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娃在西藏部隊的日子
佘忠蘭
我們是西藏邊防雙軍人之家,軍娃出生半歲后,留守家鄉,2歲零3個月時,帶到軍營。
軍娃探軍營的第一天,夜里睡覺尿了一次床,被她父親李老兵打了一巴掌屁股。從此以后,再沒尿過床。他偷著樂,得意自豪地說,那一巴掌真管用。有一天早上,我們發現,大人的大床和軍娃的小床之間的地面上,有一小灘水,奇怪。原來是娃半夜尿脹了自己爬下床尿的。沒想到,娃那么小居然不尿床了,況且沒喊我弄,真神奇,太能干了,我們感到驚喜欣慰。后來,我索性給孩子放個小盆子在小床前的地面上,方便她半夜下床尿進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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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的部隊,家家無淋浴設施,洗澡不方便。高原的天氣寒冷,沒火爐烤火,只能在連接煤氣罐的灶上燒水洗。等周末有大太陽的午后,我去廚房燒幾壺開水,在屋子里,先用盆子給娃洗頭,用吹風機吹干濕頭發。然后提開水到門外草坪水溝邊,倒適量開水到大盆子里,接自來水管的冷水。兌水,調到合適的水溫時,趕緊給孩子簡單洗澡,借著陽光的溫度。洗完了,拿浴巾包裹孩子,抱回屋,暖進被窩里,生怕凍感冒。
有一天傍晚,突然聽到廣播通知,全院新黨員上三樓考試。我和家人老兵是同一批新黨員,夫妻倆都得去考同一場。軍娃沒人帶咋辦,可急壞了我。情急之下,我想到了大門外的仁和商店,便急中生智,喊李老兵趕緊把軍娃背到軍營大門口。我們一起送娃出軍營,匆忙交給認識的仁和商店老板娘,臨時幫忙帶一下。她滿口答應,讓我們放心去考試。我們丟下娃,急沖沖跑了。考完試,我們趕緊又跑出去接娃回家。今天多虧有他們幫忙,不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板一家子對我家軍娃非常好,不但免費帶娃,還大方給孩子吃的喝的,也帶娃上廁所,弄大小便,不怕辛苦,不嫌臭,就像親外婆一樣。從此,我們一遇上特殊情況,就把娃送去仁和商店。軍娃叫老板娘老兩口爺爺婆婆,叫得可親啦。娃聰明可愛很乖,跟著無血緣關系的婆婆學買賣東西。每天下班后,解放軍叔叔阿姨出營區,進商店買東西,軍娃問他們要買啥,并告訴他們商品售價,這個幾塊錢,那樣賣多少,像個小大人似的,給顧客拿商品。有時軍娃假扮買東西的顧客,問商店婆婆,這個多少錢,那樣多少錢。婆婆告訴娃多少錢,軍娃像大人的口吻說好貴,逗得爺爺婆婆笑呵呵的。
久而久之,我們主動給老板娘帶娃工錢,估摸按200元/月付,之前娃留守內地鄉下老家,也是每月給我媽200元。可老板娘根本就不收,完全無私幫帶娃。不僅如此,有一年過春節,老板娘阿姨突然來到我家門口,提一只自己辛苦喂養的土雞,好大一只活雞,送我們過年殺來吃,硬讓我們收下。我們感到很意外,一時瞠目結舌,感動得熱淚盈眶……多么熱心善良的人啊。他們全家,包括她家的警察兒子、侄子和侄女,都在林芝八一工作,每天下班了,都幫我帶娃,逗娃玩得好開心。老板娘的侄女下班了還教我家軍娃跳舞,娃可開心了。有緣認識這一大家子好人,真幸運,是軍娃我們一家人的福氣。
我們部隊有一位廣東陽江籍女戰士,她常帶我女兒玩,還教孩子跳新疆舞。女兒很聰明,一學便會,脖子動得很靈活,扭得很好,真神奇,而我怎么也不會。
我身體差,孩子出生,缺奶水。娘家和婆家都很貧困,那時西藏部隊工資也很低,每月我只有328元,李軍醫比我多4元。女兒喜歡喝軍需奶粉,李軍醫去找領導簽字價撥一箱,去軍需倉庫領。軍需奶粉質量好,價撥價格不貴。每天晚上,我剛一弄娃洗漱完上床,她就說,″媽媽,我想喝奶粉。″″喝奶粉,你都刷牙了才說,每次都這樣,不早說,怕蛀牙呀。″而每次我都心軟了,去倒開水,沖調一杯軍需奶粉,等奶不燙時,再遞到軍娃手里。喝完又弄她漱口,再喝幾口溫熱白開水,娃安心睡覺。睡前喝一壞奶,促進睡眠,娃很快入睡,睡得可香啦。
有一天傍晚,我們三口之家,一起晚餐,大人吃得快,娃慢慢吃。李軍醫先吃完,抱著籃球溜出去,想和戰友們打籃球。正在吃飯的女兒發現了,帶著哭腔央求爸爸等她,要一起出去玩。而他卻嫌娃吃飯慢,又悄悄自個兒跑出門。軍娃更著急了,嘴里還包著一口飯,沒吃完,就嚇得驚叫,哭著拼命追出門,踉踉蹌蹌去追爸爸的大長腿腳步。我在家里忙收拾碗筷,原本想等收拾完了就出去帶孩子。突然聽到女兒的慘叫聲,我心里猛地一驚,嚇得我將正端著的碗摔地。趕緊沖出門,跑去看孩子。跑到門診前那一坡水泥路,見狀,我一把摟住娃。見騎小三輪童車的娃,摔傷了,額頭、鼻子、小嘴唇、下巴,一坡摔破皮,鮮血直流……女兒痛得嗚嗚大哭。我很心疼,趕緊給娃處理傷口。那一刻,我的心碎一地,母女很傷心。我很憤怒,大吼了一通粗心的李軍醫,怨他只顧自己開心玩,沒認真看好娃,任那么小的娃自個兒騎車,下那一坡也不管。娃摔傷成這樣,我深感痛心,可憐的小軍娃。那輛小三輪童車,是我們在八一香港路買的,80元。三輪車下坡,重心不穩,容易摔,大人千萬得注意,下坡時,大人要抓住車,護住娃,或者下坡前,讓娃先下車,大人將車提下坡,等到了平地,再讓娃坐上去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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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周日,住我家樓上二樓的同批同一軍校畢業的李成晨,她帶她女兒下樓,去操場上學騎自行車玩,順便帶上我家軍娃一起玩。玩了回來后,成晨向我報喜,說我家軍娃會騎單車了,還說一下子就蹬會了,是她家女兒朱李明曦的自行車。我感到很吃驚,喜出望外,真沒想到,小軍娃這么能耐。那時我都二十幾的人了,還騎不好車。
我是護士,在臨床內科工作,夜班多。李軍醫在外科工作,急診手術多。常常無人帶娃,有時把娃一個人關在家里睡覺,我們忙上班。有兩次,大冬天,孩子醒了,見無大人在,嚇得哭著赤腳跑出門,滿大院找媽媽……后來,我上班,有時只好把娃帶走,帶去內科。上白天的班時,我把娃藏在護士值班室,等有空,我進去看她。娃一個人在狹小的值班室久了害怕,老跑出來找我,跟屁蟲一樣,老跟我屁股后面。我去倉庫為病人抱被子,娃也跟進去。我進病房為病人鋪床、打針、輸液、發藥等,女兒站病房門口,看我忙活,等我。病區臟,空氣不好,對孩子不好。娃一個人在值班室,害怕,宅不住,忍不住總是跑出來,跟我在科室病區走來走去,又怕傳染病,真讓我心焦,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天上午,我進內科倉庫里,正忙著為新入院病人拿消毒滅菌的病號服、醫用白色衛生被子和床單,要抱去病房。女兒又跟進來了,好奇地看我上班干活。病區得安靜,我輕聲叫她別過來,打手勢,示意女兒快過去,回值班室玩,去那里等我。可她就是不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就要跟著我。正在那時,突然撞見護理部李主任,她正從科室病區走廊后門走進來。咦呀,這下糟糕了,領導一行來內科查房,無處可藏娃。我心里很緊張,小心臟跳得好厲害。領導李主任遇見女兒正跟我身后,我好尷尬,真難為情,巴不得立馬變成一只蚊子飛了,或變成一只老鼠鉆地縫里去。雖然李主任當時遲疑了一下,沒說我,但內心肯定擔心娃影響我工作。我心里真過意不去,有點內疚……
有時上小夜班,娃也跟我在科里。她困了,我就悄悄安頓在護士值班室睡覺,值班室有兩張單人床,我自己帶的干凈床單被套。等天亮后,孩子要去八一上幼兒園。凌晨兩點半鐘,我下小夜班后,在外科做完急診手術的李軍醫,來內科背孩子回家。尤其大冬天,夜間更冷,我將李軍醫的軍用大衣,蓋在熟睡的孩子身上,女兒趴在他背上睡,我走父女倆身后,護著孩子。
小軍娃在西藏軍營的日子里,我們既要忙工作、開會、訓練、集體勞動和學習等,又要帶孩子,困惑多,遇到很多困難,發生的故事很多,總是牽動著我的心。我們陸軍115醫院,乃至別的部隊,雙軍人家庭不少,同樣都面臨類似帶娃的困難,我們只是其中一家。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佘忠蘭:重慶萬州人,成都市作家協會會員、溫江區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成都戎耀退役軍人合唱團團員。1989年3月入伍到西藏山南陸軍第41野戰醫院,就讀于成都軍區軍醫學校、第三軍醫大學,畢業分配在林芝解放軍115中心醫院,雪域軍旅15年,軍隊退休。在《高原醫學》雜志等發表多篇醫學論文,在《西藏日報》《魚鳧文藝》《作家新視野》《雪域邊關,我敬你》《我的青春我的西藏》《中國交通在線》、成都市作家網等,發表多篇詩作、散文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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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佘忠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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