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的深秋,太倉老閘鎮一帶早已褪盡了夏日的濕熱,風里裹著陣陣寒意,刮過空曠的田野。田里的稻子早已收割完畢,只剩下枯黃的稻茬還倔強地立在泥土中。
天色灰蒙蒙的,云層壓得很低,仿佛隨時要塌下來。
午后,一個身穿粗布衣、頭戴舊氈帽的中年人,正沿著田埂匆匆前行。他就是地下黨員浦太福。這一趟,他是冒著生命危險,獨自潛入岳王地區,趁著陳士勤外出收租,悄悄來到對方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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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士勤不僅是這一帶田產無數的大地主,暗中更是與日偽勢力往來密切,欺壓百姓、為虎作倀。浦太福此行,正是要搜集他的罪證,發動長工們抗日起義。
他壓低帽檐,加快腳步,繞過幾處低矮的農舍,悄悄來到陳士勤宅院后側的幾間長工屋前。此時正值午后,長工們剛吃過午飯,正三三兩兩蹲在屋外曬太陽、歇乏。
浦太福左右張望,確認沒有盯梢的人,這才輕叩木門,側身閃進屋內。
屋里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干草和汗水的味道。幾個長工正圍坐著閑聊,一見有生人進來,頓時警覺地站了起來。
“別緊張,是自己人。”浦太福摘下帽子,露出一張飽經風霜卻目光堅定的臉龐。
長工中一位年長的瞇著眼睛仔細辨認,突然壓低聲音驚呼:“是浦同志?”
浦太福微笑著點頭。幾年前,他曾在這一帶組織過減租斗爭,不少老長工都認得他。
大家這才松了口氣,連忙招呼他坐下。浦太福也不多寒暄,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我這次來,是想請大家說一說,陳士勤最近和日偽軍有哪些勾當。”
一提起東家,長工們的話匣子就打開了。這個說陳士勤上個月請日軍隊長來家吃飯,那個說前幾天偽軍警備隊長深夜來訪……大家越說越激動,情緒也越來越高漲。
浦太福一邊認真記錄,一邊壓低聲音分析局勢,鼓勵大家:“只要我們團結起來,日本人、陳士勤,都不可怕!”
正當大家說得熱血沸騰之時,突然,門外急匆匆跑進一個小伙子。他是負責在外望風的阿春。
“不好了!東家回來了!已經到橋頭了!”阿春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屋里霎時一片死寂。
陳士勤平時去收租,總要到傍晚才回。誰也沒想到,他今天竟提前回來了!
從前門走已經來不及了——陳士勤正是從前門方向來的。一旦撞見,浦太福的身份必然暴露。后果不堪設想。
眾人頓時慌作一團,有人提議跳窗,有人想躲進柴堆,但都覺得不穩妥。就在這時,一直蹲在墻角沉默不語的陳阿奎,突然站了起來。
陳阿奎那年才十八歲,卻在陳士勤家做了整整五年長工。他平時話不多,但心里明亮得很。
只見他一個箭步沖到屋角,扛起一筐晾曬好的黃豆,語氣斬釘截鐵:“我有辦法!”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陳阿奎已經推開前門,大步流星地走到宅前的大磚場上。那是陳士勤每天進出必經之地。
緊接著,令人吃驚的一幕發生了:陳阿奎雙臂一揚,整筐黃豆“嘩啦”一聲,全撒在了地上!金黃的豆子滾得滿地都是,在灰暗的天色下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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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長工頓時明白過來,趕緊趁機領著浦太福從后門溜出,直奔屋后的河邊。那里平時停著一艘運糧的小船。
而就在此時,陳士勤的轎子已經停在了大門外。
這位大地主剛下轎,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滿地都是自家上好的黃豆!
陳士勤是出了名的吝嗇鬼,平時掉一粒飯都要撿起來,哪見得這場面?頓時氣得臉色發青,破口大罵:“是哪個敗家精干的!?天殺的!這可都是錢啊!”
他顧不得體面,立馬彎下腰就開始撿黃豆。后面跟著的幾個跟班兒一看老爺都動手了,也只好紛紛蹲下來撿。
“快!快撿!一顆都不準漏!”陳士勤一邊撿一邊吼,腦袋都快貼到地上了。
跟班兒們手忙腳亂,滿地找豆子。有人脫了帽子裝,有人撩起衣角兜,模樣狼狽不堪。
而這正好給后門的浦太福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長工們飛快地搖來小船,浦太福一躍而上。船篙一點,小船如箭離弦,悄無聲息地滑向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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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太福回頭望了一眼,只見磚場那邊,陳士勤還撅著屁股埋頭撿豆子呢。他心頭一熱,默默記下了那個撒豆救他的年輕長工的名字——陳阿奎。
一上岸,浦太福迅速隱身進了一大片棉花田。秋后的棉棵比人還高,他幾個貓腰穿梭,身影就徹底消失在白絮與枯枝之間。
等到陳士勤心疼地把最后一粒黃豆撿完,怒氣沖沖地闖進長工屋要查問時,浦太福早已遠走高飛。長工們一個個面露茫然,都說沒看見誰撒了豆子。
陳士勤雖疑心重重,卻抓不到把柄,最后也只能罵罵咧咧地作罷。
參考資料:《太倉文史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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