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26年,李唐政權的太史令傅奕上疏,請求唐高祖李淵禁止佛教在國內的傳播。
為什么 傅奕上疏要禁佛呢?為什么李淵會因此而召集大臣們討論廢佛的建議?為什么最終李淵雖然沒有廢佛,但是卻下令限制佛教的傳播呢?這背后體現的是什么樣的考量呢?
我們今天就來讀一讀《資治通鑒》中記載的這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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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原文
武德九年丙戌,公元六二六年
太史令傅奕上疏請除佛法曰:“佛在西域,言妖路遠;漢譯胡書,恣其假托。使不忠不孝削發而揖君親,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偽啟三涂,謬張六道,恐愒愚夫,詐欺庸品。乃追懺既往之罪,虛規將來之福;布施萬錢,希萬倍之報,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憚科禁,輕犯憲章;有造為惡逆,身墜刑網,方乃獄中禮佛,規免其罪。且生死壽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關之人主;貧富貴賤,功業所招;而愚僧矯詐,皆云由佛。竊人主之權,擅造化之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降自羲、農,至于有漢,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始立胡神,西域桑門自傳其法。西晉以上,國有嚴科,不許中國之人輒行髡發之事。洎于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政虐祚短,梁武、齊襄,足為明鏡。今天下僧尼,數盈十萬,剪刻繒彩,裝束泥人,競為厭魅,迷惑萬姓。請令匹配,即成十成馀戶,產育男女,十年長養,一紀教訓,可以足兵。四海免蠶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則妖惑之風自革,淳樸之化還興。竊見齊朝章仇子佗表言:‘僧尼徒眾,糜損國家,寺塔奢侈,虛費金帛。’為諸僧附會宰相,對朝讒毀,諸尼依托妃、主,潛行謗讟,子佗竟被囚執,刑于都市。及周武平齊,制封其墓。臣雖不敏,竊慕其蹤。”
上詔百官議其事,唯太仆卿張道源稱奕言合理。蕭瑀曰:“佛,圣人也,而奕非之;非圣人者無法,當治其罪。”奕曰:“人之大倫,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蕭瑀不生于空桑,乃遵無父之教。非孝者無親,瑀之謂矣!”瑀不能對,但合手曰:“地獄之設,正為是人!”
上亦惡沙門、道士茍避征徭,不守戒律,皆如奕言。又寺觀鄰接廛邸,混雜屠沽。辛巳,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勤練行者,遷居大寺觀,給其衣食,無令闕乏。庸猥粗穢者,悉令罷道,勒還鄉里。京師留寺三所,觀二所,諸州各留一所,馀皆罷之。
傅奕性謹密,既職在占候,杜絕交游,所奏災異,悉焚其稿,人無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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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譯文
武德九年(丙戌,公元626年)
太史令傅奕進上奏疏,請求廢除佛法說:“佛祖生在西域,言詞怪誕,遠離中國,所以漢朝譯佛經,任意假托。佛教讓不忠于君主、不孝敬父母的人落發為僧,于是對君主與父母僅僅拱手行禮;使懶散游蕩、不務正業的人改穿僧裝,因而就可以逃脫租稅負擔。佛教虛假地開啟了地獄、餓鬼、畜牲三惡道的教義,又錯誤地加入人、天、阿修羅,擴充為六道輪回之說,以此恫嚇愚昧無知的男子,欺騙平庸鄙陋的人們。于是佛教讓人們追悔已往的罪過,憑空規劃未來的福緣;讓人們布施一萬錢,便希望得到一萬倍的回報;讓人們持守齋戒一天,便企圖得到一百天的口糧。這就使愚蠢迷惘的人們虛誕地追求功德之舉,對科條禁令肆無忌憚,輕率地觸犯典章制度。有些人起初去做大惡大逆的事情,待到自已落入法網以后,這才在監牢中禮拜佛祖,圖謀免除自己的罪惡。況且,生存與死亡,長壽與短命由自然法則主宰,施行刑罰或恩德的權柄由君主掌握,貧窮與富有、高貴與卑賤由人們建立的功勞業績所招致。然而,愚蠢的僧人假托名義,進行詐騙,一概說成是由佛造成的。可見,佛教竊取君主的權威,獨攬自然創造化育的偉力,他們的作為損害朝政,這實在是令人可悲的了!自伏羲、神農以下,以至于漢朝,從來沒有佛法存在,但君主賢明,臣下忠誠,國運長遠,歷時經久。漢明帝在位時期開始設立佛像這一胡人的神明,西域的僧人自然就要傳播佛法。在西晉以前,國家設有嚴厲的法令條規,不允許中國百姓擅自去做剃發為僧的事情。及至前秦苻氏、后趙石氏在位時期以來,羌人與胡人攪亂了中華的秩序,君主昏庸,臣下奸佞,朝政殘暴,國運短促,梁武帝、北齊文襄帝的下場,值得借鑒。現在,全國的僧人與尼姑的數量,超過了十萬人,他們剪裁文繒彩帛,裝飾打扮泥土制作的佛像,爭相以詛咒之術壓伏鬼魅,以此迷惑百姓。請讓僧人與尼姑各自婚配,就會成為十萬多戶人家。他們生男育女,經過十年的生長養育,十二年的教育訓導,可以使兵源充足。全國免除了資財逐漸遭受侵吞的禍殃,百姓懂得了權力掌握在誰的手中,妖言惑眾的風氣就會自然革除,淳厚質樸的習俗就會重新興起。我私下里看到北齊朝章仇子佗的表章說:‘僧人與尼姑人數眾多,就會浪費損耗國家的資財;建造寺塔揮霍無度,就會白白耗費金銀布帛。’由于諸僧人依附宰相,在朝廷上公然惡言詆毀他,諸尼姑倚傍王妃與公主,偷偷地非議埋怨他,章仇子佗竟然被囚禁起來,結果在都城的鬧市中被殺害了。北周武帝平定北齊以后,頒布制書為他的墳墓培土。我自愧不才,私下里還是仰慕他的行為的。”
高祖下詔令百官計議這件事情,只有太仆卿張道源聲稱傅奕講得合乎道理。蕭 瑀 說:“佛是圣人,傅奕卻要非難佛,非難圣人的人目無法紀,應當懲治他的罪過。”傅奕說:“人們的倫常大道,沒有比君主與父親更為重要的了。佛作為嫡長世子卻背叛了自己的父親,作為一個平民卻拒不執行天子的命令。蕭 瑀 并不是從空桑中無父而生,卻遵從目無父親的宗教。非難孝道的人目無父母,說的就是蕭 瑀 這樣的人。”蕭 瑀 無言以對,只好兩手合十說:“設置地獄,正是為了此人!”
高祖也憎惡僧人和道士逃避賦稅和徭役,不遵守本教的戒律,完全像傅奕所講的那樣。再加上寺院、道觀與市肆民居相連,與屠戶酒店混雜在一起,辛巳(二十三日),高祖頒詔,命令有關部門淘汰全國的僧人、尼姑和男女道士,將那些專心勤奮修行的人,遷居到較大的寺院道觀中去,供給他們衣服與食品,不要使他們缺少什么。對那些庸俗猥瑣、粗疏丑惡的人,勒令他們全部停止修行,強制他們返回家鄉。京城保留寺院三所、道觀兩所,各州分別保留寺院道觀各一所,其余的寺院道觀一律罷除。
傅奕生性謹慎細密,在擔任觀測天象的職務以后,斷絕了與朋友的交往。他奏報的自然災害與自然的反常現象,底稿全部焚毀,沒有人能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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