩人將無形思緒寄托于有聲蟲鳴,在靜謐與騷動、實景與虛想的交織中,譜寫出一曲幽微深婉的離情別緒。
首句"露下庭梧葉半垂"以工筆白描定格秋夜物象。晶瑩露珠墜落在低垂的梧桐葉尖,"半垂"二字精準捕捉葉片承露欲墜的臨界狀態,既暗示秋夜寒重的時令特征,又暗喻離人搖搖欲墜的心緒。庭中梧桐這一傳統意象自帶離別基因,司馬相如《長門賦》"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的孤寂意境在此得到現代性轉化。
次句"西窗斜月獨支頤"轉入人物特寫。斜掛西窗的殘月與"獨支頤"的剪影構成經典畫面,支頤而思的姿態源自陶淵明"欲言無予和,揮杯勸孤影"的孤獨傳統,卻在詩人筆下注入新的時代情緒。月光斜照形成的明暗分割線,恰似現實與心境的隱形邊界,將獨處者的身影切割成光影交錯的惆悵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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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兩句實現聽覺空間的詩意轉換。"秋蟲何處啼寒砌"突然引入蟲鳴聲源,"寒砌"二字點明蟲聲來自冰冷的石階,這個充滿觸覺質感的意象使聲音具有了穿透骨髓的寒意。詩人不直言聞蛩,卻以設問句式引發讀者想象——在萬籟俱寂的庭院里,那若有若無的蟲鳴恰似離人欲說還休的心事。結句"應是離人未有詩"陡轉升華,將蟲鳴解讀為離愁的另類表達,認為秋蟲的啼鳴實則是代離人吟詠未成的詩句。
全詩通過"露—月—蟲"的意象鏈條,構建起多維度的抒情空間。庭梧承露的視覺涼意、西窗斜月的心理孤寂、寒砌蟲鳴的聽覺震顫,共同編織成綿密的離情網絡。詩人巧妙運用"欲語""未有詩"的悖論修辭:秋蟲本不能言卻似欲語,離人當吟詩卻未成詩,這種語言與情感的錯位恰恰揭示了人類面對離別時最本真的狀態——在沉默與傾訴的邊緣徘徊,在表達與克制的夾縫中掙扎。尾句將蟲鳴人格化為離情的代言者,使整首詩在傳統詠物框架中迸發出現代人的情感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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